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天威難測
回到家門口已經是傍晚時分，禮笑言卻看見有一位熟悉的朋友正站在自家的門外。
??侯南城。
??這位同鄉前輩並不是來登門拜訪，而是來告訴他顏閣老有請。
??“的確，去淞滄之前，顏師鐸肯定是有話要說的，”進入顏府之後，禮笑言心裏還是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這次顏閣老會對自己說些什麽。
??上次前往高亙，顏師鐸說了一些模棱兩可的話來鼓勵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這位內閣中排名最後的閣老，當時並沒有看重自己。隻不過是將自己這塊略顯燙手的山芋給扔出去，省的殃及他自己。
??那時候自己因為查到了南陵衛，而南陵衛監軍戰死，此事牽連到了禦馬監，多少官員避之不及，連夏宗邦都被迫放棄了這個案子。不過話說回來，顏師鐸那時肯為自己出頭，或多或少對禮笑言起了保護作用，也算是盡到了兩江派係領袖的責任。
??禮笑言還記得上次是在書房會談，氣氛多少有些壓抑和緊張。時隔半年多，再次見到顏師鐸，卻是在他家的後花園裏。
??一池春水，幾處蓮葉，曲徑通往水中央的亭子。
??領路的仆人將禮笑言送到亭子前，便拱手退去。
??亭子裏並無他人，禮笑言走上去，來到石桌旁，見石桌上點著一支蠟燭，便再無他物。
??“笑言，你來啦，快坐，上茶！”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禮笑言忙回過神，果然是顏閣老，身前還有一位健仆提著一隻燈籠為他引路。
??“閣老！”禮笑言本想說幾句寒暄的話，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或許是因為前些日他在和談上擺了侯南城一道，現在總覺得自己與顏閣老之間存在一條極深的隔閡。
??待丫鬟們送來茶水糕點水果，顏師鐸便擺擺手，讓他們離開。
??禮笑言心裏很清楚，這麽晚顏師鐸還把自己叫來，而且還是在這樣私密的地方，旁人想要偷聽都做不到。
??“這裏並無他人，坐下說話，”顏師鐸自己一屁股坐下來，臉上卻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指了指石桌對麵的石凳，“我們又是同鄉，何必如此拘謹。”
??“笑言愚鈍，還請閣老多多教訓。”在顏師鐸的麵前，禮笑言的哪裏敢坐。
??不過顏師鐸再三要求，甚至瞪起了雙眼，禮笑言這才躬著身子坐了半個屁股。
??人家跟你客氣，你可不能當真，尤其是在閣老這樣的人麵前，千萬不要以為有了三分顏色就可以開染坊。
??“我知你脾性急切，咱們也不囉嗦那些廢話，”顏師鐸一臉的慈祥，可話語中的開門見山卻讓禮笑言感到有些不適應，“今天我找你來，主要是談談淞滄的事。”
??“淞滄？”禮笑言裝作吃驚的樣子，但心裏早就明白，今天要是還談與高亙的和議，那就顯得顏師鐸太沒有肚量了。
??“嗯，我可以提前告訴你，”顏師鐸眼珠一轉，緩緩說道，“後日，你便要隨軍北上，還沒準備好的，就趕緊準備。”
??“後天？這麽快？”禮笑言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他願意為自己明天去京營裏混個臉熟，然後再等兵部下達出兵指令，最起碼也得十天半月。可沒想到後天就要走，實在超出了他對兵部工作效率的認知。
??“所以我今晚才特地把你叫來，到了明晚，你怕是隻能待在軍營裏了，”顏師鐸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茶碗，又接著道，“你可知此次出陣主將是誰？”
??“是誰？”禮笑言哪裏會知道這些，顏師鐸這麽一提，他也不禁有些好奇。
??“寇國權，”顏師鐸喝了一口茶，“你應該見過，我沒說錯吧。”
??“寇國權？”禮笑言眯起眼睛想了一會，總算想起來，“啊，在梅山浦見過，他好像是兵部尚書……”
??“沒錯，他是兵部尚書陶崇哲力推的人選，”顏師鐸微微一笑，“據我所知，此人一向桀驁不馴，常為人詬病，但其與陶崇哲交往過密，所以在地方上才會囂張跋扈，卻還能一路得到升遷。”
??“是這樣啊，那還真不是件好消息。”禮笑言搖搖頭，心裏更為不爽。
??之前他從周士樾口中得知，監軍是禦馬監的龐孝節，他就有一種會被打壓的感覺。現在聽說主將官也是個不省油的燈，這心裏頓時拔涼拔涼。
??“不過你也不必灰心，”顏師鐸看出禮笑言的失落，隨即安慰道，“你是文官，又是禦史，寇國權就算再跋扈也不會跟你鬧。”
??“希望如此吧，”禮笑言歎了口氣，“就沒什麽好消息嗎？”
??“好消息？”顏師鐸愣了一下，隨即嗬嗬一笑，“你是指有寇國權這樣的人做主將，前途堪憂嗎？”
??“誰知道，”禮笑言搖搖頭，“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希望寇國權隻是表麵如此，打起仗來能夠不含糊吧。”
??顏師鐸微笑道：“笑言，你呀你，該怎麽說你好呢。都說你絕頂聰明，可我怎麽看你都有些愚鈍，到底你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
??“大愚若智？”禮笑言不禁笑了起來，“多半是後者。”
??“行了行了，兩江來的官員，沒有一個敢像你這樣在我麵前放肆的，”顏師鐸的語氣卻沒有一絲責備，“不過老夫還是很喜歡你這樣的品性，或許這也是皇帝選擇你去淞滄的緣故吧。”
??對於顏師鐸知道是皇帝欽點自己做督糧判，禮笑言並不吃驚。相反要是閣老們不知道，那才讓人覺得奇怪。
??“接著說你的事，”顏師鐸臉色一變，變得很嚴肅，“寇國權是指揮使，副手是指揮僉事秦文亮，這個人是從南邊調來的，我也不是很熟悉，隻知他是南方土司出身，帶兵打仗很有一手。”
??禮笑言皺了皺眉，脫口道：“也就是說，一正一副，又是兵部與樞密院的安排？”
??顏師鐸點點頭：“你明白就好，這兩個人肯定會有矛盾，你可要小心，千萬不要紮進他們之間去。”
??“閣老的意思是讓我不偏不倚？”禮笑言皺了皺眉。
??顏師鐸卻搖搖頭：“我可沒讓你玩中庸之道，隻是讓你小心些。”
??“小心什麽？”禮笑言不解。
??顏師鐸突然壓低了嗓音：“有人上疏請求冊封芮貴妃為皇貴妃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聽說了一點，”禮笑言皺眉道，“可是，這跟此次出兵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顏師鐸冷哼一聲，“虧我剛才還誇你聰明，這都想不出來？”
??禮笑言搖搖頭，露出一臉的迷茫。
??其實他不是想不出，而是他想聽聽顏師鐸的看法。
??“這次寇國權能坐上主將一職，很大程度是因為有貴妃一派的支持，”顏師鐸冷冷的說道，“我想我說的已經夠直接了，要是換成侯南城，我一個字都不會提。”
??禮笑言立馬躬身行禮，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行了，別跟我來這套，”顏師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總之，這次你去淞滄，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
??“但請閣老訓示！”禮笑言話語間透著十足的謙遜。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顏師鐸一字一字的說著，見禮笑言還是皺著眉頭，便又提醒他道：“你現在已經入了皇帝的法眼，前途不可限量。可你要知道此次出兵，乃是從京營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若是有什麽閃失，你可知道後果？”
??“後果？”禮笑言感受到顏師鐸話語中的巨大壓力，不禁有些皺眉。
??“皇帝非常重視此次出兵，若是打了勝仗，都還好說，大家都可以升官，可要是打敗了，又或者損兵折將……”顏師鐸的聲調一變，“你可知天威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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