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顆星星
幾分鍾後,沈千星裹著男人昂貴的西裝外套,低頭從洗手間裏走出來。
珠寶店內所有店員鴉雀無聲,她默默跟在席默琛身後,像一隻慫了吧唧的鵪鶉。剛看通話記錄,她才知道黃馥雯根本沒理過她,倒是男人突然打過來了。也就是,她剛剛的那些話,什麽“火鍋”、“大姨媽”,一字不漏全被席默琛聽去了。
丟臉死了。
黃馥雯被店員簇擁著,看到那個正經驕矜的混血貴公子,她倒吸一口涼氣,還以為出現幻覺了。
沈千星不是這人滯留在G市機場了嗎?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召喚·老公立即現身之術?
黃馥雯翻看手機,才發現錯過的N個來電,再看一臉窘迫的沈千星,有些尷尬地解釋:“我剛剛……在看一條項鏈……沒注意電話響……”
沈千星垂著眼,聲音輕輕的:“我要回去了。”
“兩位慢走。”店長率領一眾店員恭送貴客出門,親切微笑,“歡迎席先生和太太常來。”
沈千星步子極慢,席默琛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按捺不住伸出手,攬著腰把人帶過來。店裏眾人目送他們姿勢親密地離開,竊竊私語:“這對真恩愛啊。”
沈千星隱約聽到別人的議論,感覺挺不可思議的,印象裏他們還沒有像今這樣親密地走在大街上,而且,席默琛不應該還在G市嗎?
剛走出幾步遠,她就聽男人語氣悠悠地問:“吃得過癮嗎?”
沈千星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幾分幸災樂禍,她剛剛在電話裏自己“大姨媽被辣出來了”,幾乎都能想象席默琛當時是個什麽表情,會覺得這是她的報應吧,誰讓自己在背地裏嫌他口味太淡。
這個人還挺記仇的。
沈千星底氣不足,不敢明麵上回懟,隻在心裏悄悄地:“還挺過癮的啊。”
她沉默不語,席默琛知道她是心虛了,“嗬”了一下,又:“雖然醫生建議你臥床休息,但既然出來了,要不要幹脆玩到半夜再回家?”
這譏諷也太明顯了!
沈千星氣不過,板著臉:“不了,我怕到時候蹭你一身血。”
她本來是想用大姨媽嚇退他,豈料話音剛落,對方非但沒鬆手,反倒用力把她摟到了跟前。
“怎麽蹭?”席默琛低頭看她,十分不解,“沈千星,是你沒有常識還是我沒有常識?”
她猝不及防,被男人用鐵條般有力的手臂箍住,一隻手勉強撐在他胸前,仰著頭,和他距離不過數厘米。微藍的眼眸垂下來,那個如空一般的深邃世界裏倒映出她略顯緊張的臉。男人話的熱氣噴在她鼻尖,沈千星耳朵尖尖一下子就紅了。
商場裏來往的路人很多,看見兩個人當眾摟摟抱抱,不免議論紛紛。
“看看看那個男人!好帥啊……是外國人嗎?”
“這眼神絕了!藍眼睛又有東方人的特征,像混血,帥得一比。”
“兩個人看上去都好有錢的樣子,那個女生好隻,整個人都被男朋友按在懷裏惹,矮個子也有春誒嘿嘿……”
“她隻是跟自己男朋友站一起顯得矮,起碼有一米六,你比她至少矮五厘米呢!”
“艸……”
當事人全然沒注意別人的眼光,席默琛見沈千星被堵得啞口無言,這種占上風的感覺讓他心情不錯,把人放開。沈千星亦步亦趨跟著他,好長時間沒話。
她的沉默讓席默琛覺得有點異常,不禁展開了聯想,他不動聲色觀察她,神情嚴肅:“珠寶店的洗手間裏有沒有女性用品?”
——有的話,她怎麽還能蹭他一身血?
“……”
剛剛被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了一把,沈千星其實是緊張的,現在心跳還很快,結果就聽到這種奇奇怪怪的疑問,她不覺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他。
如果她沒在洗手間裏找到東西,能這樣淡定地跟他出來嗎?
席默琛也覺得不應該。
兩個人相顧無言走到路邊,上車以後,沈千星發現開車的是陳恕。席默琛讓她一個人坐後排,自己去了副駕駛位,方便和陳恕話。
“沈家的星星,又見麵了。”陳恕笑眯眯的。
“你好。”沈千星跟他打招呼。
“亂叫什麽。”席默琛擰眉,“開車。”
陳恕“嘖”了一聲,嫌他氣吧啦的,不過沒再跟沈千星開玩笑了,轉頭跟席默琛打聽:“能讓一貫神秘低調的席少爺把團隊丟下,搭我的私人飛機跑回來,到底有什麽急事?”
“你想聽我談工作?”席默琛反問。
“隨便聊聊嘛。”陳恕一邊開車一邊。
沈千星抓著席默琛的西裝外套,安靜地坐在後排,其實她也想知道為什麽男人會突然回到S市。
“你這次去G市談收購N記,我聽藍家有點慌了。”
席默琛微微一哂。
“藍家根本沒想到席瀾早有放棄記的想法,在他們看來,記是席瀾最好的選擇。”陳恕感歎,“畢竟合作多年,對他們而言,席瀾也是很重要的客戶。”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還談什麽合作。”席默琛淡淡地。
“他們應該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能解決原材料的問題,畢竟席瀾在市場上低迷了一段時間,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結果短短兩年時間,席家斥巨資建成了然養殖場,放棄了所有低成本的原材料進口渠道,那份官方聲明一出,口碑一夜之間就回來了。”陳恕搖搖頭,“藍家確實鼠目寸光,但N記真是一個好選擇嗎?”
“N記雖,但工藝尚可,解決掉他們那個屍位素餐的管理層,廠子還有救。”席默琛語氣隨意,頓了頓,眼底似有微光,“不過是在席家的園區裏活下去。”
“整合了資源以後,事情有不少。”
“無妨。”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透著男人的征服欲。
陳恕笑了:“哎呀,你去養了兩年鱷魚以後,變得越來越可怕了。”他側過頭問坐在後排的沈千星,“你對不對啊,星星?”
沈千星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看著前麵男人的側臉,忍不住問:“放棄記也是席總的意思嗎?”
席默琛:“嗯。”
“那她為什麽還讓我去求藍家?”
“做戲。”席默琛答,“和N記達成意向之前,需要時間過渡。”
男人得輕巧,她卻當成了無比重要的事,尋找各種機會去接近藍總。即使屢次被對方拒之門外,被放鴿子,最後藍總還躲著她跑去了國外,她都沒想過放棄,為了見對方一麵還在機場路上飆車。
他們隻是做戲,她卻差點丟了命。雖然這跟她冒冒失失地開車有關,但他們什麽都不跟她,幾乎把她當成席家的一個隱形人。
沈千星手腳逐漸冰涼,不知是不是錯覺,腹開始絞痛了。
陳恕見氣氛有點沉默,還開玩笑:“星星,你今買了什麽東西啊?剛有人找席瀾集團打聽你身份,我跟默琛正好經過這,他聽你在這裏就跑下去找你了欸……”
沈千星沒有精力理會。
回到席家門口的時候,陳恕見她幾乎昏在後排,嘴唇全無血色,額頭還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不免有些擔心:“你老婆怎麽了?”
“她身體不舒服。”席默琛拉開後排的車門,彎腰將人抱起來,對陳恕,“謝了。”
嬌的人兒被他的外套包裹著,幾乎看不到臉了。沈千星的額頭抵住他胸膛,嗅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強撐著睜開眼睛。
“如果剛剛那個洗手間裏沒有衛生棉……”她雙眼泛紅盯著他襯衫上的扣子,微微哽咽,“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蹭你一身。”
“哦,你蹭。”席默琛見她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還這麽橫,莫名笑了下,“你蹭一下試試。”
沈千星虛弱又不甘地靠在男人懷裏,沒辦法跟他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生理情況的影響,她這會兒很難受,肚子疼,腦子還亂糟糟的。她想起自己嫁進席家以後的處境,每心翼翼還被人議論,而最讓她難過的是,席默琛一點都不在意她。她一下子悲從中來,鼻子酸酸的,眼淚潸然而下。
琳達剛睡起來,見席默琛抱個人上樓,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怎麽了這是?”
“三嬸。”席默琛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她肚子疼,我送她回去休息。”
琳達走近以後看見他懷裏的沈千星,臉上淌著淚,楚楚可憐的樣子,她越發咋舌。沈千星自知出身寒微,在席家兩年多,什麽時候不是老實乖巧百依百順了,即便受了冷遇,也沒見她這樣過。
席默琛一回來,她突然大變樣了,一點委屈都受不得,這故意向丈夫要寵愛嗎?
琳達跟兩人擦肩而過,撇撇嘴:“……不知道的還以為癱了呢。”
撞見琳達本就十分丟臉,聽了這話,沈千星耳邊嗡嗡響,再也受不了要下地,男人箍禁雙臂,低斥:“老實點。”
她掙紮不過,隻能由他抱回房間。
把人放到床上,席默琛終於發現懷裏人不知何時變成了兔子眼睛,皺眉:“哭什麽?”
沈千星一言不發,胡亂把他外套撥開,用被子蒙住自己。
席默琛看著她:“這麽疼?”
沒人回答。
他坐了一會兒,下樓找傭人要了幾片止痛藥,又倒杯熱水,回來放在床頭櫃上。但沈千星還是一動不動,看起來像睡著了,他沒再打擾。
男人走後,沈千星肚子疼,心口也疼,悶在被子裏哭了半晌,後來實在受不了就爬起來把藥吃了。傍晚傭人敲響了她的房門,送來一份補湯和清淡的飯食。她沒胃口,隨便吃了點就睡了,昏昏沉沉到隔清晨,朦朧間感覺有什麽東西壓在她肚子上。
她側過頭,在昏暗的光線裏看到男人熟睡的側臉。他一隻手伸過來,按住她飽受折磨的腹。男人手很寬厚,很暖,長時間貼著她皮膚,肚子都快冒汗了。沈千星見他就煩,惱怒地把他的手拿出來丟一邊,翻身下床,去洗手間坐了半個時。
再出來的時候,席默琛已經不見了。
*
夜裏,望江閣。
陪客戶應酬完,男人取了圍巾準備回家。江上船隻來往,對岸燈火璀璨,人間一片繁華景象。有一股迷離的香水味飄來,門被輕輕闔上,藍菲看著他的背影,慢慢靠近:“席少爺,我想放棄記並不是席瀾最好的選擇。”
席默琛修長的身影佇立在窗前,頭也不回:“藍姐,這是我和藍總之間的事。”
“但你一直不見我爸。”
男人一動未動,連禮貌都欠奉。
藍菲替他拿了外套,想替男人披上,卻被他先接過去了,藍菲暗暗使勁,故意拽著衣服不放手,抬頭看男人微冷的藍眸,語氣溫軟:“席少爺上回還送了我禮物,我們兩家合作這麽多年,沒必要鬧這麽僵,什麽都可以談的,對吧?”
席默琛的視線從外套轉移到她姣好的臉蛋,目光平靜無波:“你進來的時候,沒人攔住你?”
藍菲嫵媚地笑了一下。
她鬆開席默琛的外套,腰肢款擺,走到窗戶的另一側,雙手背在腰後,斜斜靠在窗欞上。在曖昧不明的夜色裏,修身的旗袍將女人性感的身材完美展示出來。她緩緩抬高一條腿,側開叉的旗袍之下,大腿肌膚雪白無暇。
“我爸席少爺近日工作繁忙,應該很辛苦吧?不知道席太太有沒有好好服侍你?”她輕笑,媚眼如絲,“家常菜肴雖然精致可口,吃多了總會膩,偶爾換換野味讓人心情好,您是不是呢?”
由於站位的問題,她話的時候,席默琛的目光所向一直是她。他慢斯條理地穿好衣服,把外套的每一粒扣子都扣上了,從江麵吹來的冷風根本凍不著他。
末了,他終於開口:“藍姐自比野味我沒意見,但跟別人家裏的酒菜相比……”他眼神冷冽,“你哪兒來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