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院三少
「公子。」
清早,嚴蘸月正在盥洗。
「嗯?」
「我們馬上就要上山了。」
「嗯。」
「住在店裡的,多半都是這書院的學生,我瞧那些人個個仆精猊壯,但公子只有我而已,未免寒酸,不如我去市集上多買幾個奴僕吧?」
「擘劃這些做什麼?」
「要的,山上的書院只收貴族子弟,如果太不講排場,以後被排擠了可怎麼辦?」
「想多了,我本身是庶出,排場再大也是庶出,若他們真有心排擠,還怕找不到由頭嗎?」
「公子……」
「嗯?」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你若投身在王妃的肚皮該多好。」
「可我喜歡我阿娘。」沖著鏡中的有常,他微然一笑,「沒有她便沒有我。」
盥洗過後,趕車上山,在山腰上竟巧遇秦城王世子嚴秋泓的車隊,果然一派豪氣,半分沒落下他受盡寵溺的紈絝名聲。
雖然他自有不盡人意之處,卻也有他的好,一見到嚴蘸月只駕著孤零零的一輛車,他立馬邀約嚴蘸月一同結伴上山。
「山上可是會吃人的地方,」嚴秋泓滿懷熱絡,隔著一丈地大聲的喊:「是最論資排輩之地,也是最仗勢欺良之地,你只帶著這樣的排面,一進去就會被人嚼爛舌根,連骨頭都吐不出來的,且跟著我吧。」
話有些不中聽了,但他沒有拒絕,連聲道謝,領下了這份好意。
下意識間,摸了摸那個「忍」字。
山路平坦,上面已經刻有或深或淺的車轍,前方後方皆有人語聲。
正趕路,突然從左邊山林傳出一陣腳步雜踏,立馬引起了他的警覺,當真,沒過一會兒,一條蛇影忽然穿出叢林,衝到路上,嚇壞了拉車的巨猊,人與車頓時亂作一團。
他揭簾向外望去,但見好大一條黃金蟒此時正昂頭佇立在路的中間,一雙黝黑大眼警覺地盯著樹叢,沒過一會兒,樹叢中又飛出來一位滿身藤甲的武將,手中拿著打妖鐧,威威赫赫地瞪著大蟒,「大膽魔修羅,竟敢擅闖書院,迷惑學子,姑嫌命長!」
那大蟒頓時咧開兩邊嘴角,現出碩大的信子,尾左右橫掃,作出反抗之姿。
武將不再多說,立馬揮鐧劈下。
兩者交手的時間並不太長,那大蟒威風凜凜,武將很快落了下風,危機當前,嚴蘸月開始猶豫要不要出手相助,須臾,從草間又梭出另一條赤色大蛇,身量雖不如那條黃金蟒驚人,可行動迅猛,力有千鈞,很快就制服了大蟒。
大蟒後來長吐鮮血,退形化人,成了一位柔弱不堪的黃衣女子,伏地不起,一邊咳嗽一邊咯血。
赤紅大蛇功成身退,顧自去了。
武將翻手一負,自袖間脫出三尺縛魔索,地上黃衣女子頓時慘叫連連,哭得凄天滅地,只叫旁觀者全都一通悚然。
這可真是奇事。
此插曲一過,秦城王府的手下立馬重新整頓車馬,過了一會兒,才重新上路。
來到書院,先至秘書處登表報道,交呈薦書,後來才由小廝領著前往早擬定好的住舍。
浮屠書院共有初,晉,泰,元,女,武,禁七院,而初入學者統一都在初院。
初院內共有百十間住舍,每個房間大小格局都一致,一應用具都很齊全。
巧合的是,嚴秋泓竟然就住在他的右鄰處,左鄰那一間聽說住的是卞城的世子嚴珏,雖未曾打過交道,但其聰慧過人的盛名早已如雷灌耳。
「聽說那位王玉公子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被書院錄取,但因為王妃病重,他發願為母消災,足足在祖祠中齋戒了兩年,乃是個鼎鼎大名的孝子,可惜的是,最後王妃仍舊撒手而去,方才我撞見他時,他頭上仍頂著孝帕,也真是夠晦氣的了。」嚴秋泓前腳才認領住舍,後腳便直接殺到了嚴蘸月這裡。
嚴蘸月正在生火盆,有常在為他鋪設家什,等火燎起,他將帶來的紅爐放上,注入清水,房間立馬有了火氣,椒牆的香味淡淡沁了出來,一切開始適應,房間在適應這些生人,這些生人在適應背景離鄉。
見嚴蘸月始終不語,只是靜心聽著,嚴秋泓也並不覺得無趣,相反,他這樣鬧騰的個性正需要這麼一個陪襯,他是很難靜下心來的一個人,可每當他望著言語不多、唇邊永遠帶笑的嚴蘸月,內心竟總能感到一股說不穿的鎮靜。
嚴蘸月為他沏了一杯茶,他品下一口,立馬皺起眉頭,「好淡啊,你等著,我多的是好茶。」
「且稍安啊,秋泓世子。」嚴蘸月笑著挽留道:「此茶雖淡,但再過一會兒,你就會習慣它的淡,回味它的淡,並且思念它的淡。」
嚴秋泓搖搖頭,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這樣淡的茶,肯定是劣中下品,又哪裡值得誰去回味或念想呢?」
話將將說完,開窗的地方突然拖出一片長影,茶桌前的二人同時抬頭一望,來人頭頂正戴著孝帕。
「這不是淡竹的香氣嗎?」他立於窗前,仰起臉來,鼻子前伸,像是在細細品味空氣里的餘味,一臉地寧靜。
他站的地方正好有光,他切斷了光,地上就有了修長又俊雅的輪廓。
嚴蘸月微笑著拿出第三個杯子,「卞城世子請。」
「哦,若我沒有猜錯,你便是大名鼎鼎的蘸月公子吧?果然……」
嚴珏沒有說下去,只在心裡讚歎,果然顏如玉雕,身似玉樹,一番風采竟比許多女子都艷麗暄軟。
王孫中,有因為聰慧過人而聞名的,也有因為過度奢靡而近人皆知的,好像惟有他,是因為長相妖媚而四境遐邇。
而嚴珏的這份欲言還休,卻也全然在嚴蘸月的意料之中,無奈,但凡與他照過面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這副模樣。
他的妖媚本不是他所願,而是遺傳自他母親,他因此從不來自棄,更不敢抱怨。
「淡竹?」嚴秋泓思了一思,細聲道:「是夠淡的。」
嚴珏將將坐穩,嚴蘸月便為他沏滿了一杯。
「不請自來,還望見諒。」嚴珏道。
嚴蘸月笑笑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