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晚在臨睡之前,容易特別交代看護不許任何人打擾她休息,怕看護不明白,連說了三次“任何人”,但當她睡醒的時候還是發現索爾蜷在較小的陪護床上沉睡著。他本就身材高大,床甚至還沒他長,以至於他的姿勢看起來特別憋屈,而他本人並不是那種會讓自己委屈的人,容易心中一時間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連容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索爾的身子動了動,她心裏一驚,立刻閉上眼睛裝睡。索爾的動靜並不大,容易聽著他起床、下床,然後,他停在了她的床前。容易緊咬著牙關一動不動,這種被人注視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甚至可以說是煎熬,可索爾偏偏看了她足足有五分鍾之久。就在容易忍不住要睜開眼的時候,忽然感覺一股迫人的氣息壓近。她在被子下的手緊了緊,隻感覺自己的額頭被人輕輕觸了觸,然後是索爾離開的腳步聲。她長呼一口氣睜開眼,內心更複雜了,他的舉動就像是……丈夫對待妻子。接下來的幾天,索爾白天都沒有來過,為了避開和他正麵相對,容易都會在他晚上來之前便假裝睡著,再在他離開之後醒來。這種日子一過半個月,醫護宣布她不用躺在病床上,可以下地走一走了。容易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回家,隻是她才走到花園裏便被一隊衛兵截住:“容小姐,親王殿下吩咐您不可以走動超越花園。”意思是她除了待在這裏哪裏都不能去。若是以前,是沒有人敢阻攔她的。可是現在,她不再是一名戰士,而隻是一個女人。她冷著臉點點頭往回走,途經視聽室的時候聽到幾個用人在討論。“親王殿下真帥,對付這些人簡直是秒殺。”“你們還不知道吧,我聽說那天親王是特意趕去救容小姐的,就是住親王隔壁房間的那位!”“隻是救一個人,用得著把全帝都的警備力量都調去嗎?”“是啊,一個都沒能逃走,不過那些人也是活該,竟然敢和親王作對!”“為什麽我沒有那麽好命被親王看中呢?”容易愣在了門外。那天,他為了她把全部警備力量都調去了嗎?
至少有十萬人吧?她想到那種情景不禁有些冒黑線,那天她可真是非一般的狼狽,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她並沒有回房間,而是直接進了一間休息室打開屏幕搜索那天的視頻,她想知道該死的索爾到底讓多少人看了她的狼狽模樣!搜索欄輸入,可是竟然沒有!隻有報道警察和部隊與流匪激戰的場麵。她鬆了一口氣,對著屏幕笑了笑,她怎麽忘了索爾是什麽樣的人呢。機器人,絕對占有,怎麽可能會讓別人看到她那副狼狽的模樣。從另一方麵來說,她又是感激他的。所以當晚她並沒有裝睡,而是坐在小沙發上等索爾。索爾半夜才來,動作很輕,仿佛怕驚擾到她似的,卻在看到她安然地坐在那裏之後明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後才道:“等我?”說完,他不由分說就走到容易身邊要去抱她,容易嚇得跳起來後退一步,索爾卻根本不給她拒絕的餘地,摟過她的腰就將她抱起來,然後在她剛才坐過的沙發上坐下,把她置於腿上。容易掙紮了一番之後便放棄了抵抗,卻沒看索爾,而是看著不遠處的牆壁:“我們談一談。”索爾點頭:“好,想談什麽?”“我是一個人類。”容易的開場白很簡單,卻又很重要。索爾同意:“你從來都是。”“年少時我曾向我父母發誓我不會愛上機器人。”索爾聽了這句話,明顯身軀一震,緊抓著她的手臂:“你說什麽?”容易吃痛地低吟一聲,看著他有力且白皙的手背上筋絡盡顯,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道,而且他似乎並沒有放開她的打算。她怒道:“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手勁有多大的話,我建議你去外麵找塊金屬試試。現在,放開我的手臂。”說到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索爾麵色一凜,緩緩鬆開她的手臂,炙熱的目光盯著她道:“你為什麽要發那樣的誓言?”頓了一下,他似乎想問又問不出口,卻到底還是問了出來,“你曾愛上過機器人?”容易在心裏繞了許多彎,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要讓它再次暴露在太陽底下?不,一定不能,她麵色平靜地回答道:“沒有。”索爾臉上失望一閃而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然後呢?”“現在時代不同了,現在是機器人的天下,我想或許我可以試著接受你。”說到這裏,她陡然轉了語氣,“但是,也請你尊重我作為人類的事實,為愛而婚是人類的傳統,我們要結婚,前提是,我愛你,而且你也愛我。”“我愛你。”索爾極快地接話過去,“任務已經完成百分之五十,六十分及格,是不是隻要你給我加十分就可以了?”容易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他這分明是歪理,可她又反駁不了:“我的意思是,我願意給你機會,但你也應該尊重我,我們慢慢來。”索爾皺眉:“怎麽慢慢來?”容易伸出手指指指他的腿:“比如,你先放我下來。”索爾略作思考,然後鬆開她的腰,容易立刻從他的腿上跳下去,帶著笑意表揚道:“就是這樣。”“接下來呢?”索爾挑眉。容易指指門:“你可以回房間睡覺了。”索爾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然後走到容易身邊直接把她抱起來,容易尖叫一聲:“你做什麽?!”索爾直接將她擄到自己房間輕放在大床上,然後才回答她的問題:“我覺得你的建議不錯。”容易白了臉,這叫“不錯”?如果真的不錯的話不是應該對她客客氣氣的嗎?“不過,白天我們再慢慢培養感情,以後晚上你陪我睡。”索爾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容易掙紮著要起來,惡狠狠地瞪他:“我覺得你要學的第一課是尊重!尊重!”她連說了兩遍,微微喘息,臉上染了紅暈。索爾點頭:“如果我不尊重你的話,我會直接要了你。”容易一愣,是,他有這個權力,一直都有。索爾俯身輕輕咬了下她的下唇,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我去洗澡,要順便幫你洗嗎?”容易搖頭:“不,不用。”索爾支著上半身起身:“等我。”然後便進了浴室。容易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跳下床準備逃跑,手在門把上轉了好幾下,不動,還是不動,密碼鎖?她回頭看看浴室,然後毅然輸入索爾的名字,不對!通訊錄號碼,不對!生日?機器人沒有生日,今天的日期?更不對。她把所有的可能嚐試了一遍之後最終放棄了,索爾那麽聰明,他不想讓她做的事情,她肯定做不了。頹廢地站在門邊看著偌大的室內唯一的一張床,和他躺在一張床上自己的清白還能保住嗎?想到這裏,她隻覺氣血逆流,清白,她早已沒有了。拖著沉甸甸的雙腳上了床,隨意拉了毯子蓋在身上。如果是宿命的話,或許她應該嚐試著接受。十分鍾後她感覺到床的另一邊沉了沉,很快燈便熄了,然後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即便作為人類,她的體溫都從未這麽暖過,反倒是索爾的體溫,一直都很高,給人一種暖暖的感覺。索爾的大手順著她的腰線鑽入她的睡裙裏,容易握住他的手:“睡覺!”索爾低低地悶哼一聲,然後握住她的小手,和她十指緊扣,懶懶地在她耳邊重複了一句“睡覺”,下巴在她的肩上蹭了蹭,似乎極其享受。這一晚容易睡得很好,前幾日為了避著索爾,她的睡眠極其不規律,所以室內一安靜她便睡著了
。反倒是索爾,看著她的睡顏久久沒有閉眼,這是他認識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抱著她睡覺,也是他想了數億年的事情……
第二天容易醒來的時候索爾早已不在,洗漱之後到了外廳,用人立刻端上早餐,並且道:“容小姐,這是親王親自動手為您做的早餐。”容易又呆了一下,索爾總是能給她帶來各種各樣的“驚喜”,她看著盤子裏簡單的荷包蛋和白粥,知道索爾是用了心的,因為這是她慣吃的早餐。吃的時候用人又道:“親王吩咐您吃過之後去他辦公室找他。”容易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他處理公務要她去做什麽?不過很快她便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前些日子他解除自己職務的時候她還氣得要死,現在卻連最基本的接觸公務她都不願意了?這麽多年來她從來不正麵剖視自己,參加軍隊是迫不得已,在她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是根本沒有資格談喜歡不喜歡的。若是仔細分析的話,她從來都不願讓自己活得像個男人一樣。不可否認,從某一方麵來說,索爾給了她安全感。不過她還是去了索爾的辦公室,當時他正在開視頻會議,見她進去朝她擺了擺手。容易卻沒有走到他身邊,而是找了個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坐下等他。索爾朝她略微點頭,然後回頭看著屏幕說了句:“備選人選按個人意願,社會底層的人總會有些人願意為了金錢而屈服的,你們看著辦吧。”說完他便切斷視頻,起身朝容易走去:“走吧。”容易稍微遠離他:“我們去哪裏?”索爾卻停下來看著她的衣服,然後說了句:“你皮膚白,我喜歡看你穿紅色的。”而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連衣裙,早上翻遍他的衣櫃,發現全是裙子,她便隨意拿了一件穿上。這種感覺像極了在地球,因為那時候她的衣櫃裏也全都是連衣裙和晚禮服,那時候她還可以肆意狂歡,和年輕的男孩子嬉笑。那時候她最愛穿的顏色就是紅色。她的情緒微微有些低落:“白色也不錯。”她不能活在回憶裏了,而且她也根本回不到過去。索爾看著她失落的表情微微皺眉:“有禮物送給你。”容易對他的話並不抱有希望,按照他的思維極有可能送她一把槍或者一個高級守衛,所以在她看到一隻漸凍狗的時候,她的心情簡直無法形容。地球上來的狗,保存了數億年的狗,她的心飛快跳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主動抓住索爾的手,另一隻手遮住嘴以掩飾自己的驚訝,目光卻一刻不離地看著冷凍箱裏的金毛,又激動地看向索爾。索爾難得有了笑容,抓住她的手摁在開關上。一陣電流流過,金毛很快被解凍,然後隨著運輸板輸送出來。索爾伸手將它抱下來放在盒子裏:“它要過一陣子才能醒,給它取個名字?”容易蹲下身摸著金毛的頭,心情還未平複:“叫跳跳吧,就叫跳跳。”她以前也有一隻金毛,就叫跳跳。索爾嘴角隱隱勾起微小的弧度:“好,就叫跳跳。”容易抱起盒子有些別扭地感謝他:“跳跳的事情讓你費心了。”“那有加分嗎?”索爾的目的向來直接,這是機器人的慣性使然。容易被噎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像是正常人處朋友,然後兩個人前戲做足之後對方問你可不可以和你上床一樣,雖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被說出來還是讓你心裏覺得別扭。但此刻容易很高興,看了看跳跳:“給你加一分。”索爾滿足地點點頭:“過半還多一分了呢。”這就是差距,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的話,應該說:“才加一分?十分啦!”不過容易更喜歡索爾的這種方式,接受既定現實繼續努力,而不是浪費時間和你打嘴仗。不自覺地,她在心底又給他加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