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授之以漁
“談什麽呢,這麽久。”易凡剛回到白清雅用餐的雅間,白清雅對著一桌子佳肴並沒有什麽食欲。
“等我用餐呢?”易凡嗬嗬一笑道,對於白清雅的提問並沒有給出正麵的答複,反而開口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一個大上午的,找上門的淨是一些破事。早就饑腸轆轆的易凡,對著一桌子飯菜就是風卷殘雲。
白清雅聽了易凡的話,白了他一眼,心道:誰等你了!白清雅回味著剛才短短的兩句對話,怎麽感覺到有些別扭的味道。
“剛才那個叫殷馨的大美人,跟你很熟?”白清雅轉而一臉狡黠,笑吟吟地看著易凡,那個叫殷馨的女子看到他跟薛家父女進了雅間也默默的回房了,臨走還看了許久。白清雅隱隱覺得這個女子不簡單,雖然不過相處片刻,那個絕色無雙的女子給她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除了自己對他的特殊情感或許多少影響了對她的看法,總感覺這個女子絕非善類。心機深沉卻又偽裝得跟一個柔弱女子一般,又給人一種孤芳自賞的驕傲。身上能有這股氣質的除了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的大家閨秀或許王族公主才有的驕傲,高傲中又透著一股讓人很不舒服的陰冷。
易凡嘴角微微勾起,暗中豎起耳朵,一雙眼暗暗觀察包廂。發現一切正常,這才沉聲說道:“她應該不姓殷,我對她一無所知。”
“難不成她是想方設法地接近你?還是你對人家……”白清雅說這話的時候接連變了幾次表情,說話的語氣也前後不一,並沒有把話說完。留下意味深長的懸念,耐人尋味。
“姐,我回來了……”這時白秋易破門而入,當看到自己姐姐的雅間內還坐著一個男子,正是賠償自己問情劍的那個少年無名。白秋易並不詫異他為何會在這裏,詫異的是自己的姐姐親自給他夾菜,這份待遇連他這個同父異母,感情甚好的弟弟都沒有。夾菜的那份表情,溫婉可人得如一個小嬌妻。自己的姐姐素來與人不親近,就連自己的父親,她一年到頭也沒怎麽跟他說過幾句話。雪山派上下誰不知道大小姐冷漠、與人不親,儼然一個冰雪美人。白秋易今天看到的這一幕,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這還是自己的姐姐?
白清雅瞪了這個弟弟一眼,寒著俏臉語氣嚴肅地斥責道:“你又出去闖什麽禍了?”
“沒闖禍,哎,那兩個小子一聽說我是雪山派的人,紛紛與我疏遠了。雪山派也沒跟他們有什麽過節呀,這事想想就來氣!”白秋易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氣憤之時還將手擺在桌上。
“你是三大劍派之一雪山派的二公子,他們不過江湖遊俠,不會與你深交的。”白清雅若有所思地提點弟弟道,雙眸似乎陷入了回憶。想當初,自己與他交往時家裏一致反對。她是名門望族的大小姐,而他不過一個出身農家的貧困學子,門不當戶不對讓兩人最終分道揚鑣。前世雖說人人平等,但婚姻嫁娶還是難以跳出世俗,隻講感情基礎不論家世身份。寒門與豪門中間立著太多的壁壘,那難以逾越的鴻溝劃了一層層的圈子。層層壁壘,猶如天塹,徹底隔絕階級流通。將人劃分為三六九等,在文明社會尚且是無形的存在,這個荒唐的時代更是將這一切劃得涇渭分明而且人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易凡看了看白清雅,心緒複雜不已。世上之事就是那麽荒誕,本該水到渠成的事情,偏偏受到重重帷幕被強行隔開。即便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可偏偏麵對這一切根本無能為力。人終有遺憾,能到達的高度確實有限,在一定的高度拓展寬度仰望更高處又有何不可。漫漫長路,山水重疊,即便不能衝破一切到達理想的地方,努力過便可無悔一生。
“酒足飯飽,二位一起出去走走?”易凡看了白清雅姐弟二人,微笑道。
“我累了,我在這歇下,等你。”白清雅淡雅一笑,美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情意與期待。易凡聽到這一句‘等你’,輕輕地點了點頭。這麽多年了,跨越了時空,她心中的那份情依舊沒有變。
“姐姐,我也出去玩了。”白秋易難得下山,看著山下的一切都是那麽新鮮,這次一定要敞開了大玩一場。
出了酒樓,二人緩緩走在街道上。易凡看了一眼無憂無慮的白秋易,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姐姐這些年過得可好?”
雖然知道轉世為人的她是雪山派的大小姐,必然錦衣玉食,物質生活上肯定優越。易凡還是忍不住想了解一下她的成長曆程,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一聽到是他姐姐的事,白秋易撓了撓耳後根說道:“你這話說得好奇怪,我記得姐姐從未下過山,你們之前認識?”
白秋易覺得易凡這話問得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裏有什麽問題。這話更像是闊別重逢的人想了解對方的過往才會說的,他從小和姐姐一起長大根本就不可能認識眼前這個跟姐姐一般年紀的男子。
易凡苦澀搖頭,還是算了吧。一個延續前世痛苦記憶的人,心中又能有多少真正的快樂。看來人投胎前喝一碗忘川水,忘記前世不是沒有道理。
白秋易看到熱鬧的地方總會上去湊一下,童心未泯。熱鬧的街道上各色的人擦肩而過,白秋易看到蹲守在牆角、店鋪門外的乞討者忍不住善心大發。一摸錢袋,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不能給他們施舍。當看到他們衣衫襤褸,餓得連破缶都端不住的手,動了惻隱之心。來到易凡身邊問道:“你帶錢了嗎。”
易凡隨手將錢袋拋給他,白秋易轉身便給了一個老乞丐一小塊銀兩,老乞丐跪下來磕頭拜謝,口中更是千恩萬謝。白秋易獲得了短暫的滿足感,下一刻他卻瞪大了雙眼,瞬間愣住了。其他乞丐看到白秋易出手大方,紛紛端著破碗圍在他身前。這群乞丐來勢之快,讓人咋舌。易凡攥著白秋易的手,急促道:“還不跑!你有那麽多銀子分啊!”
易凡全然不顧白秋易的反應,拉著他拔腿就跑。
“哎呀!嚇死我了!”跑了好一會,終於將那群伸手要錢的乞丐給甩開。白秋易連連拍著胸口,壓一壓他受驚的小心髒。
易凡看到他這模樣,暗暗偷笑道:“白公子,下次還做不做善財童子啊。”
“那些人的眼神你看到了吧!比餓狼還狠呐!”白秋易長呼了一口氣,現在想來還是心有餘悸。被那群人用餓狼一般的眼神看著,他感覺自己就是他們眼中的肥羊。
“你接濟他們,你以為你是做了好事?”易凡笑了笑道。
白秋易疑惑不已,說道:“濟困救貧,我沒認為這有什麽不對呀。”
看著單純的白秋易,易凡有必要提醒他。看了一眼周圍形形色色的人,說道:“力所能及,這沒有錯。你助人的方式得換一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聽說過吧。”
見白秋易心感疑惑,易凡繼續耐心說道:“他們眼下缺的是當前的溫飽,這不假。天下受苦受難的人遠比你想象的更多,雖然以我們的能力可以改變不少人的命運,我們真幫得了他們所有人?人終究是要自食其力的,人不自救而將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別人的施舍上,焉是長久之計。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強者,強者的同情心決不能是他們的幸運心。我們要做的是為他們建立公平公正的社會環境,鼓勵他們去進取、去追求、去抗爭。他們已經如同行屍走肉根本就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人了,救與不救全憑個人意願。”
“你說的公平公正,要怎樣去做?天下真的有這東西?那又要怎樣才算是給了他們自己靠自己去活下去的技能?……”白秋易出身名門正派,從小他聽得最多的便是天下正義,以他這個年紀對正義的理解還隻停留在淺薄的表層。他一直以為靠自己的親力親為所做的符合正義的事便自認為是正義,卻不知幫人還有著更深層次的大道理。
說到公平公正,細說可是一個浩瀚海洋般的課題,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易凡輕笑道:“公平公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難。簡單來說就是建立符合時代主流價值觀的公平法則,人人共同遵守,誰也不去破壞公平的法則。人製定公平的法則,再由公正、一心為民的人去執行。一句話,立法公平,執法公正。天下都按製定的法則去運行,天下昌平可期,隻要法度不廢天下不亂。人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會有追求的動力,人人奮力為改善自身的生存條件而去努力,用正當手段去獲取正當利益,就能達到人自救的目的。人的內在驅動力一旦被希望之火所點燃,會創造出意想不到的奇跡。”
白秋易聽了一頭霧水,沒想到這麽一件簡單的事居然能衍生出這麽高深的學問,他連聽懂都覺得困難更別說去做了。白秋易陷入深深的迷霧中,憨厚笑道:“能說得簡單些?”
易凡摸了摸鼻子,自己說這些這個世界的人確實難以理解。環首看了看四周,易凡看到一個賣燈籠的檔口,一個老父親和一個瘦小的女兒以此為營生勉力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易凡領著白秋易來到檔口前,對他說道:“你買個燈籠。”
白秋易一臉不解,這與買燈籠有什麽關係,出於對易凡的信服他不假思索便對那老漢說道:“給我個燈籠。”
說著便給了他一錠銀兩,老漢顫抖著雙手道:“公子,小店找不開這麽多錢。”
白秋易爽快道:“不用找了。”
看著老漢一臉的為難,以這塊銀兩即便他賣三個月燈籠也賺不到。眼前這兩個器宇軒昂的富家公子,不會拿他開涮吧,他拿著銀子的手顫抖不已,眼神更是恐慌。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難道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老伯,燈籠我們買了,錢還是要找的,你想想辦法。你也是個生意人,須知道,什麽樣的貨就值什麽樣的價錢,您說呢?”易凡微笑著道。老漢見眼前這個少年公子一臉和氣,舉止彬彬有禮,怎麽看都不像壞人。
“二位公子,你們這是在為難人。”老漢的女兒站了起來,一臉警惕地看著易凡和白秋易。
易凡輕笑道:“姑娘聰慧,這點辦法總能想出來吧。這樣吧,你替我去買一些上好的筆墨紙硯回來,我還要借你們的檔口暫用一會,錢我們一分不少你。”
“小丫,你按公子說的去辦。”老漢雖然沒多大見識,善惡之人他還是能看得出來。自己一個小檔口,以這兩位富家公子的身份,他們還看不上眼。
“那點錢可能不夠,你都帶上吧。”易凡奪過白秋易手中的錢袋拋給這個小丫頭。轉過頭來對老漢說道:“老人家去給我找點我要的東西來。”易凡簡單說出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老漢父女倆欣然照辦。這父女二人也深感疑惑,這些東西都不挨邊,這個公子要來有何用處。易凡輕輕一笑,開始忙活自己的事。很快便把折疊扇的轂做好,這時小丫頭也把自己需要的東西給買了回來。易凡想起某個時代的書生手中都喜歡攥著一把紙折疊扇,今日也做兩把出來,附庸附庸風雅。糊紙、畫花樣、題詞……很快便完成了兩把紙折疊扇的製作。
“給你!”易凡將一把圖案畫著竹子的折疊扇扔給白秋易,自己則拿著那把畫著墨梅的扇子不由自主地想起遠在家裏的那個丫頭。
“怎麽樣,還行吧。”易凡瀟灑地打開折疊扇,溫文爾雅中帶著一股瀟灑風流。老漢父女從未想過,這些不搭邊的東西居然可以這麽用。看著老漢父女,易凡淡淡地透著神秘的意味說道:“老人家,這扇子的製作你可是看清楚了?你先照著做一些,過幾天或許有大生意上門也說不定。”
天氣逐漸回暖,夏天普通人家都是用蒲扇扇風取涼,如果把這種折疊扇做成富家公子的貼身飾物出售何愁會沒有生意。
“走吧,我們好好展示一下這件商品,替他們拉拉生意。”易凡手搖折扇走在街道上,不時變換著玩法。白秋易左手提劍,右手拿著扇子。說實在他確實挺喜歡這東西,隻是他手中的這兩樣東西搭配起來還真有些不倫不類。
“哎!之前的問題你還沒給我解答呢。”白秋易回過神來,快步跟上易凡。
“想想我說過的話,再結合一下我剛才對老漢所做的事,事無巨細地回想一遍。”易凡隨手收攏折扇,順手用扇子敲了一下白秋易的額頭,輕笑道。白秋易頓時感覺腦袋發脹,想來想去毫無頭緒,腦海中無數疑問閃過。
易凡娓娓道來:“從剛開始你買燈籠的時候,你沒注意到那對父女的眼神,他們覺得受到了侮辱,自尊受到傷害。即便他們是這個天下比較卑賤的人,人與生俱來的人性,尊嚴這個東西與生俱來,這是作為人活著與禽獸區別開來的界限。我們要給需要幫助的人感覺到尊重,他們是人,與我們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幫助人的同時需要傳遞出平等、尊重、給人以希望,給他們的東西是隻有他們通過努力才能取得,而非不勞而獲或者是施舍。”
“哎!沒想到要想真正幫到人,當中還有這麽大的學問。那我們現在怎麽做,我們還沒完成真正幫到他們的任務,這扇子該怎麽賣?”白秋易似懂非懂,他從未去想方設法賺過錢,平日裏需要錢銀隻需去賬房支取或者找他姐姐伸手要。對於如何去銷售一件東西,如何能賣個好價錢,還真是一竅不通。
易凡有些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看到那個攤檔小販是怎麽叫賣的?”
白秋易睜大了雙眼,他堂堂雪山派的二公子居然沿街叫賣,他臉皮嫩,此時早已羞得麵紅耳赤。
易凡瞪了他一眼,用嚴厲的口吻說道:“你還想不想出力幫他們了!別扭扭捏捏地跟個小姑娘似的!”
白秋易身上的世家公子氣太重,根本不懂江湖,不放下身段、不放下麵子很難真正獲得成長。易凡有意激他,若他還死守著無謂的世家顏麵,實在毫無價值。雪山派實力雄厚,白秋易作為雪山派的二公子,易凡也有意通過改造他,通過他的影響力向天下傳遞出更廣義的人間正義。
“賣扇子了!好看又好用的扇子!隻要五十兩……”白秋易扯高嗓子叫賣,易凡強忍住心中的竊笑。這個家夥還真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這麽高的價錢沒把人嚇跑就算不錯了。見他願意不顧身份顏麵地當街叫賣,易凡心中倍感欣慰,心道: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