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說書人故事惹議,談女子有才何如
「這麼說那雲言以女子之軀,戎馬疆場,倥傯半生,到頭來竟落了個欺君的罪名,倒也是惋惜呢。」
台下有人不禁出言想議,倒也引起了另一番人的話頭。
「誰說不是呢,可惜了紅顏美人,風骨天成,以己之力助山河太平更盛,更為朝廷鞍前馬後、鞠躬盡瘁就落得這樣的下場,憐這世道不公,男子不行,也不許女兒郎搶了風頭。」
一女子打抱不平的聲音傳了出來,令周圍震驚,均是側目與之相視,面含鄙夷之態。
也難怪人人反應異常,也只能怨這世道了,人言可畏。女子縱使不滿,斷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在一群脂粉堆中發發牢騷,末了又歸後院相夫教子,誰又不是這般過活。
捻金雪柳,胭脂紙畫包裹著的女子於那高門大戶,瓊樓玉宇中過完那平淡堪稱世人典範的生活。
內里卻是四合天地尋樂趣,后宅之中斗分明,人也是提線木偶般的傀儡,說不定也會被當成逗讓發笑的磨喝樂。
「本末不分,廉恥不守。婦人當以柔順為德,不以強辯為美,凡為女子者,該守好自己的本分,朝廷掌權與你們何干?那雲言若不是強自出頭,何以落得如此下場。」
一位身著長衫的男子大義凜然說道,看這人通身的氣派,大抵是一位儒生,一番話下來竟唬得旁人不敢作聲。
沈寧安坐在一極不顯眼之地,與對席之人,把酒賣歡,紅塵相醉,偶也提提詩詞歌賦,甚是興事至哉。本是想著兩耳不聞窗外事,可卻聽著那番人的話語,心思一熱,悠然中便道了一番話來:
「這位兄台此言雖是在理,但也恕在下不敢苟同。若是朝有將可出,何至於臨到戰亂兵乏之際無人可用,反讓一女子馬上力挽狂瀾?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女子倘有能,加以善用,未常不是好事。武后立朝,天下可有大亂?上官婉兒為臣,底下可有不服之人?
既如此,各位又何必多加苛責。」
正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一言敲醒沉淪客。瓦舍中人聲鼎沸,又有些絲竹亂耳,再加上香薰裊裊,實在是人聲混雜之地。
不少人往沈寧安這處看去,男子瞧著這少年英才的模樣,也不禁自慚形穢。女郎見那般面如傅粉,芝蘭玉樹的俊美才子,更是春心蕩漾,不由臉一紅,撇過頭去。
但更有人瞧著她身上窮酸的直裰,想著素雅長衫下定是囊中羞澀的不堪,便也就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由頭。
可那正主對此,卻像是恍若未聞,依舊飲著那花雕,嘴裡念著:
「立地頂天呈浩氣,荊釵歷史也風光啊。」
但這時也有一老者兀自不服,將茶杯往案上一擲,手一拍桌,連茶都潑了半壺,只聲色激勵道,連帶著唾沫橫飛:
「朽木,當真是朽木,女子大局有限,必輸於男子。」
不想迎合的人竟漸漸多了起來,又有沈寧身安側之人起身大喝道:「罵誰是朽木呢?」眼看局面不控,一頭戴帷帽的女子開口說道:
「老先生的故事還未講完,可否再與我們說些?」
聲音輕婉,不急不緩,如流水拂過了心田,令人聽之心思也是一震。不少人回首,卻瞧不到面容,到底心裡失落。
沈寧安趁勢將歐陽瑜扯回了座位之上,與其繼續憑畫捻韻,相顧把杯。
說書人一拍醒木,驚堂四座:
「話說那雲將軍褪紅裙,拾金釵,以扮男兒身,孤身一人闖大營,來了一個空城計,將敵人瓮中捉鱉,自此名聲大震。可嘆天妒英才,女兒身的事瞞不住,不但無功,反倒有罪。
最後功過相抵,軍功盡奪,職務被削,竟成了白身,還吃了幾年牢飯,當真是可悲又可嘆呀。」
台下有好事者立來起鬨:「老先生方才不是講了這些,為何又要重複?故事是好故事,可惜啊沒個頭尾,平白吊了人的興趣。」
說書人不急不躁,只將茶水飲盡,一撩鬍鬚,眉含笑意。
「那便是另一番故事了,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老先生醒木一拍,向著後台而去,再不聽人分說,黑幕垂下掩了外室的聒噪。
絳香鋪鼻端,又隱入絲袂輕紗之中,飄於樑上塵間,只留下滿屋的寂然。
品茶的品茶,飲酒的飲酒,人人各行其事,忽聽外戶有腳步聲襲來,只聽著喊了一聲:
「放榜了,放榜了。」
眾人聽此,只放下手中諸事,一齊蜂擁往外頭走去。
午時日頭正好,金烏耀影唱盡奢華美景,街邊柳條新嫩,樹影婆娑襯著暗香浮動,不少人往那放榜處趕。
欲一覽那榜上的名號,順帶瞧瞧些許英才,至於旁的由頭誰又會不懂。
商賈乃至朝廷臣子都心頭躍動,誰不想趁著這榜下捉婿的空時招一個乘龍快婿回府,這不體面什麼的都有了。
商人也能趁此脫了賤籍,官員之家自是錦上添花有餘。
人頭攢動,市列珠璣,香車寶馬載羅綺入戶當賣,隨處可見一些番外之物,這大梁的上京不比別處,自是煙柳繁盛地,富貴溫柔鄉。
眼見幾家紅粉相邀逛市,議的是哪家兒郎打馬街前過,撩起了多少姑娘的思緒。公子行步,一手摺扇輕搖,端的是文人風流,談的是仕途名利,狎妓取歡,總歸多是如此。
放榜之處,擁擠的人不知凡幾,一眼真是望不到邊,竟還有些人家是齊齊聚於此,當真是重視之極。沈寧安只在後頭等著,倒也不往跟前湊,瞧那模樣像是成竹在胸似的。
「宋兄,您今日里可得緊著些,別像上次似的捉了個已有妻室的回府,那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呀。」
王修遠嘖嘖一聲,雖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但誰都聽的出來,嘲弄多過於揶揄。
這可氣的宋聞軒臉色鐵青,半晌不想與之對話,只甩袖冷臉對他:「哼,可承不起你王大官人一聲兄。我上次還未問過王大人,你捉的那個二甲進士怎的沒成?後來卻見人娶了李尚書家的千金,莫非這其中有些什麼波折不成?」
這回倒是輪到王修遠臉面盡失,這些沒臉的事當時雖被他嚴守,到底還是堵不住悠悠眾口,人言可畏。
可一時叫他回答是何原因,到底也是言不出口,總不能說人家是瞧不上他一個侍郎,攀上人尚書府的高枝兒了吧。
只冷著臉道:「好賴不分。」便緊趕著往旁邊隱去了。
這兩人皆是朝中官員,平日里向來是互看不順眼。上次放榜之日也曾見得他們的身影,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前頭有聲音傳來:「沈兄,沈兄,你是頭名狀元,小弟就說你是人中龍鳳,必不為池中之物。」
這一喊聲,可惹來了不少人的眼目,同榜進士的自是來恭賀,沒中的也想著來沾沾喜氣,爭取下屆再戰。
還有的被爹娘數落個好半天,說瞧瞧人家的厲害勁兒,一舉奪魁,總歸多是些客套話,沈寧安皆一一應著。
簇擁著也用了好半天,那些人才又擠到前頭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