第十一章 二戰天王誅玄武
翌日清晨,伴著新陽,東路軍各營將士剛剛吃過早飯,就聽得對面賊營中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嗚嗚之聲響徹戰場,伴隨著賊營大門打開,一隊隊士卒排著整齊的隊伍魚貫而出。
從山頂望去,賊陣如山亦如林,氣焰烈烈可滔天,那整齊而緩慢的步伐,如在山下東路守軍的心頭擂鼓,如悶雷在耳邊炸響,讓人壓抑得喘不上氣。
號角之聲聲傳十里,遠處的宿遷縣城和泗水東西兩岸海、楚、徐、宿四州臨近戰場的縣城中,百姓都能依稀聽出那如悲鳴、似激昂的,大戰之前的森森冷然。
縣城裡的百姓盡皆關緊了門窗、足不出戶,瑟縮地躲在家中,因為他們不知道戰場真實的情況,也許即將遭受攻擊的,亦或下一個,就是自己所在的縣城呢。
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偶有幾個匆匆身影,也是奔跑在趕回家的路上。
主要街口亦出現了站崗盤查的士卒,讓戰爭前的陰雲,籠罩住了城中所有人的脆弱心靈。
而城外的農民,或者流民、或者乞丐,無分老幼、拖家帶口,紛紛湧入縣城避難,因為他們覺得城中有官軍的守護,勉強能安全些,總比城外的無依無靠要好上一點兒。
如今已進入八月,如刀的秋風吹透了那群衣衫單薄的身影,母親抱緊了孩子,用自己唯一尚有溫度的胸膛,保護著孩子。
但卻找不到食物,餓壞了的孩子,在母親的懷裡不停地哭鬧著,瞬間擊碎了無助母親的濃濃母愛,讓她們對著老天爺發出強烈的怨恨。
而造成他們如此窘境的大戰,卻只是剛剛拉開帷幕。 首發域名m.bqge。org
連夜加固的寨牆,後面站著一排排嚴陣以待的東路軍將士。
最前排的士卒一手持小圓盾、一手持磨得鋒利的銳刀,他們將承受賊軍的第一波攻擊,並將竭力阻止賊軍爬上寨牆。
他們身後手持長槍的兄弟,隨時準備給他們提供最有力的支援。
而隱藏在兩排士卒身後的弓箭手們,調勻著自己的呼吸,雙臂上蓄滿了力量,只待賊軍進入射程,就將發起最猛烈的箭雨反擊。
突然,賊軍陣營中發出一陣震天動地般地吶喊,那是充滿匪氣的無情之音,眼露凶光的賊軍隨即向東路軍營寨發起猛攻。
東路軍將士們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緊,心臟驟然緊繃,目光鎖定自己的當面之賊。
他們昨晚得到了將領們的通知,全軍已無退路,唯有死戰,唯有消滅賊軍,才能生還!
此刻,求生的慾望戰勝了死亡的恐懼,他們已經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
「嗖嗖嗖……」萬箭穿空,東路軍率先發起箭雨攻擊,漫天羽箭,如密不透風的雨點,拍打在賊軍悍卒的身上。
賊軍悍卒不顧中箭倒地的同伴,依舊拚命地前沖,因為他們是仰攻,需要更近的距離,才能進入弓箭的有效射程。
利用地利之便,東路軍的所有弓箭手們,集中火力,齊射三輪,瞬間打亂了賊軍前陣的陣型。
致使隨後而來的賊軍弓箭反擊,顯得零散而無力,盡皆被前排將士用小圓盾紛紛擋下,沒有對東路軍將士造成傷亡。
在兩軍的初次隔空接觸中,東路軍佔了上風。
但也僅僅是短暫的上風,很快,賊軍悍卒就衝到了寨牆之下。
無數的雲梯豎起,搭在牆頭,瘋狂的賊軍悍卒爬梯而上,而東路軍將士的弓箭優勢已經小了,只能依靠長槍、刀劍與敵近戰,或者在緊要關頭,投下早已備好的滾木擂石。
賊軍將領絲毫不顧手下的傷亡,在隊伍後面不斷地揮劍催促進攻,身旁的親兵更是作為戰場的軍法監督,膽敢退後的賊軍悍卒,將遭受到他們無情的攻擊。
在第一波因喪膽而後撤的賊軍悍卒,被盡數軍法從事後,賊軍之中發出陣陣悲鳴,其中明顯飽含著決死與無望,悲壯地接替過倒下戰友的位置,繼續對東路軍發起誓死一擊。
見到賊軍如此拚命,王師範已經猜到,這應該是賊將鄭天王下了死命令。
看來今日這場防禦戰將格外艱難了!
但曹全晸仍處於喪子之痛的傷感之中,沒有他的命令,即使臨時指揮的王師範,也不敢下達撤退的命令,全軍唯有死戰到底了。
整個上午,王師範壓制著內心的衝動,始終沒有增援一線,無論戰情如何危急,因為最難熬的那一刻尚未到來。
他需要給撤換下來的兄弟們,爭取足夠的休整時間,也需要今日剛投入一線防守作戰的將士們,盡量消耗挫折賊軍的銳氣。
為了堅定全軍將士死戰到底的決心,王師範下令將營門堵死,自己親自率領最後的一千騎兵精銳,在眾人之後監軍,如有擅自撤退、動搖軍心者,殺無赦!
戰爭的殘酷,容不得半點、或者僅僅一瞬間的軟弱。
天平軍的韌性終是不如破浪營,面對如此慘烈的攻防戰,賊軍悍卒的進攻一波接著一波,彷彿殺之不盡,已有不少士卒,甚至是隊長一級的低級軍官,信心崩潰,帶頭後撤。
而曹存實和曹宇,竟然對自己的手下下不去手!一時間,中、東兩營陷入隨時可能崩盤的萬分危急時刻!
王師範果斷派出破浪殺將王彥章,前去截殺逃兵,因為沒有人比這獨騎戰萬軍的狠人,更能震懾天平軍,即使是曹存實和曹宇也不行。
殺將王彥章不出意外地喝阻住了潰逃之勢,不願面對殺將的鐵槍,那就只有重回戰場,中、東兩營的戰線,在置之死地后,終於穩定下來。
勉力撐到午後,太陽升至一日中最高處時,東路軍一線將士再也堅持不住了。
那是死神徘徊左右的內心煎熬、是筋疲力竭之後的無力。
當然,賊軍也好不到哪裡,他們是攻擊的一方,只會傷亡更大、消磨更深。
王師範看準時機,將休整了大半天的、昨日的一線將士,再次調上戰場。
換上了生力軍后,東路軍給賊軍造成了更大的殺傷,畢竟鄭天王此人用兵雖狠厲、迅猛,然一旦擋住攻勢、陷入膠著后,用力過猛、後繼乏力的弊端也更明顯。
見到此番戰情,王師範斷定,營寨寨牆一線撐到日落後,應該沒有問題了。
鄭天王同樣看清了局勢,東路軍地頑強抵抗激起了他為義弟王凡報仇的決心。
何況身旁還有在王彥章手中吃了大虧、險些喪命的二弟,一股決然之意升起,咬著后槽牙,狠心下令道:「分出五千兵馬,繞到山後發起攻擊!」
「兄長,小弟不才,願帶兵前往,不滅絕這伙唐軍、親手斬了唐將王彥章,我這口氣出不來!」費玄武當即領命,不只是為王凡報仇,還有自己對王彥章的恨。
「觀昨日戰況,我軍之中也就你我兄弟二人,能穩勝唐將王彥章,為兄不能擅離帥位,恐動搖軍心,只能有勞二弟了。」
「得令,兄長你就看好吧!」
費玄武立刻從后軍之中分出五千人馬,向東移動,欲從東側繞到後山發起進攻。
居于山頂的王師範,時刻注意著賊營的一舉一動,當發現賊軍異動后,立刻命哨探速速打探賊軍偏師的領兵之將。
當得知是費玄武領兵時,嘴角微微上揚,又露出了招牌笑容,對身旁的王彥章說道:「彥章可願去會會費玄武,讓賊軍見識一下,我破浪營第一殺將的真正實力?」
王彥章興奮道:「末將願往!昨日打得憋屈,今日末將定要用他費玄武的狗頭出氣!」
「你只能帶本部人馬,外加帥營五百騎兵暫歸你指揮,有問題嗎?」
「沒問題!」
「去吧,這支賊軍偏師交給你了!」
王師範話音剛落,王彥章已然轉身上馬,帶著七百五十名精銳騎兵,順著後山山道賓士而下,不用再隱藏實力,真正地去會費玄武了。
下山後的王彥章,並沒有直接驅兵迎擊費玄武,而是將帥營騎兵分作兩隊,輪流交替前去擾敵,以減緩賊軍行軍速度,亦使賊軍得不到休整,消磨其銳氣。
因賊軍從南方而來,故馬匹不多,此時盡皆掌握在鄭天王手中。
費玄武這支五千人的偏師,只有將領騎馬,其餘皆是步兵,故王彥章並不擔心帥營騎兵會陷入賊陣,只是吩咐要注意費玄武此人,切莫與其正面交鋒,繞過他就是。
皆因昨日王彥章雖是詐敗,卻也試出了費玄武的力氣和武藝實力,知道其勇不下於牛存節,絕非帥營這些兵將能擋的,故出言囑咐。
隨後,帥營騎兵圍繞費玄武所部以箭騷擾,見賊軍出擊,就邊撤邊以弓箭還擊,讓賊軍有勁兒使不出來,這可氣炸了費玄武。
他單人獨騎追殺而出,但帥營騎兵掉頭就跑,根本就不接戰,換個地方再行騷擾之計。
如此折騰了一個時辰有餘,原本殺氣騰騰的五千賊軍,已然露出頹勢,漸漸萎靡不振。
他們之前雖未上陣,然僅僅是站著待命,大半日的光景那也是夠累人的,再加上一路被不斷騷擾,著實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他們進無可進,退又畏懼軍法之際,一聲爆喝傳來:「費玄武匹夫,可認得你家王爺爺!」
破浪殺將王彥章,大主角登場了!
這聲震喝聽在費玄武耳中格外的熟悉,循聲望去,又是單人獨騎!
看來這是要將單騎的戲份進行到底啊,有魄力!
早已受夠了窩囊氣的費玄武,二話不說,直接催馬來戰,「納命來!」
「來得好,你也接我王彥章一槍!」
第一槍,手臂酸麻虎口裂;第二槍,長槍脫手人馬慌;第三槍,咽喉血洞赴黃泉!
又是三槍,王彥章槍挑費玄武,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
「殺!」
王彥章見賊軍已慌,趁勢沖向賊陣,等待良久的破浪營親兵右隊,躁狂般從賊軍左翼殺出,五百帥營騎兵合二為一直攻賊軍右翼。
在凌厲迅猛的攻勢下,五千賊軍頓時化作鳥獸散,不要命地向大營方向逃命而去,再也不畏懼軍法了,因為死神,就在他們的身後。
但兩條腿怎麼能跑得過四條腿呢?
最終戰果,東路軍七百五十名騎兵精銳,一兵未損,全殲賊軍五千,賊將費玄武授首,完勝!
獲得全勝后,王彥章沒有趁勢向賊軍大營發出衝擊,而是返回山上東路軍主營,因為縣令身邊僅有親兵左隊的二百五十人了,過於單薄,他放心不下。
而且自己現在所率領的是東路軍的絕對主力,不能輕易冒險。
當聞聽王彥章完勝的消息,王師範身後緊握的拳頭鬆開了,因為他對獲勝並不擔心和懷疑,這是對王彥章的信任,
唯一的擔心就是怕傷亡過大,畢竟這是他手中最後的籌碼!
幸好王彥章計力兼用,殲滅賊軍的同時,為東路軍保留下了這張底牌。
底牌未掀,勝負就仍未定!
營前主戰場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天黑,賊軍付出大量的傷亡,卻仍未突破東路軍的營壘防線。
再加上費玄武的全軍覆滅,賊軍已到了強弩之末,鄭天王雖有不甘,卻也只能收兵,以待明日再戰。
東路軍也好不到哪裡去,賊軍午後雖士氣不足,但畢竟人數佔優,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兒,之後也是苦戰支撐。
戰後統計,中路傷亡一千餘人,東路今日好些,但傷亡人數也已過千,只是比昨日傷亡少些,破浪營的傷亡依舊是各營中最少的。
但隨著人數的下降,戰力受損,今日傷亡足有三百人,算上昨日傷亡的二百人,第一、五兩都已然傷亡過半,可以說是傷筋動骨了。
苦戰兩日,東路軍全軍可戰之兵已經不足五千之數,即使算上輕傷者,最多六千人,東路軍整體亦傷亡近半。
兩日來,保守估計,累計殲敵達一萬五千至二萬人之間,賊軍應仍有二萬至二萬五千大軍,局勢越發對東路軍不利了,耗不起啊。
以鄭天王狠厲的性子,明日極有可能會孤注一擲,全軍壓上,東路軍覆滅就在眼前!
王師範不甘心啊,他終是要給破浪營留下種子的,而且他始終認為,沒必要在此處與賊軍決一死戰。
於是,獨自一人,向曹全晸帥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