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事幾何多閑愁,路遇怪詭荒唐事
話說沈寧安自與父一朝相見,心思鬱結,竟幾日不得暢然,又因母親身子惙怛傷悴,唯恐有個好歹。歐陽瑜因不知緣由,無從說起,只隱隱覺得怪詭,料想沈兄如此豁達之人,何至出門一趟,竟至鬱鬱寡歡。多番追問,便只說當日其鄉間有人尋來,告知父母身有不虞,因心底擔憂,才致這般。
歐陽瑜一徑勸說,只說:「以沈兄之智,原不因聒絮便能明白的,你是有赤子之心,又極孝悌忠信,上天如何不感動你一片心意,必能使椿萱並茂,且就放寬心吧。倘真有擔憂,也可磨墨濡毫以寄寬慰之思。」
正如: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只覺濡濕一邊枕巾,終究是往前看,她自與別個不同,如何留得把柄,甚至惹人猜忌?到底只悒鬱了幾日,仍就從前一般,與友會客,去大相國寺題壁詩,上瓦肆看雜耍,聽書,倒也無甚不同。
如今且說宋南詩於家中,遙想那日光景,只覺沈寧安風度翩翩,正直謙和,且從無傲慢,便一時計在心頭,愛慕之情愈顯,但苦於數日不見,便心覺不暢。只情思縈逗、纏綿固結,時而支頤窗前,竟連詩也不作,字也不寫,只無時不在發獃。
且其父當日早略有點撥,而那人且是妥妥的憨直性子,竟以不能早婚為由,掀了過去。如此看來他真正心思倒是不知,也不知對自己可是有意,仰或是無心,越想越不能得個結果。
正是: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寧。
美人青衫藍褙子,柳眉折下三寸,一時的心思暫止,磨卻眸內的風月情局,只瞧著手上的書帙,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看來靜謐非常。
只隨意念道:「果若你有心,他有心,昨日鞦韆院宇夜深沉;花有陰,月有陰,春宵一刻值千金,何須詩對會家吟。」
卻想我自是有心的,不知你也是否有意,又是半卷愁腸。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入春園,怎知春意幾許。」
她正聽到這聲,柳眉一蹙,心知是誰,便也回頭去瞧了,只嗔怪道:「你這丫頭,怎的走路沒聲呢?」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流丹放下手中的茶托,只說:「姑娘春心動矣,哪裡聽得奴婢的聲音?」笑容始終掛在面上,自茶槅上取來茶甌與茶盅,斟了一杯茶來予她,便恭敬站著。
「你這小蹄子,好意思說我,平白這麼多好詩句,偏就記住這兩句,可不是心裡頭有了人,便拿我打趣了。若真是這般,我回了爹去,將你許人算了,省得整日氣我。」
流丹顯然有些生氣,只斷喝道:「姑娘!」
宋南詩自是她是惱了,但又心知其脾性是如此慣了的,自也不搭理,只看她來開口,自己便是捂著嘴偷笑了起來。
果然又半晌,流丹才拍著胸脯說道:「奴婢雖不如姑娘般矜貴,只是個丫鬟,也是有骨氣的,若非心意所屬,斷不肯輕易許人的。況且奴婢從小陪在姑娘身邊,您如今就我一個知心人,倘若後來出了閣,也是可以幫襯的,外面雇的總歸藏著幾分心思,縱不是姦邪之輩,相處磨合也是需要時間的呀。
奴婢若再不跟著去,看你日後如何分擔?若那家再要人情複雜,上上下下的事物,你不同人商量?奴婢縱要許人,也該是你在夫家穩定下來才行。」
然後又瞧著宋南詩,一臉正氣道:「姑娘日後可再不要提這事了。還有我念的那些,不就是聽姑娘讀時順便記住了,本也不知什麼意思,倒覺得好聽,與你方才念的那些意境甚合。
姑娘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對於那些閑書從來也不知個忌諱,像你這樣的富家仕女本該就看些《女誡》之類的,偏還要習詩書經義。所幸也沒有旁人多嘴,還都誇你是才女,有謝道韞之態,但奴婢見那王家大姑娘雖也學詩,從來也沒見她看這些個的。」
宋南詩望著一本正經的流丹笑道:「喲喲喲,你還知道意境了,可不簡單呀。你怎麼知道她們不看的,人家還讓你知道不成,你不知道偷著看的更有趣么?我是無人管教,爹爹花在我身上的心思卻不及昭哥兒的一半,所以便能任意施為,舉止才敢自專。不然你以為我能好到哪裡去?」
說完便睨她一眼又道:「書有妍媸,雖有人看之那綠窗風月,繡閣煙霞,視為庸俗無趣,被無數文人風流視作不恥,但這些並不全為如此。文字有好壞之分,只記敘一段閨閣瑣事,兒女閑情,如何便成雜書?
且人向來有慾望,情之人字發乎情、止乎禮。若不能控制,便為濫情。此一些書向來為賢者彰之,不肖者鄙之,且不知人性無染,本身圓成,臨到後來也不知是書本誤了你,還是你誤了書本。」
流丹聽的迷迷糊糊,只趕忙止住:「奴婢可不懂這些,這幾日也瞧姑娘茶飯不思的,若是想見沈大官人,便自己去就是。他既不來,你還不能往呢?」
宋南詩忽的眸光一亮,便欣喜道:「對呀,我怎的就沒想到。」抬起頭來,又怕流丹笑話,便趕忙岔開話題:「你今日做什麼去了?」
流丹因聽她問,卻是突然一拍腦瓜:「差點就忘了,今日奴婢上街可是聽到一趣事,本想讓姑娘也開心開心的。」
宋南詩頓時興趣來了,便問她:「是什麼趣事?」
「京城中有一戶新婚夫婦,那家的女子鬧著要和離,滿街都在看熱鬧呢。奴婢想去瞧瞧,卻見那女子長相倒是極好的,但是舉止卻沒個輕省,一直說是受了騙,才答應嫁那男子。我便問了周圍人,姑娘瞧他們怎麼說的?果真是匪夷所思,也不知到底該算是誰的錯了。」
說罷,她卻是一直笑,再也不肯說下去,宋南詩哪裡願意這般罷休,只央之再四,才見她說:
「原是新科舉子中有一貌丑之人,那次榜下捉婿時見同窗身旁有不少人光顧,獨他無人問津,因自心內悵然。恰巧那日許多簪花戴翠的富家仕女多會出沒,他便也相中了一個姓李的美麗女子,驚為天人,央求媒人去求親。
奈何那姑娘是個有主意、有見識的,斷不許不識之人,非得見他一面才肯同意。他想依本身之貌必不能成功,便托自己的好友幫忙,那人倒是個熱心腸,與李姑娘遠遠見了一面,沒想到卻令人姑娘芳心暗許,竟十分願意這門親事。
兩家插簪定親,互換定貼,便約了婚期,豈料新婚之夜女子掀開蓋頭卻發現新郎貨不對板,便知是被騙了,執意覺得那人李代桃僵,是為可惡。當即寫下和離書拋給他,還要告到官府治二人一個欺詐之罪。姑娘覺得可是有趣,奴婢著急趕回來,也就沒有多看,想是不久便能知道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