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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貴族請願師範諾

  安師儒在與張、孫二人商定后,就將此事壓下,並沒有通知平盧鎮軍政官員,想靜待其變。

  然王敬武在平盧鎮經營多年,雖不負責益都城防,但在牙軍中也是有自己眼線的,就像看守城門的牙軍都頭趙朴。

  益都城若有個風吹草動,是瞞不過他的耳目的。

  而王師範麾下的暗衛亦早已經營益都城,情報觸角深入民生百業,牙軍中也有暗子。

  幾乎同時,父子二人都得報晉國公王鐸給安師儒送信及安師儒緊急召見張、孫二人密議之事,並斷定必是事關長安。

  然而隨著張、孫二人離開安府,就沒了下文,顯然和王敬武事先料定的一般無二。

  但如此通天的大事終是瞞不住的,平盧鎮各州的勛貴官紳之家,哪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或是同族親屬,或是聯姻親家,或是科考同年,亦或是原來的同僚。

  不足三日,長安陷落的驚天事變已然在平盧鎮各地傳開,世受國恩的勛貴和累世官宦的豪門紛紛串聯起來,在十二月三十日,廣明元年的最後一天,匯聚到安府之前請願,請求安師儒發平盧之兵,進京勤王。

  欲蓋彌彰!

  安師儒可不敢將請願之人拒之門外,他心中清楚這些人的能量到底有多大,都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實則天下是貴族的天下,皇帝更是貴族的皇帝。

  黃巢要推翻大唐,那就是要搶奪他們手中的利益,他們怎能不群情激奮?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面對這群人的聲討,安師儒有些動搖了,卻又不敢承諾發兵勤王,遂陷入了被動尷尬、進退不得的窘境。

  幸好守門的心腹校尉小聲提醒:「主公,既然事情已經傳開,不如召集身在益都城的各官各將馬上前來議事,多個人也多個應對辦法,先把眼下之圍解了也好。」

  舉足無措的安師儒頓時投來讚許的目光,低聲急切吩咐:「好,這事交給你了,速辦。」

  校尉接令立即出府,命人分頭前去請人,而安師儒是萬萬抽不得身的,只能「熱情」的招待著、安撫著諸貴。

  此時各官各將都在家中過年,傳令之人很容易就完成了任務,在他們的催促中文武官員紛紛趕往安府。

  又過了一盞茶多點的時間,安府議事廳里更熱鬧了,貴族居左,現任官員居右,就長安之事吵得不亦樂乎。

  貴族堅決要求出兵,刻不容緩,而以張霸先為首的牙軍將領和以孫禮之為首的一眾幕僚文官,竭力闡述此時不宜出兵。

  理由自是之前說給安師儒的那些,但這些理由在貴族眼裡根本就不算理由,他們認為即使是飛蛾撲火也必須發兵,萬事當以勤王為先。

  一方是要保住大唐,從而保住自身家族的利益,一方暗中儘是邀寵新朝,讓自身家族升格為新的貴族,雙方有著不可調和的根本利益衝突,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僵持不下。

  而坐在上首的安師儒卻是一言不發,他內心是極度糾結的。

  因其本身出自貴族之家,按理應該發兵勤王,這樣才符合貴族身份的立場,然困於性格原因,不肯做出頭之鳥,但自己終究是平盧鎮的主事之人,躲又躲不過,難啊,愁死了。

  王師範父子此刻也在廳中,只是一言未發,理由卻與安師儒截然不同,他們是在聽,聽聽都有哪些人主張出兵,哪些人反對。

  又等了一會,沒表態的依然沒有表態,想表態的也都吵得臉紅脖子粗,形勢已經明朗了。

  王家父子二人對視一眼,王敬武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王師範嘴角上揚,眼睛眨了眨以示會意。

  遂按照臨行前商量好的應對之策,此事王家的態度由王師範出面表達,而王敬武的不表態是留有餘地。

  只見小戲骨伸個懶腰,以手掩嘴打個哈欠,這絕對是登場前吸引觀眾眼球的套路,賤氣逼人。

  表面以精湛的演技表現得萎靡不堪,而靈動的眸光,如同雷達掃描著場中人的表情,起身輕移,這廝在走位。

  停住腳步,感覺在這個角度能夠最大限度的突出自己稜角分明的側臉,保持騷包姿勢僵立一會,突然醒悟,「哦,忘了,這裡沒有導演喊action!」

  「加油,艾克神起來!」這貨連導演都兼職了,「演員請就位,請開始我的表演!」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來了句某節目的發令詞,記得他穿越前,那節目還沒開播啊?

  只見小戲骨先是向廳中之人一抱拳,十足謙謙君子一枚,與片刻前的慵懶相比,好似換了一個人,上來就是秀了一波演技,嘚瑟。

  而後向上首的安師儒深施一禮,不卑不亢朗聲問道:「大帥,末將有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安師儒也注意到了王家父子一直沒有表態,此時見王師範主動請求表態,正中下懷,於是點頭道:「賢侄儘管講來。」

  獲得安師儒的首肯,小戲骨轉向眾人,注意,這也是走位,切換視角,把帥呆的背影留給安師儒窒息去吧!

  面向諸貴,「這些人才是我的粉絲!」心中賤賤地興奮,演技卻不容許他放肆。

  「師範年幼,在場諸位皆是吾之長輩,本應聆聽受教,斷沒有小子說話的份。

  然國都失陷,此乃國難,小子蒙陛下器重認為義弟,又被擢為淄州刺史,此時卻是不得不說上幾句。」

  語句稍停,其實就是台詞太長,有點口乾,不過不得不佩服,這貨大段長台詞確是功力深厚,要不怎麼是小戲骨呢。

  迎面的諸貴族紛紛點頭,露出讚賞之意,「總算是聽到了一句人話!」

  若是小戲骨知道自己引以為豪的台詞秀,竟然只得了個「算句人話」的高度讚揚,那將是何等的激動,「老子人話就是牛逼,絕對八級的水準!」

  因為他著重咬字「義弟」,隱約表明立場,讓諸貴看到了一絲希望。

  而張、孫兩派卻從側面投來陰寒。

  主角光環離不開反派人物的烘托嘛,這個必須有,因為專業,良心好劇,當然,這是某個賤人的評價。

  「常言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有難,身為臣子,自當竭力輔弼,不應稍辭。

  又有言:『家貧出孝子,國難顯忠臣』,師範不才,願為忠臣,忠於大唐皇帝陛下之臣!」

  這段台詞有點浮誇,明明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給自己點贊,還要點碧臉么?不!這貨不要綠,他要紅!

  復又轉向安師儒,繼續為了大紅大火的理想而努力。

  「然師範亦知大帥的難處,淮泗尚有附賊之人,隨時可發兵進犯平盧,而我平盧鎮本就兵微將寡,或全師或分兵赴京勤王,皆有失陷平盧五州於賊手之危!

  如此尚未收復故都,卻再失國土,上辜負君恩,下愧對黎民。

  大帥之難正在於此,欲進京勤王卻又不能!」

  這幾句話直接說到安師儒心裡了,這個暖啊,舒服!

  「哥們是暖男,現在懂了吧?」某人竟然在漸入高潮時,開小差了,賤!

  安師儒見小戲骨給自己站場助威,還整出一堆冠冕堂皇不發兵的上佳理由,心中不免更添好感,「不錯,不錯呦!」

  順勢接話,情緒到位,極盡無奈說道:「賢侄所言極是,本帥負有守土之責,怎可失王土於賊乎?」

  這一次諸貴沒有再噴他,誰讓人家講得那麼有理,還那麼貼心呢。

  何謂黎民?他們自身就是啊!

  若平盧五州有失,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誰讓土地大部分都掌握在他們手裡呢!

  故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議事廳中也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再也沒有慷慨激昂、群情激奮,竟然被小戲骨反轉了劇情,演技很可以。

  王師範一雙賊眼(賊有神的眼眸),將眾人的情緒變化收入眼底,又等了一會兒。

  這不是有意拖延,絕對是劇情需要,把氣氛沉入谷底,再來個大反轉,多帶勁兒,火劇都是這麼拍滴!

  見無人破題,總算到了谷底,帶著主角光環的小戲骨,伸個懶腰、掩嘴哈欠連連。

  又來?必須的!沒聽過他那句名言么,高潮總在裝逼后!

  「為保平盧五州不失,我平盧鎮三萬大軍必不可輕動!

  然陛下遇險、國都陷落,不勤王不足以稱忠臣,故師範願率本部人馬進京勤王,表我平盧將士忠君之誠,不失人臣本分,望大帥俯允!」

  廳中所有人的眼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安師儒。

  而作為這段戲的男二號,安師儒充分表現出來了自己的糾結,面上仍有憂思,心下卻是興奮。

  因為小戲骨台詞交代得再明白不過,「刀山火海我來趟,功勞你有份!」

  這般好事豈能錯過,當即表態道:「本帥應允賢侄所請,不知賢侄需要準備多少時日,方可出征?」

  王師範胸有成竹,繼續裝逼,「國事危急,刻不容緩,師範欲即刻起身返回淄川,明日點兵勤王!只是……」欲言又止。

  「賢侄有何難處?儘管說來,本帥為你靠山,必一力解決!」安師儒心如明鏡,爽快應承。

  「師範與賊於泗上交過手,其刃利甲堅,而我部下僅憑血勇之氣、忠君之心為國殺敵,終因兵器不精、甲帳不全,傷亡慘重。

  此行賊勢愈張,為竟全功,故想請大帥撥下鐵甲一千副,精鐵長槍一千柄,陌刀五百柄,刀劍各一千把,駿馬五百匹,弓五百張,箭十萬矢,糧草一萬石……」

  這貨獅子大開口,把安師儒當成冤大頭了!

  「哼,不想上戰場還想要功勞,哪有那麼便宜的事,總得出點血吧,沒事,兄弟善良,要得不多。」賤人太善良,有人要倒霉。

  安師儒登時臉現不悅,本想著給些行軍所用,卻沒想到這廝胃口這麼大,其中有些就是自己發話也難以湊齊的。

  但敞亮話已經說了,且他終歸是給自己解了圍,又有諸貴在場,也不好食言,咋辦?打個折唄。

  「其他都好說,只是這鐵甲、馬匹鎮里也多有不足,但念在你為國出戰的份上,就撥你鐵甲五百副,駿馬一百匹。

  余者皆按你所請,悉數下撥,這已經是鎮里能做到的極限了,此中之事你父盡皆知曉。」

  王敬武見自己被點名,就不好再裝悶葫蘆了,醞釀許久的台詞,端上來吧。

  「大帥所言非虛,我平盧軍中確是缺甲少馬,一次能撥給你小子這麼多,老子看著都眼饞,還不趕快謝過大帥!」

  他心中明白,這事上安師儒沒有藏私。

  但卻有人不滿了,張霸先當即阻止道:「且慢,大帥容稟,府庫之中可無鐵甲了,且末將麾下牙軍亦多有不足,仍急需補充,拿什麼給他!」

  安師儒聞言,看向張霸先的眼神中有些埋怨,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爭搶,你要是有本事帶兵勤王,我至於如此難堪嗎?」

  未免陷入僵局,王敬武解圍道:「這樣吧,我部緊緊,分出三百副,其餘兩百副由張將軍出,可好?」

  諸貴見其如此通曉事理,頻頻點頭,安師儒也領了這份情,否則讓張霸先這麼一頂,自己可是著實下不來台了。

  而張霸先猶自蠻不講理,陰陽怪氣道:「哼!說得好聽,你拿出多少副不都還在你王家人手裡嗎?老子可是拿一副就少一副!」

  諸貴都對張霸先投去厭惡的目光,安師儒亦心中暗罵:「這是掙利的時候嗎?一點不懂輕重!」

  隨即啪的一聲拍在桌案之上,接著極為嚴厲地呵斥道:「閉嘴!廂軍出鐵甲三百副,牙軍出兩百副,駿馬一百匹也由牙軍出,就這麼定了,違命者斬!」

  張霸先還有些不服,就在其將要反駁之時,突然感到旁邊有人拉扯自己的袍袖,側臉一看,正是孫禮之在沖他搖頭,示意不要違命。

  他知道孫禮之鬼點子多,遂壓下怒火,恨恨地望向安師儒退堂而去的背影。

  見大事已定,安師儒也退堂了,諸貴紛紛上前與王家父子攀談,讚揚王師範的忠義之心,並揚言誓師出征之時必會前去捧場,王家父子應酬寒暄著。

  「粉絲上鉤了,可不能得罪呦!」某個賤人暗中得意。

  這般場景更是氣壞了張霸先,他當即甩袖離廳,孫禮之急忙跟了上去。

  張府書房內,張霸先見什麼就摔什麼,地上一片狼藉。

  等他發泄夠了,孫禮之才緩緩言道:「霸先莫要動怒,今日拿出去的,咱們早晚會加倍拿回來!

  黃王勢盛,王家小子別說有五百副鐵甲,就算一萬副,那也是有去無回!

  只要咱們積攢夠實力,找個機會滅了王敬武的廂軍,幾千副鐵甲還不是手到擒來?嘿嘿。」

  這句話聽在張霸先的耳中,如久旱逢甘霖般舒暢,遂釋懷。

  「禮之懂我!哼,本來看在姐姐的面上,還不欲對安師儒動手,讓他依然做他的節度使。

  但其今日竟為了王家小子與我翻臉,那他這節度使就別當了,換老子來過過這節度使的癮吧!」

  「禮之見過張帥。」孫禮之順勢奉承。

  隨後,書房內瀰漫著張、孫二人肆意的笑聲,彷彿張霸先此時就已是平盧鎮的節度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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