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機緣
城外萬陽村村後的兩間小茅屋，簡陋破舊，住著一對相依為命的乞丐父子，村子裏的人常會聽到父子兩人互相嘲弄、對罵的聲音，偶爾會給他們送去一些不要的衣物或者是多餘的食物。沒有人記得他們是什麽時候過來的。他們就住在村子裏了。兒子叫二蛋，十歲模樣。也不管他的乞丐父親叫爹，隻是老賴老賴地喊。
隻是沒有人知道，這個被喚為老賴的窮乞丐，是聞名於世的大文豪白水先生。
清風自帶，半袖風雲半袖天。清風自帶是形容他的書法，筆尖遊離，如風飄渺，卻靈動不凡。傳聞中，他總是穿著一件寬大長袍，袖風飄飄，天地萬物仿佛都納為期間。
隻是現在這位傳奇的人，正一條腿搭在矮桌上，右手健筆如飛，左手有一下每一下地捶著腿。
“喂，老賴。”端端正正坐在對麵的二蛋，突然放下筆，問道。
“嗯？”沒個正經樣的白水不以為然地應道。
二蛋撐著下巴，認真地問道，“上次那個給我們送好吃糕點的貴人什麽時候會再來啊？”
“怎麽？兩天的高燒還沒燒夠？”白水抬眼撇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寫，語氣的嘲弄不言而喻。
“不是啦，要是來的話，我一定讓他嚐嚐二蛋自製辣椒水！”明明年紀不大，卻一副深沉！哭天喊地起來肯定備有意思。二蛋認真地點著頭，“對了，老賴，他找你幹嘛？”
“他娘的你問這麽多幹嘛？抄你的書！你給我認真點，我說你這行的字怎麽越寫越走樣啊！原來在想七想八！揍你！”白水抄起拳頭照著腦門就是一下。
二蛋捂著腦門喊道，“痛！是你的字太難模仿了！稍微一下就走形！”
“他娘的還有意見了？！”白水伸手就要揪二蛋的領子，二蛋嬉笑地往後退了退，正想得意做個鬼臉，卻沒想到背後撞上了一個有溫度的東西。看到自家老爹臉上的表情都變了，急忙一個激靈滾下床，跑到自家老爹身邊。
是一個黑衣大漢。
“白水先生，請和在下走一趟吧。”來人生硬的語氣讓二蛋不由自主地抓緊白水的衣服。
對方是確定了白水的身份，來抓老賴的！
“嘿嘿嘿，不知閣下是。”白水安撫地拍了拍二蛋的手，諂笑著問道。
“先生走一趟就知道了。”對方油鹽不進，伸手示意，“先生，請。”
白水嘿嘿笑道，“好，好。閣下稍等。”轉身看著欲哭的二蛋，
“二蛋啊，貴人請我去一趟，你好生呆著啊，要好好練字不可以偷懶！”白水一臉無所謂地笑著，二蛋卻堪堪才忍住眼淚，揪著白水的衣擺。
“他娘的，衣服隻有一件！聽話！”白水掰開二蛋的手，向門口走去。
大漢回頭看了跌坐在地上的二蛋一眼，走了出去。
老賴離去的背影還在眼前不斷地回放，剛才還充滿兩個人笑語的屋子裏一片死寂，連矮桌上的蠟燭都快受不了這片寂靜而熄滅了。又呆坐了一會兒，老賴臨走前的話語在耳邊響起‘貴人請我去一趟……你好生呆著……’去找貴人！忽然間反應過來的二蛋套上大衣就跑了出去。
夜晚的樹林，雪也變成黑色的。
但是老賴從來沒讓自己這麽晚出來過。可是現在，自己必須自己走過去！就像無數次和老賴走過去那樣！
方瑾的天徽宮，一切照舊地運轉著。
“啊啊啊~好無聊……”又一個無聊的早上！方瑾第一百零一次發出怪聲，趴在桌子上左右翻滾。
以前也在這裏呆了好幾天啊，怎麽就沒覺得無聊呢？總覺得每天起來都很有事情可以做一樣！現在這種空虛和無聊是怎麽回事啊！
好像什麽事情都很無聊無趣一樣！
皇後和公主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事情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結束！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去那個充實的現世啊！
“大人，太子殿下求見。”一個粉衣侍女走了進來。
“太子？”方瑾一下子起來直坐起來。是……太子？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隨即被推翻，不可能！他過來幹嘛！那就是假太子嘍？
“讓他進來吧。”方瑾輕咳一聲，說道。
瑞走了進來。方瑾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看著依舊有些許消瘦的瑞，不禁有些感慨。
此去經年啊，第一次在天徽宮看見假太子的時候，威風凜凜的太子爺當著恒帝的麵子質疑自己。那時候，那雙眼迸發出的冷意和不屑至今還記憶猶新，但是還在天徽宮，兩人卻是共同有過牢獄之災的‘患難之友’，而他也不是什麽太子，而是瑞。
這是自己和珂兒闖進天牢的時候，出的氣還沒有進的氣多的他死死在自己耳邊反複強調的名字。
“聖女大人。”天牢一別，昔日的兩個囚犯卻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裏相視而笑，命運這種東西果然沒有人能預測。
“嘿嘿，瑞。”方瑾傻乎乎地跟著笑了笑，“你的身體好多了沒有？”
因為前半部分而晴朗了點的臉微微一僵，又笑道，“嗯，哪能怎樣？”
“有事要說啊，早點治好比較好，留下病根就不好了。來，請你喝聖水！”方瑾一副主人家模樣倒水。
“住得還習慣嗎？”瑞接過水，順口問道。
“能有什麽不習慣的，之前住了這麽久了，除了人好像換了不少以外，二號聖女保持了幾乎原來的東西~”方瑾環顧一周，笑道，突然想到什麽似地，“你這麽直接來這裏沒關係嗎？你和太子……”方瑾兩隻手指頭打著圈，擠眉弄眼地表示兩人的狀態。
“沒什麽的，反正我的存在現在就是在為凱公主撐時間。而這種關頭，太子又是萬萬不可以讓我死的。所以，沒什麽要不要小心的。”瑞無所謂地笑著，看著手中的杯子愣愣地出聲。
臉上那空洞的笑意讓方瑾一顫，這和幾天前監獄裏的他又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的他，雖然虛弱，雖然很痛苦，但是眼底依舊有求生的欲望，心中有其他的要求。因為自尊，所以會在自己麵前掩飾自己的痛苦；因為關心，會故意挖苦自己；因為善良，會安慰自己。而現在的他，雖然外表和以前的他一樣，但少了很多東西。
仿佛生或死都沒關係，什麽事都沒關係了，隻是還活著一樣。
可能是因為他和真太子長得很像，剛才那個已經連絕望都沒有的無所謂笑容仿佛出現在霜臉上一般，讓自己心顫。當霜失去所有東西後會不會也是這樣？
眼前突然的出現了放大了方瑾的臉，瑞一驚，從自己的回憶中醒了過來，“怎麽？”
“你沒事吧？”方瑾憂心忡忡地問道，“你怎麽了？以前你不會說這種話的。”
瑞一愣，繼而笑道，“是嗎？”追求了這麽多年的東西，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活了這麽多年的別人，或許，這個什麽都無所謂的才是自己。
察覺到又失神的瑞，方瑾不滿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能出宮麽？我要出宮！你要陪著我出宮，就這麽定了！反正你也無聊到沒事可以做了！”說完方瑾才發覺，自己膽子什麽時候變大了？明明前不久還很怕他的！現在都敢命令他了！
什麽叫沒事可以做了，那些擁護‘自己’的大臣提交到西廂的書信有座山高了，自己還都沒有看……抬頭，看著方瑾雙手抱胸，氣勢洶洶地‘命令’，無奈地笑了笑，算了，反正自己也看不下去那些寫給‘自己’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