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盧鎮帥位交接(四)
又過三日,奉命趕往濟陽縣萬勝軍校主事的敬翔和劉鄩傳來回信,經查平盧鎮軍冊核實,廂軍各軍都、營二級正副職均已到齊,無一人缺席,同時已經按計劃展開集訓。
王師範看過信后,馬上命傳令兵傳達自己的第二道帥令:即日起,全軍都頭以上軍職任命必須出自鎮府,各軍都指揮使沒有擅自任命的權力!
這個命令無異於是一劑猛葯,收回人事任命權是王師範掌控廂軍的又一強力手段,也讓在濟陽縣受訓的廂軍將校明白誰才是這平盧鎮的真正主人!誰才有能力有實力有權力給予他們想要的一切!
而在益都縣形同軟禁的各軍都指揮使也只能認命,接受眼前的一切,只有一心替王家父子賣命才能保住現有的榮華富貴。
而且經過這一波接著一波的騷操作,王師範也不怕有人膽敢生出貳心。
至於情面,是他王師範給予的,這種掌握主動的情面才是最長久的,終是不能把江山大業壓在別人施與的情面之上,因為那是沙灘上的城堡,不堪一擊!
又是半月過去,在影衛的密切監視之下,平盧鎮風平浪靜,沒有發生潛在的騷亂與動蕩,王家父子終於放下心來。
「大郎,現在看,軍隊的問題算是徹底解決了,咱們也該進行下一步了。
為父已經命人去傳師悅、師克、師誨三人,都是自家人,又是文職,不會遇到阻力的,屆時你也表表態,給你堂兄弟們一個定心丸。」書房只有父子二人對坐,王敬武叮囑著兒子。
「父親放心,兒子明白其中道理,日後在治理地方上也要仰仗兄長與兩位賢弟。」
王師範笑著回應父親,只是自己心裡明白,叔伯兄弟雖比外人更值得信任,但也不能絕對信任,通讀史書的他見過太多的禍起蕭牆,上一個亂世魏晉南北朝就是司馬家內亂造成,前車之鑒不遠,身為一鎮之主,亦是註定孤家寡人。 首發域名m.bqge。org
又是三日,王府張燈結綵,男僕女婢們忙碌的穿梭往來,熱鬧非凡,因為今日是王府家宴。
烏衣堂偏廳,一老四少圍著一張圓桌而坐,年老之人正是身為王家族長的王敬武,其餘四人自然是王師範與他的三位身居刺史高位的堂兄弟。
「三位賢侄遠道而來,辛苦了,伯父先敬你們一杯。」王敬武笑融融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面上掛著的都是對家族晚輩的慈愛。
身為王敬武弟弟長子的王師悅連忙謙辭,「伯父言重了,父親去世的早,我們兄弟三人都是靠著伯父的接濟才得以長大成人,如今更是替我們謀得官身,還是一州刺史這般的高位,已是令我們兄弟三人今生難以報答於萬一,此番只是趕了幾日路,怎敢告苦,理應由我們敬伯父和師範賢弟才是。」
王師克和王師誨也跟著端起酒杯,恭謹地說道:「侄兒敬伯父、師範兄長。」
「你們有心了,伯父就受了你們的一番心意,大郎你也同飲吧。」
「是,父親,悅兄,兩位賢弟請。」說著,王師範與眾人一飲而盡。
王師悅事先猜到這次被伯父召回益都縣可能與范弟登上平盧鎮主帥有關,就試探問道:「侄兒在棣州已經聽說了,如今伯父已經將兵權交與范弟,此番這麼急召回我們兄弟三人,可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們辦,侄兒們定竭力辦好。」
王師克和王師誨二人也豎起耳朵,知道正題來了,只聽王敬武欣慰地笑著說道:「師悅這幾年沒白歷練,遇事也能看出火候,這很好,伯父很是欣慰。
你說對了,如今大郎雖仍為平盧鎮副帥,卻全盤接手兵權,這次叫你們兄弟回來,就是要當面告訴你們,日後平盧鎮的政事也一併由大郎做主,你們要向對待我一般對待大郎,為咱王家的事盡心儘力。」
兄弟三人與王師範一般,也是自幼學儒,雖性子上兄長王師悅更老成、穩重,兩個弟弟急躁、魯莽一些,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尊卑綱常的理解,三人連忙起身,一躬到底,口中向對待上級般恭敬道:「棣州(登州、萊州)刺史,見過大帥!」
王敬武給兒子遞了一個眼神,王師範會意,沒有初為上位者的輕狂,依舊如往常兄弟間那般親切、和藹,一一扶起三人,抱拳回禮。
「悅兄、克弟、誨弟的學識師範極為欽佩,你們在地方上的功績師範也看在眼裡,日後還望兄弟們鼎力助我,為了王家家業的興隆,師範拜託了!」
「大帥放心,屬下是從淄州走出去的,深刻體會大帥欲行仁政的決心,而且在淄州跟杜師傅和張長史亦是學到不少治政的本事,一定遵照淄州範例在棣州搞起來,讓百姓的生計有個著落。」
王師悅確實是王師範親手提拔的,當初升任淄州刺史時就是讓王師悅接替了濟陽縣令之職,濟陽縣可以說是王師範施政的起點,而且最初的侍衛親軍多是來自那裡,如今都已是各級將校。
如此根本之地交到自己手中,器重之意已是再明顯不過,故先於兩位弟弟表達自己的心意。
「悅兄的能力師範相信。」王師範溫言稱讚王師悅。
「大帥,師克雖未到淄州當面學習,卻也是多有耳聞,而且伯父在我上任前,將杜師傅親手攥寫的『淄州經驗』給了我,數月來也是以淄州為榜樣辦事的。
未免下面的人矇騙於我,總是親自深入到田間地頭、市井之中,不敢有絲毫怠慢。」王師克接著說道。
「大帥,屬下在萊州也是如師克一般,努力數月,雖說政令比剛到任時通達不少,層層阻力卻依然不少,一切的根源皆在於地方上貪腐成風、結黨營私泛濫。
一則屬下為了大局的穩定未敢貿然動手,二則也是沒個章程,人手亦是不足,故久托不決,今日正好請教大帥。」
王師誨是個急脾氣,馬上將困擾自己多月的難題拋了出來,因為他久聞堂兄的賢名,真誠求教。
「我們那裡也是差不多的。」王師悅和王師克深有同感的附和道。
王師範沒想到三位堂兄弟如此務實,一見面就談起政務,對於這個治政毒瘤他亦是早已有數,一直沒有行雷霆手段,也是出於穩定的考慮,但沒有行動不代表不行動,一切皆在醞釀之中,顯然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故安慰道。
「此事師範也注意到了,亦有兄弟們的顧慮,你們暫且隱忍,暗中觀察,本帥會在合適的時候拿出個章程,你們依令行事即可。」
「屬下謹遵大帥之令!」三人齊聲回道,尤其是王師誨的語氣中明顯帶著興奮,都是聽出了王師範已經有了謀划,卻屬他藏不住心事,性子使然。
「好了,你們兄弟日後精誠團結就是,大郎心思縝密,有大將之風,拿不定注意的時候就來信請示、等待命令,老夫還沒見過難住大郎的事呢!呵呵,來,今日不談公事了,只談家事。」
王敬武將兄弟四人的對答聽在耳中,樂在心中,自己這三個堂侄都是用心辦事,對兒子也拿出了應有的下屬姿態,兄弟齊心,相信平盧鎮的政務出不了大的問題,重點已經划完,剩下的時間當然要一敘家常,親人間還是輕鬆點好。
有了王敬武定的調子,隨後自是無人再談政事,三人於親切中始終恪守著下屬之禮,更讓王敬武安心、王師範滿意。
雖然王師範沒有明說,但對待貪腐積弊確是思慮時日不短了,心中也有了一些思路,只待解決兵權問題后,就與師傅杜荀鶴和張文蔚等人商議,確定個章程下來。
在三位堂兄返回各自州府前,王師範特意從淄州府學、縣學和吏員中選出精幹之人,隨他們一道而去,並再三囑咐將這批自己人安插在不顯眼、卻是緊要的位置上。
先把能做的事做好,對於無法推進或阻力甚大的事情,小事可以先放下,大事報到鎮府,大的行動必須等待鎮府之令,不可擅自魯莽行事。
說到魯莽,王師範又特意叮囑王師克和王師誨,對王師悅倒是未再提醒,顯然更放心一些。
隨著三人返回各州,逐步將王師範派出的人安插下去,都是與錢糧有關的要害部門,雖不是主官,卻是經手之人,可以說,各州的主要經濟來源,像商稅、農稅、屯保的耕種皆在州府的掌控之中。
屯保是破而後立,一切從頭開始,自是盡在王師範掌控之下,地方勢力不能插手,但各地的商稅、農稅中卻是積弊很深,地方盤剝商人、壟斷生意、哄抬物價的事依舊如故。
王師範制定的商稅政策在三州之地得不到有效落實,農稅更是一塌糊塗,瞞報田畝、謊報收成,總之能少交稅的事作為既得利益者的地方勢力都會不遺餘力地去做。
王家的三位刺史有正式的公文上報各州的積弊,王師範監控內部的利劍「影衛」也沒閑著,這支在他親自指揮下的隱秘內衛部隊不斷收集著各種情報,為王師範的最終決策提供著有力的證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