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古往今來同一個套路
嘰嘰~~嘰嘰嘰~~
鳥兒拍著灰色羽翼落下簷角的枝頭,梳理著羽毛,隨後‘喵嗚’的花貓撲來時,飛去了天空,飛鳥的影子劃過下方街道。
是熱鬧而喧囂。
街邊蒸汽騰騰自蒸籠升起,挑著貨擔的貨郎走街串巷;光膀的老漢推著獨輪車響著吱嘎聲擠過人群。
偶爾有三三兩兩的擠在街沿說話,不時指了指城中某個方向,便是一陣唏噓。
朝廷換相、崔璆被殺的消息是這幾日長安城裏最為熱鬧的話頭,隱隱蓋過了西麵的鳳翔軍,以及北麵的沙陀人。
高高低低的房舍,掛著旗幡的茶肆、酒樓人聲吵鬧,江湖俠客背劍挎刀舉碗豪飲,也有文人雅客在三樓高談闊論,見到好友路過,招呼他上來,回頭繼續與同桌的友人繼續說起自己的見解。
“崔璆一個靠門蔭上位,降了賊人就是一個軟骨,平日欺負良家,骨頭倒是狠的緊,這下好了,活該被人殺,當真枉為讀書人。”
“那刺客不知抓到不沒有?”
“不知,聽說還未抓到,提著人頭穿行市集,大有古之俠義,為民除害!”
“哈哈,為此刺客,當飲一杯!”
杯盞對碰,兩人舉杯文雅的喝盡酒水,相互斟著酒,用著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崔璆死後,那何人補替?”
“聽說叫耿青,耿季常,是駙馬於琮的學生,能入老先生眼,想必有過人的才學和德性。”
對麵,年紀稍小點的雅客放下酒壺,看去外麵,口鼻間冷哼了一聲。
“於駙馬,向來敬重,隻是這耿青……哼,也不過是從賊之流,若是秉承於駙馬,我倒是能敬重,讚揚兩句,可從了賊,當真辱沒駙馬名聲啊,可惜!可惜!”
言語間,另一邊臨街的護欄外,長街上,一輛馬車緩緩駛過,趕車的車夫揮著鞭子嚷嚷著提醒過往的行人注意。
微搖的車廂裏,外麵嘈雜的街上話語正傳進來,耿青坐在矮幾,書寫著漸漸工整的字跡,他對麵,靠著車簾的位置,是壯碩的書生,持著長劍曲腿而坐。
他看了看埋頭的青年,“毀了這朝廷,你不可惜這個宰相之位?”
“十八歲的宰相.……其實說出來,都沒人信,有何意思。”耿青寫完一撇,抬了抬,扭著發酸的脖子笑道:“一個反賊的朝廷,就算給在下封王,也沒甚意義,難道我還能出這個長安,去封地逍遙快活?”
秦懷眠跟著笑笑,沒有說話,過得一陣,他才開口。
“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我們不可能一直羈押黃巢,時日一長,必然會被發覺。”
“快了快,不正在做嘛。”
這兩日耿青被他催的有些煩了,畢竟做宰相,哪怕是反賊朝廷的宰相,也是有許多麻煩事要處理,每日登門拜訪的人,將他那破院門檻都快踏爛,還要在義軍將帥,一幫降臣中間兩邊奔波。
眼下得空出來,正是要去城外,所謂的黃巢數十萬大軍裏看看。當然,他知曉那並非什麽數十萬軍隊,不過被他們攜裹的百姓罷了。
“賞罰無度,隻是起一個由頭,不可能這小事就能將黃賊給掀翻。”耿青握著毛筆看了看書生,隨後繼續埋頭,在紙張上書寫內容。
邊寫邊說道:“埋下禍因,先讓君臣疏遠隔閡,接下來才是要下重手的地方,黃巢能如此縱橫天下,他手中這支數十萬‘兵馬’才是關鍵,隻要剪除,當是斬下他一臂。”
“這不容易……”
秦懷眠閉著眼睛,似乎順著耿青思考的方向思索了一番,搖了搖頭否決了,“黃巢那些舊將絕對不會同意的。”
“所以才要離間一批。”耿青停下筆,拿起紙張上的內容吹了吹,“我們再拉攏一批,就算有人反對,也會有人站在我們這邊跟對方唱反調,矛盾激到可控的範圍,很多事就容易實施,讓這數十萬‘兵馬’卸下一大半,歸田務農,不僅能提供糧秣,減少長安的負擔,也能朝廷、各層將帥少了一些煩勞,這種事一旦鋪開,大夥還是能看到的。”
耿青吸了口氣,靠去後麵的廂壁,望著簾角外的街景。
“剩下的……就是收攏兵權。”
他所實施的這些,都是打著黃巢,或為朝廷好的名義,不管是哪個方向來看,都是為大齊將來做的謀劃——化兵為農,增添國力;收攏兵權,為皇帝著想,能讓朝廷更方便調度軍隊。
在外人看來,是很難找出耿青背後的真實意圖,這也是與皮日休暗地裏商討過的,老人增補了一些細節,到時也會幫忙蠱惑一批人朝耿青靠攏。
“這些東西,一旦做完,其實沒有數年時間,難有成效。”
耿青想了片刻,自言自語的笑了笑。
“可外人卻無法反駁我這些一步步的規劃。”
“心眼真多。”那邊書生睜開眼睛呢喃一句,他便讓外麵駕車的大春在前麵停下,“我便不跟你出城了。”
耿青送到車輦,將那張寫滿內容的紙疊好交給他,便看著走去人潮的書生開口叮囑。
“嗯,九玉武功高,但身子可不是鐵打的,你抽空跟他換換。”
街上來往的人潮當中,秦懷眠持劍抬手,背對著車輦上站著的青年揮了揮手,走進這片繁華,漸漸遠去。
“我們出城。”
耿青朝大春低聲說道,掀開簾子回到車裏,馬匹拉著車架再次前行,穿過幾座街坊,出了安化門,朝長安城外南營駐地過去。
他‘奉’了聖旨,巡視齊軍大營。
孟絕海、蓋洪、葛從周等人出營十裏相迎,請了這位新晉的宰相入軍營檢閱軍隊,林立的帳篷破破爛爛,衣衫襤褸的身影比比皆是,抱著孩子的枯瘦婦人,臉上黝黑麻木,看到進來的一行兵將,神色發呆,被士兵驅趕著,挪動屁股進了帳篷。
四下空氣彌漫一股血腥、屎尿混雜的難聞氣味,令得耿青忍著這股不適跟著幾位將領將數裏長的營地走完。
“這些人也是兵?”
“當年我等起義之時.……用著兵,有時也用著糧……”蓋洪說到後麵,就被孟絕海用悄悄肘頂了一下,這才收住話語。
就算沒說完,耿青自然也能聯想到後麵什麽意思,他沉默的看了看周圍狼藉,以及另一邊全兵卒的營帳相比天與地的區別。
他臉色沉重,點了點頭。
“義軍之時,沒有家當,能理解,可如今陛下已在長安登基,這方便是我等基業,如何再能用這些所謂‘兵馬’征伐天下,豈不是讓敵人恥笑?!”
“耿相,那你的意思?”
耿青看去孟絕海,沉默了片刻,“將這些‘兵卒’安置長安,開墾農田,增強國力,也能自給自足,讓朝廷減少些許壓力,諸位將軍,覺得如何?”
周圍,一道道高大的身影俱陷入沉默,互相看著,誰也沒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