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除夕之夜（一）

  公元957年，丁巳蛇年的最後一天，除夕。


  後宮的月亮湖是一個很大的花園，園中有個湖泊，壯如圓月，而此湖水清如鏡，湖中之月更是清晰明亮，花園也因此得名。後宮住著皇後和幾十位嬪妃，她們各有自己的小天地。月亮湖卻是後宮主子們都可以去賞景遊玩的地方。所以，規模之大可想而知。種的都是嶺南最名貴的樹木，四季都有讓人驚歎不已的花兒，盛開，湖邊水榭，假山邊涼亭，掩映在樹蔭之中，有陳列賞玩古物字畫的文齋，也有讓主子們獻藝換個好心情的繡房。還有寬大敞亮的雅軒，裏麵有上百宮女，都是被劉晟殘殺的兄弟家的年輕女人，有的是他嫂子，有的是他弟媳，有的是他侄女，其中琴藝精湛的，就被安置在這裏，隻要有主子來遊園，她們就要彈琴助興。


  月亮湖花園中最大的一處建築便是逍遙宮了。這是專供皇家親人大聚會的地方，與皇後的永安宮相比，氣勢雖然有所不如，但豪華的裝飾卻要勝過幾分，每根柱子上都鑲嵌著無數珍珠，每堵牆上都貼著繡有各種圖案的各色絲綢，燭台都是金銀所製。稱得上是金碧輝煌。


  皇家的除夕就在這裏過，年夜飯就在這裏吃。所以今天這個地方布置得特別華麗，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寬大的宮殿裏，坐北朝南是皇帝劉晟和皇後的座位，兩側擺著兩排比較矮的桌子和凳子，是供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以及嬪妃們用的。可以想象，當傍晚來臨的時候，這裏是怎樣一番景象。


  安排這頓年夜飯的人，當然是趙忠祿。各方麵的調配和準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出絲毫差錯。他不停的指揮著太監和宮女，忙的都沒有空閑坐下來歇一會兒。他要讓自己忙。忙了，時間就可以感覺過得快一些。自從與南楚三皇子會見之後，他的心情就一直持續地激動著。年初一，就是自己登峰造極的日子。想想小時候跟著爹在大海中漂泊搶劫，最後被官兵圍捕的情景，想想爹留給自己的最後那句話，想想年初一那天百官跪在自己腳下磕頭嘲賀的畫麵，有時候他覺得真如做夢似的。但這的的確確不是夢，因為，在臉上掐一下會疼。他每天都要到密室去看一看，打開那隻已經藏了幾年的銀箱，取出裏麵的龍袍和皇冠細細撫摸一番。


  錢二拐每天都會到雲霄軒的鴿房裏，讓信鴿給南楚三皇子送去一張平安符。同時，他也會把每天收到的從南楚送回來的平安符交給趙忠祿。


  同樣是天亮到天黑，趙忠祿覺得這幾日過得特別慢，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覺。所以他要讓自己不停的做事，一會兒到青竹道長那裏去看看，一次又一次地關照初一這天的任務，讓這些經過青竹苦心訓練堪稱一流殺手的死士，把各人的絕技演練一番；一會兒到兵部去坐坐，再三叮囑任玄武要做的幾件事，大年夜讓軍官士兵開懷暢飲，個個一醉方休，等他們次日酒消人醒之時，廣州城裏已經變天了；一會兒把常一刀統領的內侍省衛隊集中起來撫慰一番，又給每個人發了慰問金。。。。。。


  終於，除夕來了，一場大戲就要開演了。昨天傍晚南楚送來信函，說三皇子已把十萬大軍集結在永州，初一寅時發兵。而今天的年夜飯後，劉晟父親開創的南漢王朝也將從此結束。


  想到這裏，趙忠祿不由得伸手在衣襟內的口袋裏摸了摸，摸到了一個小紙包，這是青竹道長給他的夢中逍遙散。這是千金難求的好藥，但願皇上和太子服下後，能夠做一個好夢——永遠不醒的夢！

  趙忠祿笑了，笑得很開心，臉上泛著紅光。


  太陽一點一點西落，終於，紅紅的球，消失了。


  當晚霞褪盡的時候，夜色開始出現。


  不管是富貴大戶，還是窮苦百姓，大家都在翹首盼望夜的來臨。


  終於，它來了！


  有些人家迫不及待的放起鞭炮來了。先是零零落落的一些，漸漸的就多起來，好像被感染了一樣，看見別人家放，自己也忍不住的放起來。廣州城裏像是炸了鍋似的，高升升空時炸裂的火光，把夜空都照亮了。


  薛雨爾站在她的小別院裏，望著燦爛的天空，聽著滿城山崩地裂般的轟鳴，不由感慨的說：“祛邪、避災、祈福，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願，所以，都早早的要把鞭炮放到天上去。可是，又有什麽用呢？我小的時候過年，爹媽都要放鞭炮，可是娘還是遭了難。”說到母親，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她的後麵站著異姓三姐妹：小天、小月、小星。


  小天說：“主子，你對我說過，已經過去了，不傷心！”


  小月說：“主子，你對我說過，心中有情，不傷心！”


  小心說：“主子，你對我說過，成大事者，不傷心！”


  薛雨爾轉過身來，望著她們，望著每一張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心頭微微一熱。雖是侍女，但數月來的相處，已情同姐妹。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她們的一顆赤誠之心。這倒不僅僅因為報她的救命之恩，更是與生俱來的好品質。哪怕是小天，她專偷富貴人家，不管偷的多少，都用來救濟那些掙紮在死亡邊緣的窮人。所以她說：我跟師傅學偷，為的是救人，師傅是老義偷，我是小義偷。師傅被官府抓住殺了，我不怕。我看到窮人活不下去，難受。聽著小天講這些話的時候，薛雨爾都感動的流淚了。同樣，她也問過小星，為什麽要用毒鏢殺死她們縣裏的縣官。她回答很幹脆：我爹是藥王、毒王，但都是治病救人。爹教我本領，也教我做人。但是，有一次，縣官見我娘長得漂亮，把我娘搶到衙門裏強奸了。我娘一頭撞在庭柱上，血流太多，沒救過來。縣官叫家人去領屍，我去了，藏了一隻喂了蠍毒的鏢，為娘報了仇。薛雨爾聽到她的訴說，這經曆的苦難與仇恨與自己又何其相似。聽她言，想自己，心酸的眼淚汩汩的流，還怎麽忍得住？而小月的遭遇更慘，跑江湖的一家人，靠賣藝變戲法賺點錢，苦度生涯。不料，當地惡霸為了強收地皮，錢，活活將她爹打的吐血身亡。當時，她就用耍雜技的長槍刺穿了惡霸的胸膛。。。。。。薛雨爾一個個看著，想著，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說：“三位好姐妹，今晚的行動，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主子放心。”


  “酉時二刻，年夜飯要開始了。我們走吧！”


  一行四人走出小別院，向逍遙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