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縣衙裏的三封密信
根據石駝的講述,他在大前天的確接過一單生意,老板吩咐他到縣城南門外去接貨,貨已經在那裏等了,是三口箱子,很沉。送貨的是一輛手推車。石駝說自己在廣寧活了大半輩子,大多數人都認識,尤其是幹這種苦力活的人,但是,這個推車人他從沒見過。聽口音,不是廣寧人。但有一點讓他感到很奇怪,這人穿的是一雙靴,而這種靴隻有軍隊裏的士兵才穿,盡管他穿著藍色的衣裳,但感覺不是幹這種活兒的人。裝完貨,有四個押車人,像保鏢,其中一個就是今天來要他命的這個人。
??石駝這一回的驚嚇,是他這輩子都沒有經曆過的,片刻之間,他幾乎兩次到陰曹地府的閻王那裏報道。他的背似乎駝得更厲害了,黝黑的臉,變成了灰色,有些渾濁的眼睛裏布滿了恐懼,說話的聲音像打擺子的病人,不斷的發抖。
??石駝的嘴裏隻能說那麽多了,但已經挺不錯了,因為他提供的那個推車人穿著士兵靴子的線索,至少可以從中分析出兩點:一是製假錢的地方就在附近山中,二是這裏的官府極有可能參與其中。
??既然來了,已經快要摸到巢穴,自然不會放手回去。但是,擺在鏡明和月明麵前的問題是,停車場上出了三條人命,馬上會驚動官府,衙役很快就來,怎麽辦?人是他倆殺的,總不能坐等他們來捕捉,盡管他倆是出手相救,但衙門的人會信嗎?即使再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能,因為他們耗不起這時間,更何況,如果這裏的官府是這條假錢鏈上的一環,那他們不是坐以待斃嗎?
??客棧不能住了,很快就會在全城進行大搜捕。月明對鏡明短促的說了一聲:“走,不能耽擱了,馬上出城。”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本來十分平靜的廣寧城騷動起來了。街道上三三兩兩,一堆堆聚集著的人群,都在談論著同一件事——四海停車場殺掉了三個人!殺掉一個人,已是非同小可,更何況是三條人命!為什麽殺?怎麽殺?被殺掉的人是誰?凶手是什麽人?眾說紛紜。傳來傳去,鏡明和月明在百姓嘴裏已變成神仙一般的人物,尤其是月明的鋼珠和鏡明的繩子,差不多要成為太上老君和二郎神的化身了。
??當然,這件殺人案的關鍵人石駝是脫不了幹係的。他被衙役鐵鏈一套,捉進監牢裏去了。他大喊冤枉,他的徒弟也大喊冤枉,停車場上所有車夫都為石駝喊冤枉,但是又有什麽用!接了一單不該接的貨,出了一趟不該出的車。當葛護院三人停橫屍停車場的時候,月明就知道石駝要倒黴了,但是她僅僅想到的是受牽連。人不是石駝殺的,希望案子弄清後,能夠放他回家,還他個清白。
??但是,月明怎麽會想到,葛護院要殺石駝,廣寧官府同樣要殺,因為廣寧縣縣令鄭有承很快就接到來自京城的密信,所以,他很快知道了,這次運送假錢途中所出的差錯,以及刑部正在查辦假錢案的事。
??這一天,似乎過得特別漫長,百姓們饒有興致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談論著這個殺人案。一隊隊衙役衝進一家家客棧,搜查殺人凶手。到後來,居然出動了軍隊,騎著高頭大馬的指揮使,帶著士兵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有幾家膽子小的商鋪,晌午就關門打烊了。
??夜,終於緩緩的來臨了。廣寧四周是丘陵,常有夜霧,城裏像被籠罩了一層紗,朦朦朧朧的。折騰了大半天的廣寧城,也開始平靜下來。
??城門早已緊閉,除了守門的士兵,不見行人蹤跡。城頭再高,也擋不住鏡明和月明,他們找到城牆的一個偏僻處,距城牆一丈開外有棵樹,長得很高,他們借這棵樹,再加上鏡明的這根繩,上了城牆。
??此刻,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廣寧縣的縣衙。
??與南街形成十字交叉的那條街道,叫縣府街,街雖不寬,卻十分整潔,商鋪沒有南街密集,但都是珠寶玉器之類的上等商號,五彩的絲綢,華貴的服飾,都顯示出與眾不同的氣勢。
??走過半條街,便沒有店鋪了,一道長長的圍牆直到街的盡頭。圍牆是白色的,中間開了一個呈八字形的口子,約有三丈寬,然後,有八級台階走上一個很大的平台,實際上,這是一個無比寬大的門廳,正上方掛著一塊黑底金字匾,上麵寫著“縣衙”二字。匾的下麵是六扇厚實的黑漆大門,門上都有大腕口徑的銅環。門廳的右側用木架支著一麵大鼓。打開門,裏麵有寬闊的用花崗石鋪成的通道,兩邊樹木森森,更有繁花點綴其中。通道的盡頭是一排高大寬敞的房屋,這就是縣官坐堂審案的地方,大堂的正上方掛著正大光明金匾,長長的公案,和高背座椅,顯示出縣官坐堂時的威嚴。
??大院裏除了大堂之外,還有很多房子:門房,值班衙役休息睡覺的兩側廂房,縣老爺的書房,師爺等幕僚辦公和歇息之處,還有用矮牆隔開的後院,住著縣官的家眷和服侍的丫鬟們。
??夜已經深了,縣城靜了。初十,上弦月已早早的升上了半空,在大塊大塊的烏雲中時隱時現。縣衙內,每條道路的旁邊都掛著燈,雖不怎麽亮,但隱隱綽綽也看得清楚。一隊六人的士兵,一個時辰就要在縣衙內各處巡邏一次。同樣的,還有敲更人。
??亥時快過去,將近半夜。縣衙的書房內還亮著燈,房內有兩個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的,就是縣官鄭有承。右側座椅裏坐著的是師爺,他叫費樹建。
??鄭有承雖然個子很高,卻很瘦削,皮膚白淨淨的像個書生,但臉上幾乎看不到有肉,顴骨高高的聳起,兩頰有點凹陷。他二十六歲,從小飽讀詩書,為人精明,攻於心計。別看年紀尚輕,城府卻深。也許,這是得自於他父親的真傳,從小耳濡目染,日積月累。還有一點是世人所不知的:這個看似斯文瘦弱的人,卻有著極其高深的武功而深藏不露。他八歲的時候,曾被父親秘密的送到山東蓬萊島上的天外道長那裏學武,精通劍法、暗器和下毒。正因為有這點家底,鄭太師才放心地讓他來到遠離京城的大山之中。
??因為他辦事幹練,處事果斷,又有強大的後盾,所以,他到廣寧這幾年,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從來都是順順當當。
??但是,此刻,他的雙眉緊緊的皺在一起,扭成一個疙瘩,在他的生命記錄裏,今天也許是最黑暗的一天了。從早晨到現在,他一連接到三封由信鴿傳來的密報:
??第一封上麵寫著:暗箱露陷,四海石駝必殺,葛已前往。
??第二封:葛已遇害,防備對手,石駝必殺。
??第三封:暗箱停業滅跡等候。
??他再一次將三封密報一一看過,然後,在燭火上點燃,扔進書桌旁邊的一個銅盆裏。然後,他就靠在椅背上,目光望著裝飾豪華,畫著五色雲彩的屋頂,出神發呆。
??坐在一側的師爺站起來,提起暖壺,給他倒了一杯茶,強作放鬆地說:“從密報上看,事態似乎很嚴重,但老爺不必就此焦躁不安,心靜則清,心動則神亂。”
??師爺已有五十多歲,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說話慢吞吞的,大有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架勢。
??“你倒說的輕鬆!”鄭有承瞪著他,用手指敲著桌麵,放輕聲音說:“你以為今天廣寧發生的殺人案是偶然的嗎?對,石駝是必殺。殺一個隻會趕趕馬車的駝子,就像捏死一隻螞蟻。可是,那一男一女兩個殺死葛護院三人的凶手到哪裏去了?我知道葛護院是邵莊主手下十大護院之首,他的武功了得,尤其是他的劍術,江湖上有點名聲,我和他交手,也沒有幾成勝算,這樣一個高手,怎麽就如此莫名其妙的死在這兩個人的手裏?這兩個到底是什麽人?他們到廣寧來,真正目的是什麽?他們現在又在哪裏?”
??一向沉著冷靜的鄭有承,此刻如此焦慮,讓師爺十分意外。本來他是想,盡量把事態講得輕一點,讓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可以放鬆些。可是,他知道,自己再怎麽說也無濟於事。他是鄭太師的忠仆,看著鄭有承長大,陪他到蓬萊學武。他更是鄭太師的智囊,鄭太師困惑的時候,他幫助解開疑團,鄭太師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幫助出謀劃策。他正在為鄭太師的大業而盡心竭力,這製造假錢是實現大業的殺手鐧,不允許出現半點差錯。正因為這個緣故,鄭太師才讓他跟隨兒子來到廣寧,鄭有成畢竟年輕,委以如此重任,他有點不放心。有個費樹建在,即使發生什麽意外,也可以幫助掌控局麵。
??“老爺所說,句句在理。”師爺緩緩地踱了幾步,站定身子,麵對鄭有承,麵色凝重的說:“太師所以要製造假錢,不僅僅是要擾亂朝廷的經濟,漸漸的讓南漢的錢越來越不值錢,劉晟的國庫就會變得空虛。這假錢就像蛀蟲一樣把樹杆挖空。也許,太師就隻對你說這些,但是,太師還有更重要的一步棋在後麵,你可知道?”
??鄭有承疑惑地望著他,說:“父親的確隻對我說了這些,他說,隻有亂了朝廷的經濟,才能讓南漢改名換姓,至於還有另一步棋,父親沒有說。”
??師爺想了一想,說:“這一步棋,日後也要落到你的肩上,那就是在這大山裏,秘密的建立軍隊,是太師的軍隊。”
??鄭有承一聽,臉呈吃驚之色,說:“建立軍隊?打算多少?”
??“二十萬。”
??“二十萬!藏在這廣寧的大山裏?”
??“是的。你想,這麽大的叢山之中,藏二十萬軍隊,就像廣寧城裏藏幾隻螞蟻。”
??“我明白了,”鄭有承忽然間心中豁然開朗,臉上也有了笑容,“有二十萬軍隊,才可以對付朝廷,尤其是守衛在邊關的九王爺洪炅的軍隊!父親真是深謀遠慮!”
??“老爺心靈聰慧,一點就通,這二十萬軍隊是要吃飯穿衣的,到時不全靠我們這裏的錢嗎?”
??鄭有承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原來如此!”
??“所以,老爺對待此刻發生的異常情況,就越發的要慎重,既不能大意,也不能先自亂了方寸,三名車夫已經不會再開口說話,而要把救石駝殺葛護院的這兩個人找出來,無疑是大海撈針。依我想,他們偶爾來到廣寧,救下石駝的可能性不大,如在大街上,也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這是在南街,四海車行的停車場上,他們不租車,去那兒幹什麽?找石頭!為什麽找他?明擺著,是要弄清這條運假錢的路線,然後找到源頭。”
??“現在他們找到了!”
??“沒有,隻是接近。即使他們知道,假錢的源頭在廣寧,可是銅礦在哪裏?製錢的工廠又在哪裏?所以我們必須采取應對措施。第一,為穩妥起見,必須馬上派丁再興和王四虎通知,停止采礦和製錢。這些工人本來都是被封閉在區域之內,不準踏出警戒線一步,但盡管如此,還得嚴加看管。老爺要馬上寫一封密函,交由丁王二人帶去。否則,那裏的林都統是不會聽從的。第二,老爺要迅速將這裏的情況密報京城太師,請求解除威脅,最好的方法是讓刑部房尚書知曉一些厲害,有所顧忌。”
??“師爺高見,如此一來,漏網的這兩條魚,也掀不起什麽大浪來。我此刻就寫密函,你去衛隊室,把丁王兩名親隨叫來,立即出發。”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