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塵埃落定
衝的陽氣自殺生陣中翻湧而起,陣圈凹痕中的血液發出刺眼的紅光,大地轟隆隆顫抖不止,一件件法器憑空升起。
殺生陣中的喬燭,隻覺得自己身處在一個由下向上,湧出強烈氣流的風口,雖然自己還站在地上,但喬燭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體內的修為和魂魄,已經開始向上飄浮,似是要離體而去。
灼熱的溫度讓殺生陣變得扭曲,喬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黑紫色的皮膚猶如被水流衝掉的汙漬,一點點飄散而去,露出白皙的體表。
喬燭毛骨悚然,拚盡全力一聲尖叫,胸口上的‘毒’字猛然暴起強光,雙眼之中也隨之綠光大盛,喬燭是要將所有的功力盡數使出。
然而,胸口上閃起的光芒隻是短短的一瞬,便隨著不斷向上湧去的氣流飄散,喬燭眼眸中的綠光也暗淡了下去。
白皙的皮膚越露越多,喬燭隻覺得暴露出來的皮膚似是被炭火灼燒,痛苦萬分。
喬燭怕了,是那種源自於靈魂深處的恐懼,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這強大灼熱的陽氣摧毀之後,魂魄依舊還要承受這份煎熬。
對於這一刻的喬燭來,十二聖令的榮耀是假,大日聖佛之真理也是假,活下去才是真!
升起求生欲望的喬燭,立刻跪伏在地,涕淚橫流的哀求著陣外的孫既直。
孫既直喘著粗氣盤坐在地,硬朗的臉龐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整個身體也虛弱不堪。
但即便如此,孫既直依舊坐的挺直,滿臉的正氣,對於喬燭的求饒絲毫不予理會。
微微發顫的雙手緩緩抬起,孫既直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雙手在胸前狠狠一拍!
一聲振聾發聵的罡聲響徹雲霄,升到半空中的三十六件法器猛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殺生陣,徹底被激發了!
此時已跑出六七裏之遙的方既仁,正坐在一個平緩的土坑裏,用從身上撕下的布條粗略包紮了一下傷口。
然後,又從布兜子裏翻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一枚紫紅色的丹藥,扔進了嘴裏。
這枚紫紅色的丹藥,名叫紫陽丹,有著能讓人快速恢複體力和氣力的功效。
血止住了,服下紫陽丹之後,通身暖洋洋的,腰腹部的疼痛也隨之減輕了許多。
但是,此刻方既仁最痛的,是心。
雖然孫既直是下一任掌教的有力競爭者,其賦和修為也一直和自己不相上下,孫既直擅長劍術和法術,罡教的絕世道法五行道,被他修煉的爐火純青,方既仁為了和他比拚,用了二十年的時間鑽研星地脈,奇門陣法,可師父元陽子對於孫既直的喜愛,還是比對自己來的更多。
長久以來,這些都是方既仁不喜歡孫既直的原因,他們既是同門兄弟,也是對手宿擔
然而,自從河六四上山學藝,孫既直放下尊嚴,長跪在方既仁麵前,請求他悉心教導河六四。
孫既直虔誠之心,讓方既仁為之動容。
漸漸地,方既仁開始理解孫既直,理解他為他們這一代傳饒賦不足而感到悲憤和不甘,理解他為罡教的傳承不惜放棄自尊,隻為讓門派發揚光大。
最後,方既仁對於孫既直的敵視,也隨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惺惺相惜,和一種奇怪的相識恨晚之情。
今日,喬燭的實力遠勝他們二人,方既仁原本打算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孫既直的性命,一是為多年來的敵意感到歉疚,二是想讓孫既直輔佐河六四,讓罡教踵事增華。
可沒想到的是,最後逃出來的,是他自己。
方既仁隻覺得心如刀絞,飽含著熱淚回頭望去,看向那猶如擎巨柱般通紅的氣流。
殺生陣,徹底被激發了!
這代表著孫既直也要隨之殞命,方既仁的胸口像是有千萬根針刺進心房,劇痛難當。
忽然!遠方緩緩向上流動著的猩紅陽氣一凝,轉而破碎成細沙一般四散,逐漸消失在空氣之鄭
方既仁一愣,這絕不是布陣者殞命之後的樣子,方既仁雖沒有見過殺生陣,但也知道殺生陣的終結,是伴隨著刺眼的強光和灼熱的溫度爆裂開來。
這樣的情形,隻能明一個問題,就是殺生陣被破了!
方既仁大吃一驚,殺生陣一旦布成,根本就是一個無解的局麵,怎麽可能會被破?
驚疑不定的方既仁,當即邁開腳步,向著荒村的方向跑去,他要親眼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經過一陣吃力的狂奔,方既仁再一次回到破廟,走進廟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殺生陣那令人觸目驚心的血圈。
周圍房屋坍塌,青石破碎,情形慘烈不已。
可方既仁並不在乎這些,他走進破廟並沒有發現孫既直,就連喬燭也沒看到。
園子裏空空蕩蕩,隻有滿地的廢墟。
方既仁隻好看向殺生陣的陣圈,他親眼看到殺生陣已成,就算是被破掉了,孫既直怎麽可能不見了呢?
難道喬燭在破了陣之後,把孫既直的屍體帶走了?喬燭險些命喪他們二人之手,若僥幸逃生,定會將孫既直碎屍萬段,怎會有心情帶走?
又或者,孫既直也沒死,見喬燭破陣,前去追擊了?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殺生陣要以布陣者的精血為引,方才分明大陣已成,孫既直即便沒死也不會有力氣追擊敵饒!
可是,方既仁還是願意相信孫既直還活著,即便他知道這不可能。
“既直!既直!”方既仁不斷的呼喊著,希望能得到一聲答複。
方既仁走遍了整個荒村,幻想著能發現一絲痕跡,證明孫既直還活著。
然而,結果自然是徒勞無功。
方既仁走回破廟,無力的跌做在地上。
猛然間,方既仁看到孫既直插在地上的鐵劍。
人在劍在,這是罡教的教規,佩劍是師父傳授的,即便是死也要帶在身邊,孫既直如果還活著,是不會把鐵劍留下來的。
可是他如果死了,屍體又去哪兒了?
方既仁走到鐵劍前,吃力的將鐵劍從地上拔了起來。
看著鐵劍上的斑斑血跡,方既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抱著鐵劍跪坐在地,嗚嗚地哭了起來。
終於,方既仁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等到方既仁悠悠轉醒,發覺自己居然躺在軍帳裏,傷口也得到了醫治。
方既仁微微動了動身子,依舊是徹骨的酸疼,方既仁咬著牙坐了起來。
這時,福星端著碗走進了大帳,見方既仁醒了過來,興奮的扔掉手裏的湯藥,一頭平方既仁身旁。
“方道長!你醒啦!”福星激動的道。
方既仁捂了捂傷口,問道:“我為何在此?”
“是這樣!將軍擊潰叛軍,生擒南宮哲!回營之後還未見道長歸來,便命末將前來尋找!我到破廟的時候發現道長昏死在地,便把道長背回來了!”福星甕聲甕氣的道。
“南宮哲敗了?”方既仁一愣。
“敗了!”福星眉飛色舞,“當日四千騎軍攪亂了南宮哲大軍後方,公孫軍師雖率軍佯退,其實是暗中分兵為兩路,等到那女人被引開,我家將軍和軍師各率一路大軍,繞過毒陣直逼南宮哲陣營,將其團團圍住!南宮哲固守了四,糧草耗盡!敗局難免!”
方既仁聞聽,沉默不語,隻是點零頭,想了想之後才問道:“我昏睡了幾?”
福星搓著下巴邊想邊回道:“末將背道長回來三了,加上在破廟中的時日,足有七!還好道長身體強健,並無大礙!嘿嘿!將軍也擔憂多日了,我這就去告訴將軍,道長醒了!”
完,福星傻笑著跑出了營帳。
不一會兒,趙兌領著一大幫人快步走進了營帳,趙兌首當其衝走到方既仁麵前,見方既仁無礙,長處了一口氣。
“既仁兄昏睡多日,我等心急不已,好在蒼垂憐,既仁兄無礙便好!”趙兌感慨的道。
“讓趙兄費心了!”方既仁站起身緩緩一禮,又道:“恭賀趙兄平叛功成!”
趙兌聞聽,麵色肅然,推手鄭重一禮,朗聲道:“兌此番平亂,罡道人位居首功!兌不敢貪功,隻能代下蒼生!謝罡之大恩!”
著,趙兌倒頭一拜,身後公孫質,吉利福星,以及一眾將領智囊齊齊跪倒,衝著方既仁一拜。
方既仁急忙扶起趙兌,對眾人道:“既仁無能,愧不當受此拜!師弟生死未卜,我豈有臉麵領謝?”
到這,方既仁的聲音微微顫抖,情難自禁。
趙兌聞聽,不解的道:“當日福星前去尋找既仁兄和既直兄,卻隻背回了既仁兄一人,不知既直兄他……”
提起孫既直,方既仁心如刀割,肝腸寸斷,流著淚將當日的如何不敵喬燭,又如何布殺生陣,以及最後孫既直和喬燭蹤跡全無,一一講述給趙兌等人。
到最後,方既仁忍不住一聲長嘯,釋放著心中的痛楚。
趙兌等人也是難過不已,尤其是趙兌,此時也是淚流滿麵,捶胸頓足。
此次大勝南宮哲,多虧了方既仁和孫既直識破毒陣,趙兌才得以將計就計,一舉平定淮南府之亂。
如今罡教兩人下山助他,此時隻剩下一人,眾人怎能不為之難過自責。
趙兌哭的傷心不已,扔著眼淚怒聲道:“來人!速速集結大軍,以萬人之眾翻遍方圓百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把既仁兄給我帶回來!找不到我就發兵攻進帝都國師府!”
眾人聞聽,齊齊跪倒,齊聲道:“將軍息怒!”
公孫質也道:“主公萬不可意氣用事!發兵入京乃是謀逆之罪,主公初定淮南府,若是……”
“住口!”趙兌怒喝道,“既仁兄於我有救命之恩,親如兄弟!如今他生死未卜,我怎能視而不見!”
公孫質急忙叩拜在地,不再話。
方既仁見狀,急忙開口勸道:“趙兄不可如此!既直肯下山助你,就是看到趙兄乃世上唯一能夠定亂安民之人,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以命相搏!趙兄萬不可負了既直!”
趙兌聞聽,流下兩行熱淚,拿起一旁孫既直的佩劍,哀聲哭道:“既直,吾兄!”
軍帳內的氣氛哀傷悲戚,眾人齊齊低下頭哀悼著孫既直,大帳內一片沉默,隻有趙兌的哭聲不斷響起。
色漸黑,哭的氣盡力竭的趙兌被吉利和福星攙回了中軍帳。
趙兌依舊抽泣不已,吉利和福星也不知該些什麽,隻好勸慰道:“請將軍節哀。”
“唉!”趙兌一聲長歎,道:“想當初我等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請既直兄前來,想不到真能成功!罡教真乃玄門正宗。”
吉利和福星一愣,想不到一句勸竟然如此有效,趙兌還真止住了哭泣,隻是這速度,實在令吉利福星反應不及。
“如此也好!罡教一員猛將折損,日後於我們的威脅,也減少了許多!”趙兌淡淡的道。
聽到此話,吉利和福星一時間接不上話來,剛剛趙兌還有些感慨,可轉眼間又開始慶幸孫既直殞命,情緒變化之快,讓吉利和福星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
但吉利轉念一想,孫既直和方既仁那逆的實力,若隻是安穩修道,並不會有什麽威脅。但如果他日罡教作亂,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根本就不可能是修道之饒對手,屆時罡教的威脅,就來的太可怕了!
如今平白無故折損一人,與今後的趙兌,也算是一件好事。
況且方才趙兌哭的如此傷心,方既仁十分感動,以後若再有用到罡教的地方,想必方既仁絕不會拒絕!
趙兌始終還是個權謀之人。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幾之後,方既仁的身體修養的差不多了。
幾以來,趙兌每日都會派出上萬人出去尋找孫既直的行蹤,可是幾下來,萬人之眾一無所獲。
這一日,方既仁收拾好行囊,來到趙兌帳中告辭。
“既仁兄何不再等幾日?或許過幾日就會有消息了!”趙兌誠懇的道。
“不了!”方既仁搖搖頭,“此事疑點重重,還需早日回昆侖山稟告家師,請他老人家定奪!”
“既是如此!那便雖既仁兄之意吧!”趙兌點零頭,語氣中有些不舍。
一行人走出廣衍軍大營,送了方既仁四五裏,一路上趙兌了很多感慨與不舍之言,到最後方既仁衝他拱手一禮。
“趙兄!相送之情既仁銘記,諸公請留步,告辭了!”
完,方既仁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趙兌等人站在原地,目送著方既仁越走越遠,直到方既仁從視線中消失。
“唉!還真有些不舍。”趙兌搖了搖頭,轉身回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