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偽鳳
“三王爺，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不管如何，請你到時一定要給奴婢回個信……”林翹眼中閃過一絲懷念，殷切地看著眼前一身藍衣的俊美少年。卻沒有注意到，盯住她看的少年眼裏有一絲迷茫與追憶。
??“你放心，爺在南定多年，要尋個人並不難，隻是林翹，你是否可以告訴爺，她的身份？”趙瀾對眼前這個少女有些好奇，這個叫林翹的宮女在知道他從南定剛剛回宮，便拜托他幫她尋人，膽子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她是……”林翹明亮的眸子閃過一絲黯然，咬了咬唇，輕聲說道：“她是我娘親……”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有關於娘親的一切，都是她心裏的秘密。父親盡管十分疼愛她，可是卻從來不在她麵前提有關娘親的事。
??有一次，她無意中在父親的書房裏看到了一封信函，信裏提到一個叫婉雪的女子，並在信中的得知，那個叫婉雪的女子便是她的娘親，信中更是提到，她娘親就在南定。
??南定是永安與金陵交界的一座城市，聽說那裏繁華無比，距離永安京都很遠。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娘親還在世，父親卻說娘親已經死了，當年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娘親拋棄自己，獨自遠走南定？
??娘親？趙瀾有些愕然，不過卻沒有多問，而是點了點頭，繼續垂首輕撫琴弦，如珠玉落盤的清脆悅耳的音律帶著淡淡的憂傷，回蕩在林翹的耳中。
??“美人吟……三王爺是有故事的人？”林翹的聲音仿若輕煙，那抹黯然已消散，笑意吟吟。
??啪！琴弦忽然斷裂，趙瀾白晰的手指有一滴鮮血滲出滴落在琴弦上。而他卻並不理會，隻是靜靜地看著林翹，眼中浮現的追憶與迷茫越發濃厚。
??“好一曲美人吟，你是在討我喜歡還是有故事的人？”少女聲音清脆若百靈鳥。
??“爺有故事也隻為你……”少年清純又深情。
??隻為她……她，是她嗎？
??趙瀾忽然站起來向林翹走去，魔怔般看著她，帶血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絕美的容顏，輕聲說道：“林翹，你很像一個人……”
??像一個人？像誰？
??林翹疑惑，卻被趙瀾眼裏的痛楚與追憶震撼。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甚至沒有發現此刻他們之間的舉動是多麽暖昧。
??陽光燦爛，灑落在粉色的蝴蝶蘭上，有著冬日難得的暖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翹忽然覺得一股寒意襲來，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抬首看去，卻對上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黑眸。
??趙越？他什麽時候來的？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卻在看到他身旁那抹粉色的身影時，鎮定了下來。
??趙瀾卻仿佛沒有覺察，他仍然沉浸在回憶中，過了片刻忽然踉蹌著後退幾步，口中呐呐自語：“不是她……”
??他忽然輕笑出聲，笑聲充滿憂傷，竟就這樣笑著離去，甚至連擺放在亭中的古琴也忘記取走。
??“阿越……”林霜的目光瞥過亭中那抹纖細的身影，眼裏閃過一絲憤恨，咬牙輕輕扯動趙越的衣袖。
??“霜兒，你先回去！”趙越雙手緊了緊，俊容陰霾死死盯住林翹。
??這個女人，就那麽的不安分？有二哥還不算，現在連三哥也妄圖染指麽？
??“阿越，你答應過今日陪我……”林霜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藏在眼底的憤恨之意越濃。果然是因為她嗎？林翹，你這個賤人，你果然是我的克星！為什麽你到現在還活著？為什麽你要醒來？
??“霜兒，聽話，先回去！”趙越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現在他沒有心思去理會林霜在想什麽，他的眼中隻有那個讓他憤怒得恨不得將她掐死的女人。
??“我不！”林霜憤怒地尖叫。此刻的她已經失去了往日在他麵前的柔順，嫉恨與不甘讓她失去了理智，她扯住他衣袖的手鬆開，卻反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哭道：“阿越，為什麽？為什麽你每次見到姐姐都這樣，難道在你的心裏真正喜歡的是姐姐嗎？可是你明明說過，你喜歡的是我……”
??“霜兒……”趙越有些不耐煩地想將林霜推開，卻在對上她那雙泫淚欲滴的眸子時僵住，他的心裏微微一軟，語氣也緩和了下去：“霜兒，你別誤會，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她怎麽比得上你？好了，乖，你先回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有些話要問她。”
??“真的？阿越，你不要騙我……”林霜嘟起紅唇，楚楚可憐地看著趙越。
??“我最喜歡霜兒，怎會騙霜兒？聽話，先回去。”趙越輕輕推開她，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緊了緊：“晚點兒我去找你。”說完，便鬆開手，大步往亭子走去。
??林霜咬住唇，盯住趙越的背影，豔美的嬌顏扭曲鐵青，塗滿紅色蔻丹的指甲已經掐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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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你是偽鳳命，若是日後沒有遇上真鳳命格之人，你將一生富貴平安，鳳臨天下。若是遇上真鳳，則劫難難過，會喪失去一切一無所有。或孤獨淒涼到老，或死於非命……”
??“大師，這劫難可能化解？可否告訴我，誰是真鳳命格之人？”
??“那人與你出自本家，她在十三歲那年有一劫，若是她就此死去，你必安然無事，若是她醒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林小姐不必再多問，老夫泄露天機，命不久矣……林小姐，你記住，凡事不可強求……”
??真鳳命格嗎？林翹，我不甘心！憑什麽我是偽你是真，憑什麽我不如你？你可知為了進宮我付出了多少？你什麽都不知道，有什麽資格與我爭奪？不管你是不是大師口中的真鳳命格，我都不會讓你奪去屬於我的一切，絕不允許……”
??林霜目光仿如刀鋒，怨毒地剮了亭中人一眼，冷笑著轉身離去。她不會放棄的，絕不！
??“奴婢見過七王爺。”看著一臉怒容的趙越，林翹笑容不變，垂首行禮的瞬間，瞟過遠處林霜的身影，眼裏閃過一絲譏諷。
??“金鑾殿裏的掌司什麽時候那麽空閑了？看來父皇仁慈，有些人就開始不安分了！”趙越開口便冷嘲熱諷。
??“七王爺有什麽事嗎？”林翹皺了皺眉，假裝聽不懂對方話裏的嘲諷。
??她梢後退幾步，她並不喜歡站在他身影裏的感覺，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太過渺小。
??“想走？”他倏地拽住她的手，將她往後推，然後雙臂張開，將她禁錮在亭閣的柱子上。
??“怎麽？剛剛與三哥聊得那麽愉快，現在見到爺就想走？是不是爺壞了你什麽好事？”
??簡直不可理喻。
??“七王爺，你是有身份的人，何必與奴婢諸多計較？奴婢做錯了什麽，七王爺直說就是，還望七王爺放開奴婢，免得讓人誤會什麽。”被趙越禁錮在懷裏，林翹極不自在，渾身冰涼仿佛血液即將凝固。
??“爺說過，你是爺的女人！”趙越冰冷的指尖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顎，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竟敢將爺的話當耳邊風？”
??“七王爺，你何必強人所難？奴婢不過是區區一個宮女，何德何能得到你的另眼相看？你該選擇的人並不是奴婢。林霜妹妹或者會比較喜歡你這樣說。”
??他的女人？林翹冷笑，當年她是瞎了眼瞎了心才選擇喜歡他，現在她心裏明白著，眼裏也看得清楚，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愚蠢的傻女人。
??趙越以為他是誰？什麽都沒有，甚至連正妃之位也不敢承諾，區區一個側妃之位就想讓她對他死心塌地？他這是瞧不起誰呢？
??若不是為了報仇，她現在連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巴不得他死得遠遠的，不要來她跟前礙眼。這樣她就不會痛，不會恨。
??看著林翹冰冷的秀顏，趙越忽然嗤笑一聲，鉗製住她下顎的手微微用力，逼她抬頭與他對視：“林翹，你是在吃醋嗎？吃霜兒的醋？”
??“不敢。”林翹雙眸清明，心中冷笑，她會為了趙越吃醋？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哼！你有什麽不敢的？你忘記了？爺這張臉，還被你打過！”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趙越有點悻悻然地鬆開她，哼道：“以後不許忘記爺的話，少與三哥接觸！三哥不合適你！”
??“七王爺，請問你還有別的事嗎？”
??“你有沒有在聽爺的話？”
??“奴婢告退。”
??“你！”
??咬牙切齒，臉色鐵青地看著林翹，趙越幾乎被她氣得內傷！他承認他的脾氣並不算好，但也不是十分暴躁的人，為何每次見到她，都忍不住有想殺人的衝動？這個該死的女人，分明就是存心激怒他！難道他與她前世有仇不成？
??前世？忽然想起那個令他驚疑莫名的噩夢，趙越的心冷了下去，他怔怔地看著她，想從她眼裏看出與夢裏那雙眸子的相似之處，可是卻什麽也看不出來。
??夢裏的她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絕望的眼眸，泣血的聲音……心裏猛然一揪，她，到底是誰？
??林翹諤然，她在趙越的眼中都看到了什麽？痛苦？哀傷？悔恨？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情緒？
??“你……是不是她？”
??怔怔伸手想撫向她的臉頰卻被她拂開，他諤然，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整個人在瞬間清醒了過來。
??有點不自然地垂下手臂，趙越自嘲地苦笑。他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每次見到林翹情緒都會失控？不過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噩夢而已，夢裏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他怎麽會當真？真是太可笑了。
??可那充滿恨意的聲音，那雙絕望的眸子，那一切真的隻是一個夢嗎？
??趙越突然覺得心裏很慌，很亂。看著眼前這個用戒備的目光看著他的女人，此刻，連他也難分那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現實真的發生過的事情。
??“七王爺，你是認錯人了嗎？”林翹心神微震，臉上卻始終帶著冷淡的笑意。
??她是誰？難道除了林霜，趙越心裏還藏著另外一個女人？
??“你……算了！”趙越心事重重，他歎了一口氣，目光複雜地看著林翹。
??其實，他真的很想問個清楚，心裏更是有與她訴說一切的衝動。可是一想到那夢中女子憎恨的目光，那聲聲絕望淒涼的話語，話到嘴邊卻被他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隻是一個夢而已，他何必當真？夢裏的那個人，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奴婢告退。”麵對這樣的趙越，林翹不知為何心裏莫名覺得壓抑。
??不想再麵對他，林翹轉身便走，步伐邁得極快，很快就離開亭閣，朝金鑾殿的方向走去。在踏出亭閣的瞬間，背對著他看著遠處巍峨宮殿的雙眸中，一滴冰涼的淚水，忽然毫無預備地滑落。
??趙越，你到底想問什麽？你知道了什麽？你眼裏的痛苦不是偽裝，你是想起來了嗎？曾經的你殘忍無情，為何現在要在我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哀傷，悔恨？無論你怎麽做都改變不了你曾經犯下的錯，亦掩蓋不了你殺妻殺子的罪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林翹拭去眼角的淚水，加快了步伐。
??明日是趙緋的生辰，那個如花般妖豔的少年，她不希望在他的生辰裏讓他留下遺憾，她可以不愛他，但是她不是薄情寡義的人，能夠給她微笑的人，她亦會報以微笑。沒有資格讓她露出笑臉的人，唯有趙越，唯有他而已。
??趙越站在亭閣裏，怔怔地看著林翹的背影出神。這抹身影與夢裏的人很像，可是，這世上真的有那麽巧的事情嗎？
??林翹，我知道你，早在你還沒有進宮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你。你的身世很簡單，在進宮之前與我並無任何交集，你給我的那抹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我很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如果那個夢是真的，林翹，你到底是不是她？
??”趙越呐呐的話語飄散在風中，卻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越那雙無神的眸子恢複了光芒，他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既然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那麽他便自己去找，或許是心中的那份執著，又或許是直覺，他堅信他想得到的答案就在林翹身上，因為他每次見到她時，心裏都有著莫名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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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涼如水。淩亂的被褥與紗帳已經被收拾好，寢室也恢複了往日的整潔。林翹躺在床上看著窗台上淡淡的月色，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不知為何，白天裏趙越那雙沉痛憂傷的眸子總是腦海裏盤旋不去。她的靈魂，自十年後回到現在，上輩子所發生的一切仍然曆曆在目，不曾忘記半分。
??她想改變一切，不要讓悲劇重演，想要報仇，可是她卻發現，她所做的一切在冥冥中是如此的無力。
??她滿懷仇恨，可她的恨與權勢比起來卻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如果可以，她不願意與他有任何糾纏，可是無法化解的仇恨卻讓她注定了要與他糾纏到底。
??她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夠讓自己釋懷？繼續恨下去，等有朝一日手刃仇人同歸於盡，還是深深地埋葬一切，當從來沒有發生過？放下仇恨，遠離是非之地，她真的可以做到嗎？
??好累，她真的好累……
??頰邊有點寒涼，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濕了雙頰。
??曾經那個在燦爛陽光下走進她生命中的少年，現在已經變的陌生。他們之間，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單純，亦沒有了那份純真，隻有綿綿無盡的憎恨……
??趙越，如果愛不曾來過，如果夢不曾碎過，如果心不曾恨過痛過，或者我還是當初那個我，你也是當初那個你……
??可惜，沒有如果，那一場噩夢，毀了所有！
??淚水是苦澀的，因為其中蘊涵了太多的恨和太多的痛。或者她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不應該再讓仇恨占據自己的心靈，就像洛寒說的那樣，放下一切有機會去外麵的世界遊玩一番，如此也不枉此生……
??夜已深，潔白的月光從窗外照在柔軟的紗帳上，染上了一絲淡淡的紅。明日，是趙緋的生辰，宮裏早已在準備明日的辰宴，現在處處披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那殷紅似血的燈光影在風中飄忽的彩帶上，與那夜的情景是何等的相似。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林翹疲憊地閉上雙眸，放任自己蜷縮在被窩裏卻感覺不到暖意。她的身體總是冰涼的，就像她藏在心裏的恨，冰冷而毫無溫度。這份冰冷寒涼，似是亭閣中彈奏美人吟的趙瀾，似趙緋與德妃之間的隔閡，似父親與娘親之間的故事，似她與趙越、林霜……
??明日的辰宴設在金鑾殿，想起趙緋，她心中更是煩躁。她其實是不想與趙緋有太多的牽扯的，同時也不想像上輩子那般連累他落到前世那般的下場。
??再世為人的她，深知他對她的感情，也知道這份瘋狂的感情最終會毀了趙緋的一生，她不願意再次看到曆史的悲劇重演。
??可是趙緋性子固執得厲害，一但愛上便死心塌地，又那裏知道她的苦衷？趙緋對她癡狂的感情沒有變，她與趙越、林霜之間的糾纏沒有變，若是說曆史改變了什麽，那麽唯一的改變就是，這一次她並沒有愛上趙越，他們之間的糾纏是她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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