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摧心
秦風從胡楊林一路回到帳房,便倒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這麽些天以來的不眠不休,再加上心裏的痛苦悲傷和心理上的自我摧殘折磨,秦風確實已經損耗了太多了體力和精力,幸而他在昏睡過去之前,已經運行起了小周天,這才能在昏睡中也讓自己在迅速的恢複著。
??這一覺下去,就睡到了第二天,而木雪就一直安靜的陪在他身邊,困了就在趴在榻上休息一會,醒來就守在秦風跟前看著他,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熟睡中的男人。看著他的眉頭由一開始的緊緊皺著到後麵的慢慢放平,再看著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陰鬱痛苦到後來的逐漸和緩。
??直到第二天早上,這個表麵堅強無比的男人,居然在睡夢中從眼角留下了兩行清淚。木雪心中隱隱作痛,這眼淚,定是為元月姐姐流的,也不知道他此時又夢到了什麽,是自責,是悔恨還是傷心?木雪猜不到,也不想再去猜,隻能掏出手絹,替他輕輕拭去淚水。
??魚筐這一晚上進來過幾次,也勸說過讓她回去休息,但都沒有什麽用。木雪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其實在魚筐的心中,還是一直都深藏著這個柔弱而美麗的身影,甚至當初木雪被阿泰將軍抱著漸行漸遠時看著他的那俏皮眼神,都經常在夢裏都會見到,魚筐現在看著木雪這樣子,心裏也非常的難受。
??魚筐一大早再次進來,默默的從背後憐愛的看著這個少時的救命恩人和名義上的妹妹在替師父擦眼淚,魚筐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感覺,這明明一個個都是重情重義的人,一個個本都可以幸福快樂的安然生活的人,卻偏偏要因為這人世間的野心而變成這個樣子。
??魚筐微微歎息一聲,再次上前勸說道:“木雪公主,你都守了一天一夜了,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師傅一醒來我就立刻去叫你,你這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師父若是醒來看到,也會難受,也會內疚自責的。”
??木雪這才終於說話了:“你不知道,以前總覺得他離我很遠,隻有現在這樣才覺得他離我很近,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我很怕在他醒後,這樣的感覺就沒有了,你說我哪裏舍得離開啊,我多希望能這樣一直守著他,哪怕就這樣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就好。”
??魚筐心中一酸,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隻能強忍著痛楚的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啊!”木雪微微搖頭道:“比起元月姐姐的愛而不得,隻能含恨逝去,我這算得什麽苦?如果能一直和他這樣的近,我倒也寧願多受些苦。”
??魚筐心中此時也充滿了內疚,這樣的結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元月本來是可以活的,本來是可以和師父一起離開的,可如今,卻已經黯然離世。而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子,最後又會是怎樣的結局?魚筐不敢去想。
??這個時候,魚筐心中哪裏還有什麽仇恨和計謀,哪裏還有什麽任務和心機,隻恨不得立刻上去告訴木雪真相到底是什麽,好讓她不要再這樣的付出,好讓她能盡早的認清事實,不要到最後才發現自己不能承受的真相。
??就在魚筐神思不屬,意亂情迷之時。額色庫和呼倫也進到了房間裏,魚筐因為還專注於內心的糾結,居然沒有發現,還是這樣深情的看著木雪的背影。額色庫看站在一邊看在眼裏,輕輕用漢語問了一句:“你以前就認識木雪吧?”
??魚筐下意識的點點頭,卻猛然間發現不對,偏頭看到額色庫,這才立刻驚醒,連忙回身下拜道:“小人見過大汗!”魚筐不由得心內大急,剛才實在是太不應該了,被額色庫看見自己這樣的情形,一旦追查下去,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額色庫看看他,也沒叫他起來,而是繼續問道:“你以前是什麽時候見過木雪的?”魚筐心中大急,心念急轉之下連忙說道:“回大汗,小人之前在寧夏城的濟民醫館就見過木雪公主。”額色庫微笑的看著他道:“是麽,怎麽本大汗看你對木雪頗為有情啊?”
??木雪回過頭愣怔看看跪著的魚筐又看看額色庫,有些疑惑的問了句:“父汗剛才說什麽?”額色庫看看木雪的樣子,有些心疼,可也隻是微微搖搖頭歎息了一聲,依然看著魚筐。
??見額色庫沒有理會木雪,還是看著自己,魚筐無奈之下,隻得豁出去的說道:“大汗恕罪,自從小人在濟民醫館第一次見到公主便裝前去求醫,便對公主一見傾心,可後來公主與師父定下婚約,馬上就要成為小人的師母,小人就隻能將這份心思藏在心裏,今日見公主為愛傷身,心中有些不忍,這才真情流露,還望大汗寬宥。”
??木雪聞言,更加驚愕,她也早就覺得魚筐有些熟悉的感覺,而且每次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很溫暖,自己也在想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卻不想今日忽然聽得這樣的表白,一時也有些回不過神來,隻能睜大眼看著他。
??額色庫眼中卻看不出絲毫的波動,溫和的說道:“年輕人嘛,有些情愛之念也不是什麽大罪,更何況我的小木雪本就人見人愛的,本大汗不會怪罪你的。”魚筐聞聽此言,心中這才一鬆,額色庫又用蒙語說了句:“起來吧。”
??魚筐以為剛剛逃過去一劫,心中暗自慶幸,腦中還來不及反應,很自然回道:“多謝大汗。”便站起身來,可話一剛出口,魚筐就發現不對了,額色庫忽然改用蒙語,肯定是發現了什麽,這一下才真是糟糕了!
??果然,額色庫雖然麵上依然微笑,卻眼神淩厲的看著他道:“你聽得懂蒙語?”魚筐隻能硬著頭皮道:“小人隨師父在寧夏城時,因常與蒙人打交道,就學了一些簡單的,所以能聽懂一些。”
??魚筐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去,心中很是有些緊張,他一旦暴露了,那母親和師父也就都危險了,他不禁有些恨自己,早就知道該收起這小兒女情長的心思的,可偏偏總是忍不住,自己還是太差勁了啊!
??額色庫心中早已了然,正想再加一把火逼迫一下魚筐,可剛要出聲,卻聽得秦風痛呼一聲:“你莫走啊!”便霍然坐起身來。木雪心中發痛,轉身緊握著秦風的手哽咽道:“秦大哥,我在這裏…”秦風悠悠睜開眼,見是木雪,眼中神色迷蒙,搖搖頭道:“我睡了多久了?木雪你怎麽會在這裏?”
??魚筐一看秦風醒了,連忙大聲說道:“師父,大汗也在這裏。”秦風一驚,疑惑的抬頭道:“怎麽大汗也在啊?!”連忙就要下榻行禮,木雪仍然抓著秦風的手想要攙扶他,額色庫上前扶住他道:“駙馬就無需多禮了,好好歇著吧。”
??木雪重新扶秦風靠在榻上,秦風卻暗暗用食指在木雪手掌的勞宮穴用內勁一點,木雪隻覺得眼前發黑,軟軟便倒,秦風伸手扶住,連忙伸手把脈,皺眉問道:“木雪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如此虛弱?”
??魚筐連忙回道:“公主從昨日便一直守在師父榻前,已經一天一夜不眠不食了。”秦風連忙起身道:“這怎麽行,快些將木雪送回去先好好睡一覺,待她醒後再服藥食調理幾日。”額色庫點頭道:“呼倫,那就勞煩你將木雪送回她的寢帳吧。”
??呼倫一看額色庫要單獨和秦風相處,心下大驚,連忙目視額色庫示意,額色庫卻微微一笑的點點頭,呼倫知道,額色庫是告訴他,現在他還沒有危險,呼倫咬咬牙,上前抱起公主便往外走,秦風也吩咐道:“宋飛,你將怡寧丸也送些過去,記得交代侍女待木雪醒後就給她服下三粒,而後連服十日。再開一付金匱湯,每日三次,連服三日。”魚筐也連忙領命而去。
??待得帳房中隻剩他們兩人,額色庫卻沒有離去的意思,而是眼神犀利的看著秦風道:“駙馬這個小徒弟在哪裏找來的?”秦風一邊招呼額色庫坐下,一邊回道:“他是我在中原偶然遇到的孤兒,我看他老實本份,人也機靈,最主要是對醫術頗有悟性,就收了他做徒弟。”
??額色庫點點頭道:“這麽說來,駙馬對他的真實身份並不知情了?”秦風心中一驚,麵露疑惑的問道:“大汗的意思是,他有其他身份?”額色庫嗬嗬一笑:“也許是本大汗看錯了,我看他極像一個故人之子。”
??秦風恍然道:“既如此,大汗的故人是誰?待他回來我問問看,若真的是大汗的故人之子,也是一樁好事。”額色庫一直在仔細觀察著秦風的表情變化,卻沒有發現絲毫細微的異常,不由得也有些疑惑,這秦風是真不知情,還是這偽裝得如此之好?
??額色庫隻得微微搖頭道:“這倒不必了,想是本大汗認錯了,我那故人之子,怎麽會跑到中原去,又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在這裏遇上,若或是真的如此巧合,機緣到了,也自會有相認之時,不必過於強求。”
??秦風點點頭道:“不想大汗也篤信機緣之說。”額色庫微微一笑道:“若非機緣,駙馬如何能認識元大當家,若非機緣,駙馬又如何能來到草原為大閼氏治病,若非機緣,駙馬如何能成為草原醫神?若非機緣,駙馬又如何能與木雪訂婚?”
??秦風自然明白額色庫話裏的意思,隻能點頭應和道:“是啊,一切都是天意注定,逃也逃不掉的。”說罷,秦風又施禮道:“小妹突然亡故,在下一時傷心過度,前幾日多有怠慢,還望大汗恕罪。”
??額色庫微微搖頭道:“本大汗知道你們有情在先,你能答應與木雪成婚,也是因為元朔的緣故,不過我答應過木雪的額娘,要讓她自己選擇夫婿,所以一直由著她,如今元二當家亡故,本大汗也很痛惜,但逝者已已,活著的人,都應該更好的活著,才對得起愛我們的逝者,就像木雪的阿媽,臨終前也曾拉著我的手,囑托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完成我的理想,好好的對待木雪,不要用她的幸福來做交換政治利益的籌碼。”
??額色庫說的都是實情,對木雪的阿媽也是真情實感,這些話說的情真意切,在秦風聽來,也確實就是和小妹所希望自己做到的一樣,不由得長歎一聲:“這世間所有愛著對方的人,看來心中所想,都是一樣的啊!”
??額色庫點點頭:“其實最初我是不同意你們的婚事的,可木雪深深的愛著你,哭著求了我很多次,我才最終答應了,所以,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愛木雪還是因為其他原因,也才容忍你不眠不休的為別的女人守靈,但我希望你從今日起,能忘掉過去,全心全意的對待木雪。”
??秦風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有點點頭沉默以對,額色庫也不介意,起身拍拍他的肩,溫和的說道:“駙馬好好想想,到底誰才是值得你付出一切的,是把你當棋子的明廷?是為了達成大業寧願犧牲親妹妹幸福的元朔?還是真正愛你的木雪和把你當神一樣敬你愛戴你的草原人民?”額色庫說罷也不待秦風回答,再次拍拍他的肩,轉身出去了。
??秦風一時愕然,這額色庫的話裏,分明就是表示已經完全知曉自己的身份,這太匪夷所思了,額色庫居然沒有拿下自己,甚至沒有防備自己,依然敢和自己單獨相處,這讓秦風深深的被震撼了,而且,額色庫最後的話,也一直縈繞在他耳邊。
??是啊,小妹的死,是想讓他完成自己該做的事,可自己該做的事,又真的就是對的麽?草原人民是真的敬愛自己,把自己當神一樣對待,可自己要做的事,就是擊碎他們的信仰,讓他們再次得出漢人不可信的結論,這難道就是對的麽?秦風一時又陷入了苦思之中。
??額色庫剛走出秦風的營帳,就見呼倫急匆匆的趕了回來,見額色庫平安無事,呼倫這才放了心,迎上來說道:“大汗和駙馬說完了?”額色庫點點頭:“駙馬是聰明人,無需說的太多,點到即可。”兩人說著,便向額色庫的大帳走去。
??呼倫皺眉道:“駙馬那個弟子很明顯是奸細,大汗為什麽不深究下去?”額色庫微微一笑:“是奸細又如何?自從我們臣服明廷,居延海何時少過奸細?我們又幾時去對付過?”呼倫仍然疑惑的說道:“可這次明顯不同,駙馬身邊有奸細,那駙馬是不是奸細?元朔又知不知情?大汗到底對此事知道多少?可否告知屬下?”
??額色庫搖搖頭道:“呼倫,我是絕對相信你的,有些事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時機不到,現在雖然也還不是時候,但我也不想你誤會我不信任你,隻能提前告訴你一些,其實我也還沒有完全搞清楚事情的原委,隻是基本已經肯定,駙馬的這個弟子,應該就是十年前薩穆爾大閼氏逃走的兒子,烏爾汗!”
??呼倫大驚道:“什麽?!他是烏爾汗?!那他這次回來是來報仇的?這麽說來,其實駙馬的到來就是個陰謀?!”額色庫微點頭道:“也許吧!”呼倫更加疑惑的問道:“那大汗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何還不將他們拿下?至少應該把那個烏爾汗拿下!”
??額色庫無奈的搖搖頭說道:“呼倫啊,有些事,也許就是天意,若是木雪沒有愛上駙馬,若是駙馬沒有救了數萬草原百姓成了醫神,若是大閼氏對我不是這麽重要,這些就根本不是問題,可現在,我們什麽都做不了,不管是駙馬還是大閼氏,此時都是我成事的重要因素,我必須借助他們的聲譽來凝聚草原的力量,否則又會事倍功半,功虧一簣。”
??呼倫搖頭道:“可留著這些人實在是太危險了!”額色庫笑笑:“還好吧,如今看來,他們的潛伏,非但沒有影響我們的大計,反而助益不少,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將劣勢轉化為優勢,將敵人變成自己人,讓一切不利的局麵都轉化得於我有利。”
??呼倫搖頭道:“可這談何容易,他們不是屬下,和大汗沒有什麽感情可言,不會這麽快就改變心意的!更何況,若駙馬是要效法韓龍,那可真是放不慎防,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突下殺手?誰又知道他會用什麽方式下手?”
??額色庫決然說道:“是的,所以,如今元月的死,就是一個契機,我要借著這個契機,逐步摧毀他們的心理,讓他們自亂陣腳,互相猜疑,最後或是倒戈或是真正為我所用!”呼倫如有所悟,點頭輕聲自語道:“大汗是說,摧心戰術?”額色庫點點頭:“是的,攻心為上!”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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