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此界事已畢
第189章 此界事已畢
事情遠比想象的順利。
許女士輕輕放下茶盤,示意兩人說道:「我有事要忙,你們喝完茶自己走就行,記得輕點關門。」
沒有催促,沒有客套。
簡單的招待,若有若無的堤防,幾乎無視這對自稱學生的青年。
在緊鄰客廳的書房內,她有條不紊的整理文件與檔案,時不時皺下眉頭,或者抬頭看一眼樓上。
和深與林徽因端著茶杯靜靜坐下,沒有到處亂看,不想開口交流。
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時間不斷流逝,樓上忽然傳來兒童的呼喚,許女士放下手頭工作,出了書房去往樓上。
注意到上午前來拜見的年輕人,仍在靜靜的等著,臉上露出少有的微笑。
「中午了,一起吃個飯吧,大先生多半是醒了。」
說完匆匆上樓去了。
不久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後面的男人擺弄著扣子抱怨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長衫已穿了,背心能免了嗎?」
「你身子弱,受不得寒,背心是棉的,我給你繫上。」
許廣平像在照顧老小孩,哄著不行便自己動手,卻沒成想自家孩子閑他倆墨跡,挺著腦袋想找個空子鑽過去。
「海嬰,不得胡鬧,家裡有客穩重一點。」
「誰來了?可是蕭軍?」
那個留著一字胡的小個子男人,扶著腰低頭向下張望。
「兩個年輕人,自稱是復旦的學生,聽聞您的病情特意來看望,還帶了禮物。」
男人整理一下被孩子弄亂的衣服,他的表情永遠是波瀾不驚,或許發怒時,才會勃然變色。
女人領著孩子去了書房,找了張白紙讓其練大字,自己則去廚房準備午飯。
小個子男人已經瘦的不像話,好在衣服穿的厚,看不出什麼來。
可臉總不能遮住吧。
看他走路腰板始終筆直,進了客廳見到和深二人,竟露出疑惑之色。
和深主動上前問好:「周先生冒昧了,在下段小樓,不是什麼學生,只會舞刀弄棒。」
與偶像握完手,做了自我介紹,心裡美滋滋的。
「周先生,我叫林徽因,學建築的,懂些文墨算是一介書生。」林徽因有些很拘束,早些年她與新月派走的很近,而魯迅曾單槍匹馬獨戰整個新月派。
「我知道,你是粱飲冰的兒媳,跟這位段先生是什麼關係?」
一男一女聯袂而訪,在個年代容易讓人誤會,何況是已婚女人。
「這是我的私人醫生,今日一為拜訪,二是問診,可否讓他看看?」
魯迅話里的意思,她如何聽不出來,只因問心無愧,何必斤斤計較。
和深來意在車上就已明說,他怕人微言輕遭魯迅先生拒絕,希望她能出面應對。
又因她同樣得過肺病,如此更有說服力。
「一名武夫能治什麼病?看年紀二十齣頭吧,不靠譜!不靠譜!」魯迅擺了擺手,隨即撫摸衣服口袋去找香煙,畢竟無煙不歡,最愛騰雲駕霧。
魯迅點著了煙,見兩人面帶希冀,嘆了一口氣:「都坐下吧,你們是好意,但我也有苦衷。」
你老還真是固執,可後人偏偏喜歡你的固執,和深示意林徽因讓她再使使勁。
受人之託總要儘力而為。
「前幾年我在東北任教時,受不了那裡的天氣,得了嚴重的肺病,幾乎不能起身,每日咳血不斷,我愛人見之心痛不已,訪盡中外名醫依舊收效甚微,後來轉到北平調養,接受協和醫院的治療,結果仍是纏綿床榻渾身無力。」
前面說了這麼多,魯迅一直吸著煙皺眉聽著,沒有打斷許是感同身受。
林徽因繼續說道:「接連養了幾年,每日氣喘噓噓,病情反反覆復得折磨人,可在今年四月遇到了段先生,他精通武道氣功,能活血化瘀、滋養臟腑、強身健體。」
魯迅認真起來,盯著年紀輕輕的和深。
一頭寸許短髮,穿得西裝革履,皮膚白皙面容俊俏,而且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一個哄人的小白臉,還是個江湖騙子。
可自己身無長物,那他為何要騙一個無財無色的人呢。
不管是不是別有用心!得知道他的出身來歷,方能推斷一二。
「年輕人,你來自哪裡?是中國人嗎?」
魯迅眯起眼睛,雙指間的煙霧飛進亂糟糟的頭髮里,人看著越加懶散。
和深突然站起來,懶得再說廢話去解釋了,直面魯迅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請周先生自己判斷吧。」
說著和深脫下西服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解開白襯衣兩個衣袖上的扣子,把袖口緩緩向上盤起,只露出光禿禿的手掌。
指著西式餐桌問道:「很珍貴?」
「別人送的舊物,不值幾個錢。」
「那請睜大眼睛!」
和深提神聚氣運轉龜波氣功,伸出左右食指,朝著桌面隔空連點數下,只見半寸厚的實木板瞬間出現幾個孔洞,每個洞有指頭粗細,卻參差不齊。
此舉驚得魯迅坐直身子,隨手扔掉煙頭,伸手摸了上去。
洞口略有溫熱,但不燙手,又不見火燒的痕迹。
另外就是聲音,無論是破空聲,還是擊打桌面都很安靜,簡直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讓人難以置信,揮手一指身後的玻璃屏風:「你試試這個,要是還能擊穿,我魯迅向你賠罪。」
剛說完,和深伸手一指,破空真氣立刻凝聚成速度極快的利刃,輕易穿透玻璃,留下一個橢圓孔洞。
幸虧距離比較近,沒有超過十米,要不然就丟臉了。
別看只是用真氣隨意打出幾個洞,但內力與心神的消耗,遠遠超過其他真氣的運用。
此時和深體內沒剩多少真氣了,所以說像神龜衝擊波這類高速遠程定點攻擊,消耗的真氣恐怖至極。
魯迅推開椅子,走到屏風旁,摸了摸沒有破碎的玻璃,眼中終於露出駭然。
「神乎其技啊!世界真有能人異士?可以讓常人不可及,凡人不可想。」 回頭看向和深,再也沒有輕視之意,向其拱手道:「你莫非是仙道高人?周某有所怠慢了,但我一生所學,讓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是真是假?自是需要證據分辨,您無法證明這是假的,就算有所懷疑,也應試上一試。」
「說的不錯,我找不出證據,但天下之大必定有人可以,眼下讓你瞧瞧又何妨!」
說著坐回桌旁,伸出右手問道;「是號脈嗎?」
「無需如此,你我雙手相握即可。」和深將手伸到在桌子上,握住他右手開始運轉真氣。
瞬息之間,真氣延伸到胸腔各處,惹得魯迅連呼怪事,等到呼吸通暢渾身有力時,才驚愕失色喜上眉梢。
過了一陣,和深收回真氣,臉色黑的怕人。
據他觀測魯迅不但患有嚴重的支氣管炎、肺氣腫,還患有致命的肺結核,並且右肺患有滲出性胸膜炎,隨時有可能窒息而亡。
真氣只能提高身體機能,適當延緩病情,卻不能根除疾病。
在這個沒有青霉素與鏈黴素的年代,這種病稱得上絕症了。
無論去那個國家,或是那家醫院,都只能盡量延長病患活著的時間,無法根治肺部綜合病症。
距離青霉素大規模批量生產,還有六年的時間;距離鏈黴素的廣泛使用,還有十年的時間。
磺胺類藥物倒是有了,但效果不明顯,副作用還非常大。
魯迅與林徽因一直等著和深說出結果,見其臉色難看,不由心裡沒底。
「小友但說無妨,周某的病也非一兩天,吃過的葯看過的人,更是數不勝數,無論什麼結果我都可以承受。」魯迅看的很開,不是漠視生死,而是認為不會死。
畢竟早年學醫出身,不認為區區肺病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周先生,目前只有一種方法可以勉強試試,但能不能奏效就看天意了。」
「咱們不講老天,你有話直說!」魯迅對中醫里的糟粕很痛恨,經常不給患者明確病因,東拉西扯一頓操作,最終延緩病人的救治時間。
其實中醫理論很豐富,涉及到方方面面,但在實際運用時,效果不盡人意。
這裡說的不是偶然,更不是個例,哪怕醫祖醫聖面對疑難雜症,也會經常失手,甚至得過且過,一切要看天意。
或許又會扯到治標與治本的問題了。
但凡是急救治標最重要;如果是慢性病,往往是先治標,再慢慢治本。
和深也不想說出病情,直接提出治療方法。
「第一先生必須戒煙,第二放下工作積極住院配合醫生治療,第三我每日會用真氣強化先生的身體機能,延緩發病的時間。」
「如果能做到以上三點,先生應該能多活幾年,甚至十來年,到那時一定會有特效藥根治先生的病。」
魯迅沒有說什麼,等許女士邀請和深他們到餐廳就餐,他則去書房獨自用飯。
怕傳染給別人,何況是位嬌滴滴的美人。
等眾人吃完飯才得到答覆:「謝謝你們的好意,我戒不了煙,放不下工作,更不想麻煩段先生,既然如此,生死有命!」
和深認真盯著這位鬥士,莫名想起那句話:「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中華上下五千年文明,詩書禮樂衣食住行數不勝數,最璀璨的竟然是「吃人」!
他是一個明白人,歸根結底是個凡人,卻是和深崇拜的凡人。
林徽因拉著和深告辭離去,出了弄堂大門。
和深仰天嘆道:「此界事已畢,蹉跎盡餘生。」
「莫名其妙!說這些喪氣話幹什麼,我們應該尊重周先生的選擇。」林徽因招呼他上了車,吩咐司機去往外灘。
「明天我就回BJ,今日陪我逛逛上海灘,不要胡思亂想,該給你的會給你!」
和深聽出話里的意思,小心臟瞬間蹦了一下,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明日一早,和深親自送林徽因上了渡輪。
站在黃浦江邊,望著佳人遠去,竟然沒有傷感,還心懷竊喜,就像一隻偷了乳酪的小老鼠。
回到酒店,和深準備去享受上海的歌舞昇平,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鶯鶯燕燕們。
畢竟玩玩又不結婚,不算違背系統任務,何況定親都沒觸發警報。
說到菊仙這位姨太太,在民國不算夫妻,應該稱呼戀人、女朋友更貼切,總不能叫小三吧。
由於和深玩的太過分,不過才一個月,程蝶衣便嚷著要離開上海,並且威脅他跟不跟自己走?
怎能不跟!
一行五人再次上路,此次和深準備在南方好好逛逛。
第一站嘉興,泛舟在烏鎮的街頭巷中;第二站杭州,西湖十景美不勝收;第三站黃山,山高雲低勝似仙。
然後JDZ、九江、黃石,在1937年3月,終於到達武漢。
作為九省通衢之地,天下四聚之一,經濟自是繁華。
卻沒想到在漢江之上與一女子相會,沒錯正是宮二小姐。
兩人並排站在江頭,看著遠處的黃鶴樓,接近一年未見,誰都沒有先開口。
最終菊仙解釋道:「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通知若梅姐姐的,早在上海時,我們就經常互發電報,沒想到這次她會跟來。」
「怪不得你,是我要找他。」宮若梅變了許多,性子更冷了。
和深把玩手裡的玉扳指,不想理會這個女人,「找我作甚?你想要的答覆,我還沒想好!」
宮若梅一直僵著臉,一動不動像是凍成冰棍,聽語氣淡淡的,似乎並不在意。
「我這一年經歷很多,去過一座城遇到一個人,那人跟你不同,他沒收姨太太,卻結婚了。」
「別把你的不幸說出來,我不想感同身受,也不想找優越感。」
「那人說話比你好聽,武功卻差你太多。」宮二小姐突然開口笑了,因為她想要的答覆,其實已經有了結果。
「我長得不算丑,為何你從未動過心?」
「說實話,我動過,你信嗎?」
「我相信。」
宮若梅笑的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