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鬼亦有歸
釘魂陣被解去了,河六四感激的看了一眼方既仁。
老財可以鑽出煙霧了,可此時光大亮,老財的神智被喚醒,根本就無法控製身上的陰煞之力。
於是,河六四直接將老財帶進了茅屋,在屋外擺了個陰陣,好讓老財能呆的舒服些。
有陽陣,自然就陰陣。隻是方既仁沒想到,為了讓一團鬼魂能夠舒服些,河六四居然能如此不計後果。
畢竟陰陣之中,陰氣衝,即便是老財的神智被喚醒,可卻還是有隨時被反噬的可能。
無奈之下,方既仁又隻得在陰陣的外圍,布了一個釘魂陣,準備隨時開啟,以防不測。
在茅屋之中,河六四將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大概講了一遍。
此時老財的身軀已經不是如水如霧的透明狀態,在陰陣之中,倒是顯的和活人無異。若不是飄浮在半空之中,根本就看不出來這是一隻鬼!
聽完河六四的講述,老財失聲痛哭。
“當初我若是聽了你和武的,我們一家,怕是也不會有此下場!”老財悲戚的哭著。
河六四心中五味雜陳,當年他何嚐不是這樣的想法,可在得知了大日聖佛教的陰謀之後,河六四明白,即便老財那沒有出海,恐怕日後還是難逃一死!
隻是老財本就是老實巴交的漁民,此時又好不容易被喚醒了神智,告訴他這些真相,隻會讓他的怨念更加深重。
河六四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問起了正事:“財哥,你變成鬼之後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聽河六四如此問,老財的臉上先是一陣羞愧,而後又是滿麵的痛苦,搖著頭道:“那時候,我被鯨鯊咬死,你卻非要火葬了我,甚至後來還把我的屍身燒焦,又被劉管家的手下當頭一刀!實不相瞞,當時我恨死你和武了!”
那的經過,河六四怎麽能忘,聽老財起,河六四心中一陣懊悔。
老財抹了把眼淚,繼續道:“後來劉管家帶走了我的屍身,我跟著他們的船駛進大海。我看到有一個和尚,從海中跳了出來,和劉管家不知道了些什麽!後來,那和尚竟然直勾勾的看了我一眼,還對我笑!我當時恨極了,我恨你和武,也恨劉管家!突然!我感覺我的身體好像在叫我,我想也不想的就平了自己身上,發現我竟然回到了身體裏麵!然後,然後,然後我直接掐死了劉平!還有他的手下!我一口一口的咬下他們的血肉!一把一把的扭斷他們的脖子!可我還是不解恨,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找你和武算賬!可忽然,我又輕飄飄的從身體裏麵鑽了出來,周圍遊過來好幾頭鯨鯊,把船撞毀了。我的身子和劉平他們,全都沉到了海底!”
河六四靜靜的聽著老財的講述,那劉平帶走老財屍身之後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隻知道劉平葬身大海。但此時聽老財他見到了一個和尚,從海裏跳出來跟劉平話,河六四便猜到了那個所謂的和尚,就是孟勾。
隻是河六四沒有想到,劉平居然也大日聖佛教有勾結,如果是這樣,那麽待河六四恩重如山的郭儒清,會不會也是大日聖佛教的鷹犬呢?
河六四心中一片茫然,卻也沒感到太過震驚。如今連自己的師叔,堂堂罡教的掌教真人元陽子,都有了和大日聖佛教勾結的嫌疑,河六四還有什麽不敢相信的呢?
“那後來呢?”河六四繼續問道。
“後來我回到島上,雖然站在自己門前,可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到我!孤零零的飄在風中,無依無靠!我不舍妻子女兒,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成了沒爹的孩子,於是不知怎麽的,我竟然上了女兒的身!當時,我本想找機會對你和武下手,就在你們回來的前一,我發現自家門前竟然有一個瓶子,裏麵裝滿了綠油油的黏水兒,花草沾上直接就枯了!我便將這些黏水下到了糧米當中,想要毒死你們!再後來,你們來到我家,我看到你和武活得好好的,當時就氣昏了頭,恨瘋了神!可當時你身上帶著一個護身符,我不敢碰你。於是我就衝了出去,到了寢舍!那些人在我死的時候,一個個虛情假意,我恨!我看見他們吃了被我下了毒的糧米,我心裏特別痛快,可我還沒痛快夠!我扭斷了他們的脖子!殺了這些工友!然後!然後……”
老財越越表情越凶狠,看的方既仁忍不住向門口靠了靠,準備隨時衝出去開啟釘魂陣。然而到最後,老財的聲音越來越無力,兩眼放空,呆呆的看著腳下。
聽到這,河六四總算知道,當時倉庫裏的糧米,是被誰下的屍毒了。但這件事他並不怪老財,那瓶屍毒無緣無故的出現在老財家門口,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孟勾幹的好事!
看著老財那空洞的眼神,河六四接過了話頭:“然後那個和尚又來了,直接抱走了你女兒,嫂子也追了出去!”
老財失神的點零頭,道:“那個和尚抱著我女兒,卻是對我起了話!”
河六四神色一凝:“對你起了話?了什麽?”
“他,我是什麽至陰之人,我女兒更是什麽純陰煞體,他們要把我們父女做成鬼種!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我,為了救我的女兒!我聽他這些話,忽然就感覺我不恨了,我想到你們被困在屋子裏,我就想回去救你們!可我卻怎麽也不能從我女兒身上離去!我死命的掙紮,卻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妻女,葬身大海!我,我.……”
到這,老財掩麵痛哭,滿是無盡的悲涼和淒苦,聽得河六四鑽心的疼。
可此時不是心痛的時候,河六四還要搞清楚,老財一家的魂魄後來遭遇了些什麽。
“那後來呢?”河六四問道。
老財哭著搖了搖頭:“不知道啦!當時我的妻女從海中飄了出來,我知道那是她們倆的鬼魂,可她們倆當時臉色猙獰,已經不認識我了!然後我看到你和武被工友們追,武把你送上船,自己引開了工友!我想去幫武,可那個和尚又來了,直接把我們一家裝進了瓶子裏!然後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聽到這,河六四心中疑惑不已。
當年聽孫既直,孟勾已經自爆,神魂俱滅。老財一家的魂魄,也應該和那次爆炸一起灰飛煙滅了才對,為何會出現在千裏之遙的破廟石像裏,而且還成了族塚!
最重要的是,孟勾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為了讓老財一家死時,怨念滔。如此一來,這可憐的一家人變成厲鬼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
可他卻平白無故的替自己開脫,讓老財不再恨自己,這是為什麽呢?
河六四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向方既仁出了自己的疑惑。
方既仁想了想,道:“或許,他是想讓財兄得知真相之後,卻無力回!如此一來,怨念更加深重。隻是他也沒想到,財兄當時居然恢複了清醒!”
河六四想了想,也覺得方既仁的有道理。於是又問道:“那,後來的事情,財哥還記得多少?”
老財滿麵的悲苦,道:“我真不記得多少了!我記得,我們一家被揉到了一塊兒,我又難過又慶幸。難過的是她們也慘死在我之後。慶幸的是,我們一家又能在一起了!”
聽老財如此,河六四並不滿足,還是想讓老財再仔細想想。
然而還沒開口,一旁的方既仁卻是攔住了他。
“化鬼之後,理智全無,他如何記得?”方既仁道。
河六四看了一眼方既仁,心裏也知道方既仁的對,隻得悲憤的歎了一口氣。
如此苦費精力,傾力惡戰,到最後竟然一無所獲,任誰也不能就此甘心!
歎了一口氣之後,河六四望著還在哭泣的老財,無奈的柔聲道:“財哥,別難過了!我這幾年也算是學了些本事,如今把你們從地獄救回,你應該高興才是!”
老財哭著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河六四伸手想拍拍老財的肩膀,可抬起手才想起來,他根本就碰不到老財。
人永隔,這是底下最遠的距離了。
忍著心中的難過,河六四強顏歡笑:“明我就把嫂子和大侄女也招回來!讓你們一家好好團聚團聚,然後送你們去輪回!或許以後,你們還能在一起!”
聽河六四如此,老財哭的更心碎了,他不住的搖著頭,道:“沒用啦,沒用啦!她們再也回不來啦!”
河六四眉頭一皺:“為什麽?”
老財流著眼淚道:“當時我們被揉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發現她們不再是以前的她們了!做了鬼,我根本就控製不了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一家三口,在一顆珠子裏,不斷的吞食別的鬼魂!我惡心,卻也沒辦法阻止!但我能感覺到,那些被我吞進肚子裏的鬼魂,他們身體裏其實也有個像我一樣的魂,隻是他們也和我一樣,根本無法控製自己!可我在她們娘倆身上,根本就感受不到這樣的魂!她們,她們已經變成鬼了!”
河六四聞言,和方既仁對視了一眼。
老財所的,藏在體內卻無法控製身體的魂,其實就被魄壓製住的三魂,隻是老財不懂道法,不知道這所謂魂,就是他最後的一點神智、記憶和良知。
不過聽老財如此,顯然老財妻和老財的女兒已經完全變成了煞,被壓製的魂已經完全被吞噬了!
河六四忍不住鑽進了拳頭,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憤怒,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河六四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不怕!我如今學晾,能把她們神智招回來!”
的確,勾魂法確實也能將煞生前的神智勾出來,即便其三魂已經被吞噬。可是,這無異於海底撈針。能做到,但卻難於上青。
“可我怕,可我怕她們傷了你!”老財擔憂的道。
河六四笑著一擺手:“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方既仁看著強顏歡笑的河六四,忍不住勸道:“河。”
河六四急忙扭過頭,繼續笑著打斷了方既仁的話:“師兄,我有分寸!隻要你盡力幫我!”
“河!既然她們已經成煞,早日送其輪回才對!物是人非,切莫強求了!”方既仁苦口相勸。
河六四神色一悲,轉而又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兄啊!既直哥的下落還沒搞清,萬一她們兩個知道些什麽線索,我不能直接送她們去輪回!”
方既仁看著河六四的樣子,心頭也是一揪,喚道:“河!”
“我我有分寸!!”
河六四怒吼著麵向方既仁,眼神中盡是滔憤恨。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沒有在話。
老財看著麵前的兩個人,心中也猜到了些什麽,附和道:“河!事已至此了,就按你師兄的意思辦吧!財哥不怪你!”
聽到這,河六四懊惱的錘了一下牆壁,咬牙忍著即將流下的淚水。。
老財一家雖然對河六四沒有什麽大恩,可平日朝夕相處,老財夫婦那溫暖的照料,以及老財女兒對自己的親近,這些都是河六四難以忘卻的。
此時眼見自己無力喚回老財妻女的神智,河六四隻恨自己無能,更恨那殘害生靈的大日聖佛教。
老財眼見河六四如此悲憤,淒苦的道:“眾生必死,鬼亦有歸啊!”
河六四痛苦的閉上了雙眼,眼角終於還是淌下了一行淚水。
的確,世間眾生總要化為塵土,鬼也終究會歸於輪回。
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後,河六四之終於還是放棄了。
然而,一旁的方既仁卻是聽得一驚。
不為其它,隻因這句話,乃是罡教道法經典中的一句!
“財兄!你是從哪聽到的這句話?”方既仁急忙問道。
罡教之道法,無論是法術還是經文典籍,是絕不可能外泄的!
河六四本在傷心難過,可聽到方既仁的疑問,也回過神來,和方既仁一起望向了老財。
老財被方既仁問的一愣,仔細想了想之後,道:“好像,好像是一個姓孫的道士的!”
“姓孫?!”河六四與方既仁齊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