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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克長安不還淄

  整個午後,王師範一行人穿雪急行,直到蒙著一層薄紗的紅日西落,終於趕到淄川縣境。

  縣境邊上的卡點執勤將士一看是刺史歸來,連忙派人給州里報信,而王師範則簡單慰問兩句,不作停留、繼續趕路,同時派出隨行親兵召集破浪軍眾將升帳議事。

  寒風呼嘯,淄川城頭的縣兵有站固定崗的,有往來交叉巡邏的,挺拔的身姿、矯健的步伐沒有被冬日的惡寒打倒、打亂。

  這其中暗示著執勤分班的合理,必定每一個縣兵都得到了及時的休整取暖,戰鬥力才有了保證,而這些都是萬勝軍校的必修科目。

  到了州衙門前,王師範吩咐隨行的親軍都頭於大(也就是濟陽縣於老伯的長子)將帶回的軍資送交府庫,自己則攜劉鄩、敬翔一同入府議事。

  一路走來,皆有巡邏之人,顯然州府已是外松內緊,這是每遇大事王師範的慣常做法,相處久了杜荀鶴也養成了這般習慣。

  二堂門前警戒的於四、於五兄弟倆見刺史來了,馬上立正行以軍禮,王師範則拍了二人肩膀一下以示欣賞,而後邁步進堂。

  此時堂中已是人滿為患,皆因傳令的時候特意要求都頭以上軍官務必全部到場,而這些人都是經過萬勝軍校培訓、戰場檢驗的破浪軍嫡系,需要戰前統一意志。

  再加上杜荀鶴、張文蔚為首的文官也在場,人多也就不奇怪了。

  眾人聞聽腳步聲,轉頭朝堂前看去,見是刺史到了,破浪軍將校全體起立行以軍禮,文官紛紛抱拳,以示鄭重。

  王師範神情嚴峻於上首主位落座,劉鄩坐於右首武將第一席,而敬翔則於左側張文蔚下首輕輕坐下。 首發域名m.bqge。org

  「長安陷落,黃賊巢僭越稱帝,建號偽齊。」

  王師範環顧諸人,咀嚼肌咬緊,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個驚天字眼,現在應該讓部下們知道實情了。

  一向憨厚卻不失聰慧的王猛,立刻就想明白了,「原來是因此事,主公才帶走劉虞侯啊。」

  其餘將領表情各異,有的如沉思狀,有的看向上首等待命令,也有無所謂者,但沒有震驚,更沒有畏懼。

  真正被驚呆的是剛剛得知此事的文官們,畢竟他們遠離戰場,沒有經歷過生死的考驗,膽魄總是要小些。

  更因大唐在他們的印象中早已是強盛的代名詞,驟然得知都城陷落,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王師範犀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下每一個人的臉龐,並不急著繼續,是想給他們留下消化這個天大消息的時間。

  大約半盞茶的工夫,見時機差不多了,他才出言打破沉悶,帶著堅定、清晰的意志沉聲傳來。

  「我王家及母族太原郭氏,世受國恩,師範又蒙當今陛下垂愛,認為義弟,故當此國難之際,於公於私皆不可置身事外,遂決定……明日起兵勤王!」

  剛才還各有心思的諸將聽到刺史決心已下,當即紛紛附和,請戰之聲不絕於耳。

  「末將願追隨主公左右!」

  「末將請為先鋒!」

  「末將同往!」 ……

  而尚還殘餘些許驚慌的一眾文官,見到破浪軍諸將皆願追隨刺史共赴國難,胸中難免心潮澎湃。

  須知他們皆非出自尋常小民之家,無不官紳之後,最是與國休戚的一群人。

  王師範秉持大義之舉,使他們對自己的認同感更加強烈,彼此心中都踏實不少。

  不出意料,破浪軍諸將對自己的意志絕對服從,王師範遂乾綱獨斷,聲音轉而清亮高昂。

  「此戰王猛、牛存節、王鐵、王彥章所部隨本刺史出征,軍師敬翔隨軍參贊。」

  被點到名字的諸將紛紛出班領命,好戰的他們難掩興奮之意,尤其是王猛、王鐵二將,這回終於輪上了首發陣容,泗上一役沒能趕上大戰的失落不翼而飛,其身後的部將也是躍躍欲試。

  而沒有被點名的將領,他們盯著主公的眼神中焦急如火,又沒能混上首發的李獻無疑是其中最交集的那個,平日的穩重不見了。

  劉鄩和王重師則有些明白主公為何如此安排,無非是因淄州亦需大將坐鎮,還得是心腹之人,王猛和牛存節隨軍出征了,他們二人自當留下。

  「劉鄩、李獻、王重師所部留守淄州,以劉鄩為主將,李、王副之。」王師範所慮正如其想,畢竟四人皆是親族之將。

  三人放下心思,恭敬領命,但李獻的低落情緒沒能逃過王師範的警覺目光。

  「州中政務交由杜別駕、張長史全權處置,保證生產,並勒令各縣縣尉維持好治安,淄州穩定大局不能亂!」

  杜、張二人也起身領命,並保證恪守職責,不使淄州有變。

  隨後,王師範散去眾人,命出征各將即刻整理隊伍,府中屬吏備好所用軍資,卻是留下劉鄩、李獻、王重師和杜荀鶴、張文蔚五人。

  他先對三將凝重說道:「此番出征卻將你們三將留下,本刺史是有所重託的。」

  劉、李、王三將立刻警覺起來,全神貫注地等待下文。

  「此戰必是極為兇險,六千兒郎不知幾人還。所以,淄州需擴軍三千以補可能的損失,而阿兄和重叔都是萬勝軍校的教官,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培訓一下新軍基層校尉,以保證破浪軍的戰力。」王師範說出了第一個理由。

  「主公所慮極是,確是應該提前做些準備,畢竟精兵非一日練成。」劉鄩贊成道。

  一旁的王重師也是頻頻點頭,知道這是主公對自己的信任。

  「上次泗上之役老李就是留守,本來這次應該隨軍首發,只因臨入淄川城時得到暗衛可靠消息,事關重大且此事必須交給老李你來辦,我才能放心。」

  王師範看向李獻,沉聲給出令其留守的理由。

  「主公請示下。」

  聽出王師範語氣中的器重之意,李獻的鬱悶心情好受一些,趕忙請纓。

  「阿靈剛剛探知,益都與博昌兩縣之間正有一夥賊人暗中招兵買馬,開出的待遇還極為優厚,附近流民投賊者不止數千。

  他感覺此中有些蹊蹺,就派暗衛扮作流民混入山寨,雖未探知幕後之人,但從其下發的皆是大唐官軍制式兵器,已經可窺一二,你覺得呢?」問李獻道。

  「末將曾在博昌縣兵中待過,知道以縣裡的實力萬難裝備如此大的規模,能夠整備數千甚至上萬人馬者至少須為一州刺史。

  而青州境內有此實力者不過三人,安師儒根本沒有必要如此做,若是王都使所為必會事先知會主公,此外就只有一種可能,是張霸先在暗中籌謀!」李獻慢條斯理分析道。

  「咱們想到一處了,我亦料定此事幕後之人必是張霸先。雖暫不知其所圖為何,然此去長安必是曠日持久,很難於短期內折返,若其圖謀不軌,我父恐孤掌難鳴。」

  「老李你青州地頭人熟,在各縣縣兵中也有些關係,故將你留下,務必多多拉攏,一旦有變也可為一助力。」王師範說出第二個理由。

  「主公放心,末將不光在青州縣兵中多有故交,就是張霸先帳下牙軍之內,也有咱的生死弟兄。

  當年末將亦是牙軍一員,那張霸先任人唯親,咱立了軍功也不給陞官,還把咱打發到博昌縣。

  當時末將就已是都頭,手下弟兄皆替我抱不平,亦不滿於張霸先,只要一聲招呼,他們肯定願意歸附主公。」

  李獻回憶起不堪往事,拍著胸脯承諾道。

  「好!你速去暗中聯絡他們,命其在牙軍中做咱們的眼線。

  同時把破浪軍的待遇告訴他們,就說他們那份土地已然備好,若是立了功勞,絕對一視同仁,不吝賞賜。」

  「主公放心,末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就算當初沒被踢出牙軍,豁出命、干到死也絕對當不上一營指揮使!

  末將的根底他們都清楚,沒靠山,能當上指揮使皆是仰仗主公的擢拔,就沖這他們絕對會相信,誰要不信就不是咱老李的兄弟!」

  「不,老李你說錯了,你有靠山!

  我王師範就是你的靠山!我絕不會讓跟著我的兄弟流血又流淚,把這話帶給牙軍弟兄們!」

  「末將領命!若少說一字,主公盡可斬了我吃飯的傢伙!」

  李獻那曾經的委屈、現在的知遇交織在一起,七尺男兒淚如稚童。

  王師範給留守三將交代了任務,也解開了李獻的心結,還有些意外收穫,至於杜、張二人,只是讓他們知情,知道擴軍是自己的未雨綢繆,並做好後勤保障。 ……

  利用晚飯後的一段空閑,王師範如往常般走進軍營之中,跟基層的隊長、什長、大頭兵聊上兩句。

  詢問大家對伙食是否滿意、能否吃飽,新下發的棉衣是否保暖等等,士卒們感到溫暖的同時,都滿足地回應著他們的年輕統帥。

  這已經成為王師範的習慣,越是局勢緊張,越是大戰當前,不管有多疲勞,他每天都會走到士卒之中,關心幾句,這樣才踏實。

  第二日,廣明二年正月初一,清晨的朝陽伴著繽紛飄落、迎風飛舞的雪花如期到來。

  六千勤王大軍列陣淄川城西門之外,熾烈求戰的破浪男兒,以滿腔熱血戰勝零下無情的刻骨寒冷,不動如山,擦拭雪亮的長槍,徐徐如林。

  城頭上,居中之人正是他們的統帥,當今陛下義弟、王郭名門之後、淄州刺史、破浪軍都指揮使,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王師範。

  他身著新打造的金甲,手持御賜鎏金盤龍槍,威風八面。其身側是破浪軍眾將、淄州各官,還有昨夜趕到的平盧鎮諸貴。

  萬眾簇擁中的王師範發檄討賊,渾厚宣誓。

  「今有販鹽之宵小,黃賊巢,降而復叛,毫無信義,欺矇百姓,以為私利,塗炭中原,禍及關中,僭越稱帝,是為不忠。

  對此不忠不義之徒,凡我大唐將士、官紳百姓,皆有傾家滅賊之責。

  我,王師範,對天盟誓:今日發兵勤王,誓與黃賊血戰到底,不克長安誓不還淄!」

  「不克長安誓不還淄!」

  「不克長安誓不還淄!」

  「不克長安誓不還淄!」 ……

  隨著盤龍槍指天盟誓,城下即將出征的破浪將士齊聲怒吼,聲震寰宇,經久不衰,餘音可繞樑。

  諸貴耆老紛紛抱頭痛哭,有此忠義之將、敢戰之兵,何愁大唐不復興?!

  跨上黑風,赤袍飛揚,王師範奔向長安赴國難,六千勇士緊相隨,其勢如火,其急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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