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古怪的客棧
八麵客棧的一個夥計，正坐在一條長凳上，懶洋洋的閉目養神，貓著腰，身子一晃一晃的。櫃台裏也有一個人，穿著灰布棉袍，像是管事的，走到夥計身邊，用手中的尺在他臉上抽了一下，夥計痛的跳起來，睜開眼，望著站在麵前的人。
“為什麽打你？”
“二掌櫃，小人不小心打起盹來了。”
“疼嗎？”
“不疼，不疼！”夥計用手摸著被打的臉，臉上有一道赤紅的尺印。
“有客人來了。”
夥計朝門外看去，“沒有啊，二掌櫃，你是不是。。。。。。”
“六匹馬，六個客人。小心伺候！”說著，回到櫃台後，看賬本撥算盤。
夥計一邊撫摸臉上的痛處，一邊嘀咕：“哪來的馬，哪來的人！”說著，朝櫃台那邊狠狠的丟了個白眼，朝地上吐了個“呸”字，朝店門外走去。不料，他的一隻腳剛跨出門檻，眼睛就直了，果真有六人騎了馬，轉過小街彎道，正朝客棧走來。他回頭看看櫃台後的二掌櫃，還在埋頭算賬，便連忙露出一副笑臉，恭恭敬敬的喊道：“歡迎貴客光臨！請，請請請！”
月明一眾六人，跳下馬。夥計朝店堂裏大喊一聲：“大吉大利，來客人啦，一共六位！”
喊聲未停，櫃後的內室裏又有三人魚貫而出，都是夥計打扮，比迎客的夥計年紀稍大，二十五歲上下。大約他們都有分工，一人去照顧馬匹，將它們牽到後院去，另兩人分別站在門內兩邊，彎腰做著迎客的手勢。
六人陸續踏入店內。一看，嘿，規模還真不小。樓下幾間都是敞開式的，可以作為一大間，放上十幾隻十人圓台，如果用上屏風攔開，就成為小間了。
景陽很意外的說：“好啊，這客棧還真想得周全，下麵有的吃，上麵可以睡，店門都懶得出，太舒服了！”
正說著，那個坐堂夥計笑著說：“各位客官累了，先坐下來喝杯茶，吃點東西，然後，讓二掌櫃給安排房間。”一邊說，一邊請大家圍著一隻圓桌坐下。桌上很幹淨，但他還是用抹布再擦一次。
陳中軒盯著夥計看，問道：“小夥子今年幾歲了？”
“十八。”夥計滿臉笑著。
“你臉上怎麽啦？”
小夥計一愣，很尷尬的樣子，笑著說：“自個兒不小心弄的。”說著，已抹好桌子，退在一邊。
這時，那個二掌櫃緩步走過來，笑容滿麵的打招呼：“各位客官，歡迎，歡迎！”說著，雙手抱拳打拱，說：“剛才這位客官說的對，小店有吃有睡，一定讓大家吃飽睡好！”眼睛轉了一圈，便走到月明身邊，躬身說：“請問客官，要幾間房間？”
“上房三間，要安靜一些。”
“新年裏，客人少，靜的很，盡管放心。我看，時間不早，太陽落山了，大家一定也很累，不如先喝點茶，吃點點心，再去房間歇著，如何？”
月明說：“這樣也好，肚子的確有點餓了。”
二掌櫃對小夥計說：“你在這兒伺候著。冬天，泡壺大紅袍好茶，暖暖身子。店裏有什麽點心、菜肴，讓客官挑。”說著，叫另幾個夥計到後廚準備，自己笑容可掬的朝大家打個招呼，又回到櫃台後撥算盤去了。
很快，小夥計送來一壺茶，並且給每人的杯裏倒滿。不僅動作麻利，而且倒茶的技巧很高明。
每隻茶杯裏，冒出白色的熱氣，各人端起來喝一口，濃鬱的茶香，而且暖胃。
小夥計看大家在喝茶，躬著身子說：“聽口音，各位是廣東人。這裏雖然已是湖南地界，但南邊不遠就是廣東韶關。所以，店裏也有做廣東菜和廣東點心的大廚，手藝高超，保管各位客官滿意。”
鏡明說：“好，考考你這個小夥計，給我們介紹幾樣廣東特色點心。”
小夥計聽了，把手巾往手上一絞，笑著說：“廣東點心有艇仔粥、生滾粥、皮蛋瘦肉粥，有腸粉、雲吞、糯米滋。。。。。。”
鏡明有意打趣，說：“知道薑撞奶嗎？”
“知道啊，這是一種甜品小吃，廣東人都喜歡。”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呢？”
“從前，廣州番禺沙灣鎮，有個年紀很大的老婆婆，犯了咳嗽病，知道薑汁可以治咳嗽，但薑汁太辣，婆婆無法喝下去，媳婦不小心把奶倒入裝薑汁的碗裏，奇怪的是，過了一陣以後，牛奶凝結了。婆婆喝了後頓覺滿口清香，十分好喝，這麽喝了幾天，咳嗽好了。薑撞奶就這麽傳下來了。”
大家情不自禁鼓起掌來。櫃台後的二掌櫃翻起眼皮朝這裏瞟了一眼。
“還有雞公欖，大家要不要聽？”
“好啦，好啦！”月明笑著止住，“小夥計也介紹了，大家喜歡什麽，就各自點吧！”
於是，每個人都點了一份或兩份點心。別說，這小夥計還真有點能耐，隻是用心，便統統記住了。這個熱情機靈的小夥計，讓陳元杼想起了她剛到廣州時，元宵節那天，魏子傑請她到山水茶樓喝茶時，老板娘宋姐手下的那個小夥計，給他們講廣東特色點心艇仔粥的故事，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那時的情景卻仍然曆曆在目，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歎。
小夥計在離開前，又拿起茶壺給大家的杯裏加了一點茶水。就在做完這件事的時候，小夥計把茶壺裏的茶倒一點在一隻手指上，然後，這隻手指在桌麵上寫下兩個字：小心！再轉身，將毛巾往肩上一搭，吆喝著客人點的點心名稱，跑向後廚。
桌麵上的兩個字，讓在座每個人心頭一驚：毫無疑問，店小二是在提醒大家。小心什麽？不用多想，小心這家客棧有問題，是黑店。人黑店才黑，所以，要小心的是店中人。誰？二掌櫃？八九不離十！另外的幾個夥計對二掌櫃也是十分懼怕的樣子，絕非老板與夥計之間的關係。那麽，這二掌櫃是何許樣人？既是老二，必有老大，這大掌櫃哪裏去了？這老二原來就是店裏二老板，還是外來的強徒？如是老大老二之間的爭鬥，不會加害顧客，而小夥計用這種方式示警，說明有危險，八麵客棧是黑店，不管它原來是什麽。
六個人都在想，用目光和手勢傳遞交流。
月明用極低的聲音說：“黃丫頭，你隨身帶著的蒙汗藥解藥，給每人一包。”
黃薇正要把手伸入衣襟內取藥，被師傅止住。
鏡明低聲說：“既有目標，不必麻煩，幹脆一點豈不是更好。我們的時間耗不起，扒掉他身上的皮，便什麽都清楚了。”
月明想了一下，點點頭，說：“也好，小心了！”
鏡明站起身，伸個懶腰。走出包間，就是鋪麵，隻見二掌櫃還在櫃台後埋頭撥算盤，剝得“劈裏啪啦”的響。鏡明東看看，西瞧瞧，就走到櫃台的後麵。二掌櫃抬起頭，對鏡明一笑，點點頭，又埋頭撥算盤。鏡明已經看出，他這不是在算賬，而是在練功夫呢！早就聽聞江湖中有個諢號叫算賬先生的高手，本是江洋大盜，偷盜搶掠又奸又殺，無惡不作，長沙人，但到處流竄，他的武器就是算盤，手裏一把大算盤，腰裏還藏著兩把小算盤，算盤可以做武器，又可以做暗器，每顆算盤珠都是精鋼製成，十分厲害。這個二掌櫃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算賬先生？看他四十歲左右年紀，還真說不定，這倒要多加小心才是。
想到這裏，鏡明心中已有打算，準備一手按住算盤，一手點他肩井穴，即使他有再好的功夫，也遲了一步。高手過招就是這樣，一個瞬間的快慢，足以致命。鏡明就想先發製人。不料，就在鏡明出手的時候，桌上的算盤不見了，好端端坐在椅子裏的人也滑到了桌子底下，又像老鼠一樣溜出來，站到了鏡明的身後。
原來，鏡明走出包間，走到櫃台後，二掌櫃就已經上心了。看起來在撥算盤，暗中卻把目光盯住站在左側的這個人。今天來的這六個人，本就讓他起了疑心。從外表看，很斯文，那氣度，走一步路說一句話，都像是有身價的人，怎麽會在這亂世中，輕裝簡從闖到南嶺山脈中來？如今，宋軍已經攻下長沙，滅了南楚，正在南下。宋軍對毒狼幾次圍剿都毫無結果，如今毒狼藏在八麵山中，無人知曉，難道這些人是宋軍的探子，聽到什麽風聲，竟跑到這裏來了？毒狼是大哥，做老二的自然處處留神。老大之所以派他在這裏當二掌櫃，就是為了把好門戶。所以，他早已吩咐下去，在各份點心裏用上蒙汗藥，先把他們迷倒，再查身份。卻沒有料到，鏡明會跑到他身邊來，自然是渾身上下運足功力，待對方一出手，他早已有了對付的招數。
此刻，二掌櫃突然出現在鏡明身後，鏡明防不勝防，成了挨打的靶子，又挨得這麽近，二掌櫃心頭一喜，喝一聲：“討打！”隨著話音，鐵算盤橫著朝鏡明的太陽穴掃了過去。隻要擊中，鏡明命喪當場。但是，二掌櫃空歡喜一場，如若換了一般江湖中人，休想躲開這一擊。但是，他今天遇到的是鏡明，如果告訴二掌櫃，他是二十多年前就聞名江湖的僧尼搭檔，二掌櫃是否還會這麽自信？
這個鐵算盤在鏡明的頭頂掠過，“呼”一陣風，把掛在牆上的客房明示牌都擊碎了，木片掉了一地。二掌櫃消失不見的時候，鏡明就已經知道他竄到了自己身後，而接下來必然襲擊頭部，一招致命。所以，他立即把身子一蹲，要知他這一蹲，就是幾十年曆練積累的經驗，其中，既是躲避對方的攻擊，同時也是為自己的進攻創造了機會。
二掌櫃一擊落空，覺著不妙，用力收住算盤的去勢，緊接著來一招回頭吃草，雖然勢頭遠不及剛才的攻擊，但至少能夠使對方受傷。但是，二掌櫃的主意又落空了，當他的算盤正要碰到鏡明左肩的時候，鏡明的三指扣已經鎖住了他的喉嚨，隻要他在指上再用一成功力，對方的喉骨就會被捏成碎塊。二掌櫃隻覺得吸不上氣，嘴張大了不管用，臉憋得發紫，雙目中充滿了恐懼，“當啷”一聲，手中的算盤落在地上。
月明走過來，在二掌櫃背上點了一下，二掌櫃就無法動彈了。
陳元杼悄悄的把小夥計叫到樓上一個房間，告訴他二掌櫃已經被製服了，這種江湖敗類，惡貫滿盈，所以，小夥計不用害怕，把八麵客棧的情況一五一十說出來，並且答應為他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