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世事無常
靜謐的廂房，連血液在經脈中流淌的聲音仿佛也依稀可聽。瑞靜靜地躺在床上。
他在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小太子。
高高在上，擁有溫柔美麗的娘親，擁有高人一等的身份。
其實這些他隻是有一點點羨慕，他真正羨慕的是這個小太子擁有父親的一整天。
這個小太子擁有五個教書太傅，而自己的父親隻是其中之一。
其實就見過一次，這個小太子後來失蹤了，在兩年後。
那是晚上，父親歎著氣來到他的房間，帶著他獨自兩人來到這個寒冷的地方。
那個時候還是雪婆喂他吃的藥，再然後，他就又看到小太子了，瘦了點，但是柔和的臉龐，標誌性的劍眉，就在鏡子裏，自己的臉上。
太子出省在去唐府的路上，遭遇行刺，下落不明。
而此時他們需要一個太子來穩住民心，還有引出幕後的人，他們既然行動了一次，便不怕第二次。
所以他來雪山的時間比一開始的兩年一次，漸漸地剪短到半年一次。幾乎每一次都是身受重傷。
但是他一次次地挺住了，而一年年地過去了，太子依舊沒有回來。
父親不管在人前人後都是畢恭畢敬地對他行君臣之禮。
很多時候，他自己都會懷疑，也許我就是太子？
然後自己扇自己一個巴掌，你就是假的！
這個時候是你！汪司，是你在我耳邊無比清晰地問道，你想成為真的太子麽？
全世界都認為你是太子了，你為什麽不承認自己呢？
所有人看到的所承認的是勤奮的太子、彬彬有禮的太子，而這個人就是你啊。
年邁睿智的聲音充滿了蠱惑。
是啊，所有人朝拜著的是我！所有人喊著的太子是我！我是太子！
慢慢地開始不聽父親的指示，開始忤逆父親，父親看著我的眼神也慢慢變了。
沒人知道這個秘密，知道的人不會說出去。
除了一個人一個人，那個假的真太子。
但是這些年來，在苦學為君之道的人是我，批閱奏章到深夜的人是我。你什麽都不是，隻是擁有那副曾經是太子的身體而已！就算我把一切還給你你又能承擔得起麽？
國家百姓需要的是一位勤政愛民的皇儲，而我，就是。
了無音訊的太子，越來越倚重自己的父皇，越來越穩定的局勢，越來越強大的我，會一直這樣作為太子活下去。
直到……
你的到來，眾官口中那神乎其技地降臨。一開始多少的擔心。到後來不放在眼裏。沒想到你卻是一切的開始。
十幾年藏在水下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麽都浮了出來。
這個隻有父親和那個人知道的秘密，後來，隻剩下父親，再然後，連父親也死去了……
急急忙忙從去雪山的路上趕回的自己隻收到父親托著賀祥帶來的一張口信，抱歉。
十幾年來，父親對我，對瑞這個人說的唯一一句話。
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因為聽說父親死的消息才趕回來的，還是這個消息附帶著的，真太子現身這個消息。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假的，就一直看著我為了這個位子做的掙紮！
父皇也是，珂兒也是。
所有人就旁觀著看我痛苦地舍棄掉自己原來的臉，每一年往返雪山服用藥劑，而我這樣的痛苦和壓抑隻是為了這個太子的出場和歸來做鋪墊。
連父親你也是。
挑在我離宮的時候死去，不就是為了讓真太子一回宮就拿著郝家滅門的理由鏟除我這個在宮外逃竄的逆賊麽？
我卻命大地逃過了一劫，也是因為這個聖女。
兜兜轉轉的一個月，將過去十年的浮華落定。
我累了……這張臉我不想要了，如果這十幾年受到的所有事和現在的命懸一線都是為了懲罰我曾動過貪念的話，我接受……
隻是為什麽心裏還有這麽深的執念？
你，聖女，方瑾。
為什麽發現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假太子時候我都不曾有的感覺，在你看著我的一瞬間，都湧現出來了？
為什麽你喜歡的人是軒轅瀾？為什麽偏偏是他……
一股熱流湧上喉間，氣息也在一瞬間不穩。
方瑾輕輕地走了進來。耳邊還回響著康元遊半玩笑半認真的問題，“在你眼裏，這張臉是瑞小哥還是軒轅瀾那小子？”
是……誰？在自己心中，難道真的一直將瑞當做瀾？
“誰？”瑞疲倦地閉著眼睛，虛弱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裏十分清晰。
“瑞，是我。” 方瑾咽了一口口水，說道。
瑞停頓了片刻，眼睛沒有睜開，“來做什麽？”
“瑞，我們治好就好，好嗎？”方瑾的聲音裏帶著絲請求。
自己就是為了這個來，一定要勸住瑞。不管是怎樣的臉，不管是誰的臉，能活著下去，走下去，才是自己的人生，不是麽？
瑞沒有回答，房間裏再次陷入寂靜。
“你會這樣和我說話，隻是因為這張臉不是麽？因為像是看到失敗後的軒轅瀾，你擔心所以你才會那麽拚命不是麽？你這樣悉心照顧我也是因為這張臉……”瑞睜開眼來，原本俊秀的臉龐清瘦不少，雙眼空洞，語氣裏滿是悲涼。
方瑾的心一瞬間被揪緊。
明白了，真的，剛才在一瞬之間，在自己眼前的是一臉溫柔的霜……二師傅說的沒錯，這樣對瑞實在是不公平。
“瑞，對不起。但是瑞，就算你不是這張臉，我還是會救你的，因為我們是朋友。”方瑾解釋著，卻看到瑞的臉上布滿了細汗。
“唔……”心神的不寧讓喉間的熱流再也抑製不住，“哇。”
瑞猛地抬起頭，汙濁的東西不斷地吐出來。
“瑞，瑞！你怎麽了？快來人啊！”方瑾扶著瑞不住地大喊。
空曠的走廊。
“姐姐進去真久。”澤兒來回走了兩遍，說道。
二蛋卻猶自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澤兒，今天你看到那個漂亮姐姐的時候，說她是‘太子哥哥旁邊的侍女’是嗎？”
澤兒歪著頭想了一下，點點頭，“對啊，因為她身上有太子哥哥身上的味道，而且是剛沾上不久的。”
“太子哥哥指的是瑞哥吧？”
“當然啦！太子哥哥就是瑞哥哥！”
可是那個時候薰兒說自己是‘剛醒’啊……
從過來的一路上，薰兒和瑞哥幾乎從來沒有說過話，瑞哥也好像一直在防備著她一樣。方瑾說是政治原因……
今天早上，薰兒到底有沒有去找瑞哥？她又是為什麽去找瑞哥的？
“快來人啊！”方瑾的叫聲劃破整片寧靜，二蛋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