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出好戲才開場
在院子裏針鋒相對的三個人在大環的喝止聲中消停了下來,子聲鬆開了佑君的胳膊,有些不屑的看著他們母子。大環站在廊上,望著院子中高高揚著頭的子聲,心裏直罵他鬼迷了心竅,人家都鬧到門上來了還這麽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自己也不知前世造了什麽孽,生出這麽個混賬來。
大環氣歸氣,但是為了家裏的名聲和顏麵,隻得好言對著院裏的杜氏說道:“妹妹,你我方才已然把話說開了,你隻管放心回去,我的兒子我自然會管教。”
杜氏素日是個有台階不知道下的主,她這會子受了子聲的這番氣,見大環一心要讓自己出去,便偏要留下來較量出個高低。杜氏轉過身冷笑著走到廊下,抬頭看著大環,略帶譏諷的說道:“姐姐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急著打發我們母子走是什麽道理,我這會子嚷了這半日倒有些口渴了,不如借姐姐的這方寶地再歇歇腳喝喝茶,順帶著再聽聽子聲賢侄兒是怎麽和碧君情投意合的?”
大環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然後對杜氏說道:“妹妹休聽我這孽障渾說,有什麽話改日再說吧。”
杜氏看了看大環,然後笑著走上台階,從大環身邊擦過,徑直返回了堂屋,在自己方才的位子上坐下,然後端起尚未收起的茶水,抿了兩口,一邊咂嘴一邊對外頭說道:“姐姐,這茶不燙不涼剛剛好,快些進來品茶呀。”
大環心裏一陣堵的慌,她對著走上台階的子聲輕聲說道:“你幹的好事。”
大環一邊說一邊堆出幾絲笑容,衝還站在院子裏生著氣的佑君說道:“佑君快來,既然你媽想品茶,你也別在打太陽底下曬著了。”
大環招呼完佑君,笑著走進了堂屋,又與杜氏相對著坐了下來。
杜氏喝了茶,笑著對大環說:“姐姐,方才你還直哄我,這不你這寶貝兒子可是親口承認了他與碧君有私情,不知道姐姐可有什麽話要講?”
大環略微平複了一下心情,掛著笑對杜氏說道:“妹妹休聽那渾話,子聲已經定了親,斷然不會再去另娶他人。”
杜氏目光淩厲的笑了一笑,看著子聲意味深長的問道:“子聲,你怎麽說,我隻問你要一句話。”
子聲毫不畏懼的看著杜氏,對她說道:“即便是我不娶碧君,那她也絕不會再跟佑君做掛牌的夫妻,因為她心裏壓根就沒有佑君。”
杜氏收起笑容,冷冷的說道:“掛牌夫妻?你怎麽知道是掛牌夫妻,他們兩個可是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行了周公大禮的親兩口子。”
“你胡說,碧君親口與我說她與佑君秋毫無犯,哪裏來的周公之禮。”子聲也冷冷的爭辯道。
杜氏從懷中取出一張婚書和一方疊起的帕子丟到一旁的桌子上,皮笑肉不笑的轉過頭對大環說道:“姐姐,你聽的可真切,子聲說我胡說,那你不妨看看這兩樣東西,看我胡說了沒有。”
大環有些不解的拿起那兩樣東西來仔細看了一看,隻見一張是印有碧君和佑君名字的婚書,上麵還簽著幾個媒人和證婚人的大名。另外那塊白色的帕子,上麵是三四點指甲蓋大的紅色印痕,大環是過來人自然之道這是上麵,她有些嫌惡的將那帕子丟到一旁,氣得略有些顫抖的對兒子說:“你這孽障,自己來看看。”
子聲走過來將那婚書拿到手裏仔細看了一看,然後又將那方白色的帕子滿麵不解的端詳了幾眼,然後放到桌上,對杜氏母子說道:“一張你們立的婚書和這一塊帕子並不能說明什麽。”
杜氏瞪了子聲一眼,然後對大環說道:“姐姐,看來子聲真的是沒經什麽人事,連這兩樣東西到底是什麽意思都不明白,那就請姐姐你這做娘的好好告訴告訴他,這白色的帕子是做什麽的。”
杜氏說完,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水喝了起來。大環氣惱的對子聲說道:“你給我站過來,人家的家事你多什麽嘴。”
子聲小聲對母親說:“媽,碧君真的是不情願的,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她當時想死的心都有,正因為這樣才跑到北平來的。”
大環見兒子到這時候還替碧君說話,氣惱的捶了兒子的胳膊一下,說道:“給我住嘴,滾到一旁站著。”
杜氏突然大笑了兩聲,然後對子聲說道:“子聲啊,看來你是著了碧君這丫頭的道了,她不情願?簡直是笑話,當初說起這門親上加親的婚事時,她比誰都高興,婚書即便不算什麽,可是這雪白帕子上落得紅總歸是她自己的吧。她若不願意,以她那倔脾氣還不早一頭撞死了,還能落下這些東西。她是什麽樣的人,我拉扯了她一場不比你明白,也就哄你一個癡心漢罷了。“
子聲這才明白那帕子是什麽來曆,有些羞臊的紅了臉,他沒好氣的說道:”你胡說,碧君是什麽樣的人我自然比你清楚,她是絕不會哄騙於我的。“
杜氏笑的更歡了,邊笑邊擦眼淚。杜氏笑夠了,轉頭對兒子說道:”佑兒,你告訴子聲碧君可曾與你行了周公之禮了?可曾日日纏著你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床了?既然他不信,你就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說與他聽.“
佑君此刻哪裏有心思去火上澆油,隻有他心裏清楚,那方潔白的帕子上得落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當日,他和碧君在張家口成親前一晚,舅家的表哥將他拉到僻靜處,向他耳語了一番,傳授了許多床笫之事,又悄悄告訴他枕頭下的那塊白帕子的用處。佑君聽後,自然是耳紅心跳了好一陣子,但是成親當晚當佑君麵對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碧君時,心裏立刻失去了興致,又是懊惱又是憐惜之下,並未與碧君成就好事,那帕子自然也就沒有派上什麽用場。第二日,去見母親之時,佑君害怕母親生疑,便用碧君做針線的錐子將自己的中指紮破,在帕子上擠了幾點血珠在上邊,母親在看了那落紅之後臉上立馬浮出異常歡喜的神色,然後替他將那帕子收拾了起來。今日,在閆家,當著眾人的麵,佑君沒有想到母親會把這東西抖落出來,他心中又是羞慚又是抱怨,因此當母親讓他說說自己與碧君所謂的床笫之事時,有些不自然又帶著些許氣惱的轉過身子不去看母親。
杜氏以為佑君事害羞張不開嘴,忙笑著對大環說:“姐姐,你家子聲應該不會放著黃花大閨女不要,非要別人睡過的媳婦吧,若真好這口,那我也願意成全,咱們坐下來談一談價錢,隻要子聲掏得起錢,那我就把我家媳婦賣與你們,反正已經是破了身子的貨色了,我們家也不稀罕。”杜氏說完這些話,靜靜的觀察期大環的動靜來。
大環此時已經怒火攻心,羞憤與懊惱塞滿了胸膛,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聲的說道:“夠了!彼此都顧些顏麵吧,你們家不要臉,我們閆家可還要體麵呢。”
杜氏見大環惱了,也忽的站起身厲聲說道:“是我家不顧顏麵還是你閆家家風不好,這賤根兒是從哪傳下來的,姐姐心裏難道沒點數嗎?我再窩囊也斷然不會受你們閆家兩代人的欺負!”
杜氏不管不顧的說了這些,把大環心裏的那處隱痛戳的不輕,大環怕杜氏再說下去會把自己保守了多年的秘密說出來,她將聲音拉低一字一頓的對杜氏說道:“留些顏麵給自己吧,還嫌不夠熱鬧嗎?”
杜氏自然明白大環話裏的意思,她冷冷的說了一句:“不是我要鬧的,我今兒就隻要你兒子的一句話,他若是答應自此以後不再拐帶我那媳婦,我保證大家都過太平日子,若是他不答應,那咱們就都不要顧什麽顏麵了。”
大環站起身一把撕住子聲的袖子,恨鐵不成鋼的對子聲說道:“孽障,你今兒若是不答應,我就立時死在你麵前,由著你們鬧去,你說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子聲知道這個杜氏向來是個什麽話都敢說什麽糊塗事都敢做的主,她若是當眾把父親和飛雲的事傳揚出去,自己的顏麵掃地事小,母親遮掩了一輩子的傷疤一旦撕開,那她老人家豈不是淪為全北平的笑柄,那她還能活下去嗎?子聲心裏矛盾糾結著,而大環心裏更是惱恨焦急,她直覺眼前一黑,頭仿佛被利斧劈開一般的疼痛,整個人再也站立不住了,猶如一灘爛泥一般落到了地上。
子聲見母親暈倒在地,慌忙將母親一把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掐了掐母親的人中,又為母親灌了一些溫水,總算是讓大環清醒了過來。
望著眼前的一切,杜氏心裏好一陣痛快,她不無得意的對大環和子聲說道:“姐姐,您也氣性太大了些,倘若方才你有個什麽好歹,那子聲豈不是要悔恨一輩子去了。”
大環已經沒有氣力再去理會杜氏,她一邊淌著眼淚一邊扯了扯子聲的衣袖,悲憤又淒涼的對子聲說道:“孽障,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是要我這媽還是要那個不貞不潔的朱碧君。”
子聲望著雙眼含淚的母親,急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他為難又懊惱的叫了一生媽,然後攥著自己的拳頭使勁捶打了一下麵前的方桌。大環見兒子還餘慶情難了,氣的用力站了起來,然後臉色煞白,語氣決絕的對兒子說道:“閆子聲,你哪裏像我的兒子,我這就死給你看。”大環說完,抄起手邊的一把剪刀就要往胸口上戳,慌得子聲和杜氏一起死死將她的手拉住,一旁的佑君連忙將剪刀順勢奪了下來。
子聲撲通一聲跪在母親的麵前,然後傷心欲絕的大聲吼道:“媽,我答應您,我答應您,自此以後與碧君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大環被兒子的吼聲震驚了,她無力的坐到椅子上,將子聲的頭抱在懷中,母子二人一起失聲痛哭起來。
杜氏被大環和子聲的哭聲弄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那裏本想再說上幾句,但是身後的佑君一把拉起母親的手,直直地走了出來,他們的身後子聲和大環哭的依舊淒涼又絕望。
從閆家出來,佑君一直鐵青著臉,杜氏有些不甘心的數落兒子不該就這麽出來,應該讓那閆子聲白紙黑字的寫出來,萬一日後他反悔了,連個憑證都沒有。佑君厭惡的大聲說道:“別說了,您老人家還嫌鬧得不夠嗎?他若是想反悔,即便是寫了條子也還是會去找碧君,若他是個君子,一言九鼎,那即便沒有字條,既然他已經答應了,那他定然不會再去勾搭碧君了,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杜氏見兒子竟然有些向著子聲說話,氣惱的罵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為娘我還不是為了你,你自己個沒本事,連個媳婦都看不住,這會子倒在親娘的麵前逞起強來,有本事你去把那小妖精收拾的服服帖帖,那才算能耐呢。”
佑君也不去睬他,自顧自的大步朝前走去,杜氏踮著一雙小腳吃力的跟在佑君的後邊,任憑她在後麵怎麽嘮叨,佑君就是不回頭,悶著頭一路走回了落腳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