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不如我們再走一回春申湖?
大家各自落座,莫雨農挨著呂施勉右臂,唐定春挨著莫雨農,乃當則在乃木左側落座。
呂施勉仔細地端詳了一眼乃木的臉龐,說道:阿木,二十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麽年輕漂亮!
乃木羞澀地答道:我也老了,今年都四十八歲了!今天是為了給我家老範撐場麵才打扮成這樣的!
呂施勉笑道:哈哈,你還是那麽直接,本色不改!
他拍拍自己的大肚腩,自嘲道:相比於你的秀色可餐,我才是真的老了!
乃木溫和地笑了,不過沒有接話。
她瞧了唐定春一眼,問道:這位就是唐司令吧?
呂施勉想起還沒介紹唐定春,就說道:對對對,他是春申戰區的司令員唐定春。我和老莫全仰賴他支持才能在春申城苟且偷生。一會你還要替我多敬他幾杯!
乃木笑了,端起麵前的茶杯,對唐定春說道:唐司令,幸會!老呂是我很多年的老朋友老大哥,今天遇到他很高興,就不和你客套了!
唐定春一介武夫本來就不怎麽習慣官場那一套繁冗的規矩,見她這樣說也樂得開懷,端起麵前的茶杯說道:乃木首領,這樣最好!
說罷,他們互相對視著喝了一口茶水。
趁這個當口莫雨農請侍立一邊的服務員開始上菜。
呂施勉和乃木寒暄了幾句,指著乃當問道:阿木,這位是?
乃木眼波流轉瞧了他和乃當一眼,調皮地說道:他也是你的老相識,你想想看他是誰?
呂施勉端詳著乃當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你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他是你大弟弟還是小弟弟?
聽他們說了一會話,乃當也想起來呂施勉了。當年的呂施勉是一個很俊朗消瘦的年輕人,沒想到現在這麽老了。他說道:老呂,我是大的那個乃當。當時我隻有十歲,不過我們沒有正麵打過交道,你應該不知道我是誰,不過我倒是認識你。
二十年前,呂施勉和乃木在眾人喝醉後攜手漫遊春申湖,乃當不放心姐姐,一直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直到呂施勉把姐姐送回酒店離開後才回到酒店裏。回去跟姐妹朋友們說起當晚酒桌上的情景,他和性情暴烈的二姐乃旻決定懲罰一下那些膽敢冒犯阿姐的人,就和孩子們回到飯店裏冒充親屬把那些人架到春申湖邊的樹林裏綁到樹幹上脫光褲子喂了一晚上蚊子。
呂施勉想起久遠的往事,說道:你姐姐跟我說起過你,還有你二姐和小弟。她說你們太調皮了,她經常被你們氣瘋——
他轉向乃木,問道:有這回事吧,阿木?
乃木白了乃當一眼,說道:他們現在還是那樣,經常把我氣瘋!
等菜上齊,莫雨農站起來給大家倒酒,然後回到座位端起酒杯說道:乃木首領、乃當隊長,今天這個招待晚宴我們不談公事,隻論交情,我先幹為敬!
見他喊起酒令,把晚宴的調子也定好了,眾人便端起酒杯站起來互相碰杯,把杯中酒喝光。
喝完這一杯,莫雨農又起了兩輪酒令。等大家吃了幾口菜,唐定春接著站起來又和大家碰了三杯。六巡酒下肚,酒氣開始蒸騰,包間裏就熱鬧了起來。
呂施勉靠近乃木的耳朵和她說了會兒話,也站起來唱酒,與大家幹了三杯。過了一會,乃木姐弟也代表高原城分別向大家敬酒。
喝完敬酒,莫雨農就端著酒杯站起來,拎著一瓶開封的白酒去敬乃木和乃當。敬完乃當,卻被乃當拉住了,非要和他喝六杯。喝完六杯酒,剛給乃木敬完酒的唐定春就走了過來,又被乃當拉住喝了六杯。乃當十幾杯酒下肚居然麵不改色。
唐定春大奇,他解開軍裝上的風紀扣,拎起一個酒瓶叫道:乃當,你敢不敢跟我比吹瓶?
乃當求之不得,也站起來,讓服務員開了一瓶酒,喝道:來!
說罷,他就仰頭對著酒瓶咕咚咕咚地吹了起來。唐定春也不遑多讓,利索地高舉起酒瓶對著瓶嘴大口地喝了起來。。
莫雨農剛才一口氣喝了那麽多酒已經覺得頭暈,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往肚子裏灌酒直到把瓶裏的酒喝光,忙站起來扶著他們坐下,然後坐到他們中間。他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倆人居然什麽事都沒有,叫道: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服務員,再來兩瓶!
這邊三個男人鬥得正歡,那邊廂呂施勉和乃木反倒和風細雨。他們靠近對方的耳朵,在其他人的喧嘩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各自在過去三十年的各種經曆和家人的情況,偶爾喝一杯酒,喝完繼續說,說完了再敬對方一杯。不知不覺中,乃木放下了矜持,呂施勉也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時間過得悄無聲息,一個小時過去,飯桌上的菜沒吃掉多少,酒瓶倒空了八九個。
莫雨農又被乃當和唐定春慫恿著灌了一瓶白酒。他不勝酒力,渾身輕飄飄的,覺得頭都要炸了,就捂著腦袋趴到飯桌上。乃當和唐定春又喝了一瓶白酒,喝著喝著就抱在一起卷著大舌頭口齒不清地談論起了男人間高貴的友誼。
呂施勉和乃木說完各自的近況,又喝了兩杯酒。喝完酒,呂施勉一覽眾山小地瞧了一眼酒桌上的眾人,提議道:阿木,不如我們再走一回春申湖?
乃木也看了大家一眼,轉過頭來目光清澈地看著呂施勉,答道:好啊!
說罷,他們各自穿上外套,攜手離開了聽湖軒。
走出春申飯店,他們沿著春申湖岸無聲地往湖西走去。乃木的兩名使女和兩名市政府的警衛員在他們身後五米遠的地方亦步亦趨地跟著。
他們走出了很遠,呂施勉環顧春申湖冰雪封凍的湖麵,打破了沉默:阿木,你還記得當年的春申湖嗎?
乃木也瞧了一眼湖麵,微笑著答道:當然。那時候這裏楊柳拂岸,春波四起,我們在微風中沿著這條路繞著湖岸走了一圈。我還記得我們探討了很多哲學層麵的話題。
說到這兒,她想起當年他們都沒有說服對方的一個話題,便問道:你還記得當年的那個問題嗎?
呂施勉看了她一眼,說道:當然。關於生存和死亡的價值,關於理想和現實的區分點。我記得你認為避世是一種積極的入世態度,而我的觀點是凡事必須親身實踐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
乃木想起久遠的往事,調皮地看了他一眼:你現在怎麽看這個問題?
呂施勉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沒發現這幾十年裏我們都遵守了各自的選擇生存至今嗎?你很滿意你的生活,雖然充滿了各種煩惱。我也堅持了我的選擇,客觀地說,我也很滿意。所以,從這個緯度說,我們都是對的。我們隻是在各自的選擇上跌宕起伏地度過了這一生中最寶貴的黃金歲月。
乃木略微點頭,悵惘地說道:可惜我們已經老了……
過了一會,乃木問道:你還記得當年的老朋友們嗎?和他們還有聯係嗎?
呂施勉答道:當然。
他遙望著湖岸兩邊參天的掛滿冰晶的樹,一邊回憶一邊說起了這些老朋友的名字:蘇江、銜杯、別人、華夏、老月、拜月西廂、煙花之夢、老丁、維護正義、飛了、天涯莫名、睡了、奔兒、秋水、單翅鳥、杜宇聲寒、花生、湘巴佬、沉默的運河、滿地落葉……
這些朋友都是當年他們在一個獨立論壇上認識的。這些名字都是朋友們在論壇上的花名,現實中的名字大部分都不清楚,平時也以花名相稱。他們有的是大學裏的學者,有的身居高位,有的是成功的創業者,有的從事藝術,有的是成功的銷售,有的是媒體撰稿人,有的玩樂隊,有的混跡於社會的底層,有的年少輕狂,有的已老態龍鍾……這些人有些他在現實中見過,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但大部分都素昧平生,隻知道論壇裏的這個名字。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但大家的關係都很純粹,都不講究這些。
他還記得當年的一些情景,他們經常夙夜不眠在群組裏討論各種話題針砭時弊,有時候一言不合就群起而辯論。有些雄辯的朋友邏輯嚴密話語滔滔殺傷力十足,經常辯駁得反方無言以對……論壇存在了三四年,最終由於種種原因被關閉了,不過情誼保留了下來,成為他們心中永遠美好的記憶。
那時候,呂施勉和乃木都不怎麽喜歡湊熱鬧,在論壇裏屬於沒什麽存在感的人,都不怎麽說話,主要看大家的言論,偶爾也會把自己寫的作品發到論壇裏。他們倆也是因為作品認識的對方。那時候呂施勉寫小說,乃木寫散文。雖然現在看他們都覺得當年寫的東西很稚拙,而且也很多年沒再寫文章,但那個時候經常自鳴得意互相欣賞。
乃木一邊走著,一邊聽呂施勉一個個地說出朋友們的名字,偶爾還會補充一兩個人。說完名字他們就開始一起回憶與這些朋友們有關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走出了很遠的路。期間他們又談論了很多形而上的話題,不過心態已與二十年前完全不同。他們邊走邊漫談,誰都沒提明天的談判……
夜半時分,他們在濃重的夜色中回到春申飯店。一直等候在酒店大堂的莫雨農助手迎過來,告訴他們在包間裏鬧酒的三位都已送回各自的客房休息了。
呂施勉回到現實,對乃木說道:阿木,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很多事,你回去休息吧!
乃木忽然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他,說道:老呂,謝謝遇見你!
呂施勉愣了一下,伸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背,說道:我也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朋友!
乃木退開一步,對他綻開一副孩子般的笑容,說道:好了,我們不矯情了,老頭老太太回去睡覺!
呂施勉哈哈一笑,牽起她的手就往電梯廳走去。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有些人年齡、背景、經曆完全不同,在現實中也沒有太多的交集,但萍水相逢也能成為莫逆之交。這種美好的感情就像儲存在時間縫隙中的醇酒,平時很少觸及但往往能持續很久,偶爾打開就酒香四溢,甚至綿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