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河中府三王結盟
王彥章單騎退了追兵之後就快馬加鞭趕回渭北大營,直接入帥帳稟報:「稟王帥、副帥,賊軍追兵已退,末將前來交令。」
其口中所稱「王帥」指的是主位上的王處存,副帥則是新加封為平盧鎮節度副使的王師範,因二人同姓,以作區分才稱王師範為「副帥」,若是在破浪軍中都是直呼「大帥」。
王處存奔逃一夜猶自慌亂、失落的內心也被這句平白無奇的話稍微撫慰了,敗逃時的慌亂驚恐緩解了。
而長安得而復失,這種由滿懷克複故都的激情豪邁,匆匆一夜,如曇花一現,又轉而陷入了頹唐、潦倒的極度失落,卻是久久不能釋懷。
老人雙目含淚,悲從心來。
王師範安慰道:「舅父,勝敗乃兵家常事,我等雖逢小敗,未竟全功,然程、唐二將因羞憤而拋一腔熱血於疆場的氣節昭昭,無不說明我大唐氣運猶在,不乏誓死報國的忠臣良將。
況且此戰雖未克複,卻向天下昭示,我唐廷尚在,唐軍敢戰,克複故都只是遲早之事,足以震懾觀望投機者,足以暫安黎民之心,故雖小敗,卻非無功。
待舅父再行整軍,師範侍奉左右,何愁黃賊不滅?何愁故都不復?何愁大唐中興之期?」
幾句話聽在王處存耳中,甘甜滋潤了內心,欣慰而又感嘆。
「老了,遇些挫折心裡就有些承受不住,不如你們年輕人這般樂觀。不過,你說的沒錯,哼,待老夫稍加整軍,來日再戰必敗黃賊!」最後更是老夫聊發少年狂。
見王處存情緒穩定好轉,王師範適時建議道:「我軍失了唐司馬的涇原軍,舅父的義武軍也多有折損,此時確是難以獨擋賊軍。 首發域名m.bqge。org
河中王重榮與師範有過一面之緣,我觀其人亦有平賊復都之心,且與我軍相距不遠,不如暫與其合兵一處,以穩定渭北防線,不知舅父意下如何?」
「王重榮啊,我知道此人,乃是出自世代武將之家,之前來長安勤王時,路過河中府,曾與其盤桓數日,確如師範所說,我看與其合兵之事可行。」又恢復往日氣度的王處存贊同道。
突然想起一事,雖然情緒好轉仍難掩臉色微黑的王處存竟然笑出聲來,問道:「哈哈哈,險些誤了大事,師範可還記得你援救鳳翔之前舅父說過什麼?」
王師範低頭想了想,回道:「師範記得舅父說若我解了鳳翔之圍,您準備了一份特殊獎賞。」
「算你小子聰明,想不想知道是什麼特殊獎賞?」
「都是自家人,就不勞舅父破費了,再說鄭總管已經升了我的官職,師範可不想做一貪得無厭之輩。」
見王師範推辭了,王處存當即由喜佯怒,喝道:「這可由不得你小子,本帥這獎賞你非要不可!還必須視若珍寶!」
王師範懵了,這點小事至於發怒嘛,不過,舅父也是一片好心,就連忙改口道:「舅父息怒,師範依您就是,只是不知這獎賞特殊在何處?」他也有些好奇。
「呵呵,你表妹年方十五,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才學不讓鬚眉,世家貴族求娶者多如過江之鯉。
然老夫視其若東海之珠,為其擇夫首看門第,若是高門紈絝也是萬萬不允,必為其擇一人品貴重且身具經天緯地之才的名門佳婿……」
王處存先是將自家女兒吹得天上少有、人間唯一,又拋出了那一條條讓人望而卻步、高不可攀的擇婿條件,不禁引人遐想。
「難道他想讓自己女兒做尼姑?」
不顧眾人的怪異表情,仍滔滔不絕吹噓、誇耀、宣傳著好似無邊的擇婿標準。
王師範的第一想法卻是與眾不同,「難道這廝也是演員,穿越了?否則無法解釋古人臉皮如此之厚。
前世也可能是推銷員,最是擅長自賣自誇,嗯,差不多。」腹誹不止。
「便宜你小子了,本帥決定將小女下嫁於你!」結束長篇省略吹噓,王處存終於說出真實意圖。
帥帳內立刻爆發出一陣嬉笑之聲,有義武軍的,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他們都對王師範極為欽佩,樂見兩家親上加親。
更有破浪軍的,他們發自內心為自己的大帥高興,並深感普天之下也就自家大帥能配得上被王帥吹捧如天仙的女兒。
王師範內心也是欣喜的,且不論表妹是否真如舅父所形容的,單是結了這段姻緣,只要舉止得當,就更能籠絡貴族之心,還是那種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未來的阻力也能小些,助力亦能多些,此消彼長、事半功倍。
內心通透,嘴上卻是裝作為難,「若是其他事都好說,只是這婚嫁之事,沒經父母應允,師範不敢擅專,萬望舅父通融。」
「就知道你小子會這麼說,我表妹、你阿娘的親筆書信在此,自己拿去看看。」王處存一副神機妙算的神棍模樣,自信十足。
王師範展信細觀。
「師範我兒,近來可好?兩軍陣前務必守身為要,莫讓我與你父擔憂。
你舅父家有愛女,高門貴女,惠名廣播,你父與舅父已定下婚約,待戰事稍緩,擇吉日完婚,目今已在籌備之中,我兒專心戰事即可。
慈母郭氏」
見父母已經答允,王師範再無掩飾,當即拜謝道:「師範何德,蒙舅父垂愛,婚後定待表妹如瑤池仙女,勿使其為凡事所擾。」
「老夫信你所言,快起來吧。」王處存滿意道。
「舅父,我等尚處險地,賊軍隨時可能去而復返,應當即刻動身,前往河中府匯合,方為上策。」王師範轉入正題。
「好,就依師範所言,諸將聽令,全軍輕裝簡從,取道河中府,立即行動!」王處存從諫如流,下令道。
渭水北岸的大營並未拆毀,營中旗幟也被集中起來布置於迎水正面,偽裝駐守依舊。
而義武、破浪兩軍僅攜帶三日乾糧,拋棄輜重,借著清晨霧氣掩護,急驅河中府,報信哨探先於大軍派出,也好讓河中府王重榮做好接應準備。
鄭畋所率大軍一直停駐興平縣,只等先鋒程宗楚回報,則全軍進擊長安。
然苦等一日一夜,卻無回報,直到潰兵敗逃而至,才如夢方醒,知曉長安得而復失,王處存敗逃、程宗楚和唐弘夫陣亡。
眼見合圍長安之勢已破,僅靠自己手中兵馬並不足以重新奪回長安,事不可為,只得偃旗息鼓,回軍待機。
於是,命秦、延、夏三州主將退守武功,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所部於興平縣固守,鄭畋本人則率軍返回鳳翔府。
自從龍尾陂戰後賞功,鳳翔鎮府庫已被掏空虛竭,此次四鎮之軍雖未參加長安之戰,卻是勞師動眾,安撫賞賜總是免不了的。
鄭畋東拼西湊勉力而為,儘力籌措之下亦遠不如往日賞賜豐厚,甚至軍糧供應也是有所不足,軍心浮動。
而長安城中硝煙雖退,然亂軍不止。
黃巢再度入京后,聽聞唐軍初入長安時,百姓夾道歡迎王師,劫掠之事是唐軍失控后發生的,當即大怒,竟然縱容麾下將卒濫殺泄憤。
長安城中再次血流成河,血跡未乾又添新血,賊軍口中猶自疾呼「洗城」,其慘不忍目睹。
兩日後,得王重榮率部接應,王處存所部順利退入河中府,終得喘息之機。
「本帥接應來遲,二位王帥勿怪。」王重榮客氣道。
此時朝廷已經默認他為河中鎮留後的事實,並明詔加封河中鎮節度使之職,自稱「本帥」也符合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隱有平起平坐之意,暗警莫要鳩佔鵲巢。
王處存老於事故,未免誤會紛擾,表態再先。
「王帥接應再及時不過,處存代全軍將士感激不盡,我等借貴府寶地休整一日,明日即返駐地整軍,來日再戰黃賊。」
「哈哈哈,同殿為將,彼此照應,份屬應當,二位,請隨我入城。」
王重榮見王處存無意河中府,釋疑之下也樂得結交,爽快邀請道。
河中府,王重榮府邸,只有三王對坐飲酒。
「月前聽聞王帥先勝賊將尚讓於渭橋,後援鳳翔府,與鄭總管合兵再殲賊將趙璋所部於龍尾陂,形勢一片大好,何以一月之內至此?」
王處存信中只說形勢危急、速請接應,戰敗詳情卻並未提及,故王重榮於接風宴上有此一問。
「哎,一言難盡啊!原本老夫率義武、涇原一部、破浪三軍與鄭總管所率西北四鎮之兵相約合攻長安,開戰之初一切順利。
先鋒程宗楚、唐弘夫兩部攻入長安,故都百姓喜迎王師,可是沒想到涇原軍數名校尉帶頭鬧事,架空程、唐二將,大肆劫掠長安,我雖竭力平亂,卻為時已晚。
黃賊乘虛而入,擊敗我軍,幸有師範斷後,方才得脫追軍。」王處存將來龍去脈簡要介紹。
「那鄭總管的主力為何不曾參戰?」王重榮注意到其中一個細節。
「鄭總管終是儒生,王某估計其必是死守戰前約定,等待先鋒回報,方才進擊。
不知軍情瞬息萬變,需臨機變通。若其及早醒悟,引西北四鎮進擊,未嘗不能底定長安,哎,可惜。」
王處存說出自己內心想法,看似交淺言深,實則以誠摯相交,因為此戰讓他用血的教訓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打仗這件事,文官是不行的。
渴望復興大唐的王處存,這是在拉攏王重榮與其一道對戰賊軍,用心良苦。
「王帥肺腑不避,重榮領情,他日願共伐黃賊!」
王重榮投桃報李,其實其人野心極大,欲在平賊復都之役中佔得一席之地,卻亦知自身力量不足,故毫不猶豫地接過王處存的橄欖枝,不乏借二王之力成自己功勛之企圖。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干!」
「干!」
一番言談,彼此之間熟絡不少,王處存似無意實則有意,說道:「此番回軍,順道辦件家事,老夫愛女已許給師範,不日即將完婚。」
言外之意,義武與破浪兩軍已是牢固盟友,雖經一敗,卻實力不容小覷,這也是有意抬高自身價碼,須知合作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沒有實力哪來友善。
「哦?那重榮在此恭賀二位賢翁婿,稍後自會獻上薄禮一份,只是河中府身處前線,本帥稍離不得,故不能前去觀禮,萬望海涵!」
「重榮難處,老夫曉得。」
王重榮與王處存口頭達成結盟,隨後拉著一直無話的王師範暢飲闊聊,氣氛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