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輸贏與共

  「好菜，甭說是在這災區了，就是在江南，這麼好的菜都難得一見。」

  李廷看著這一桌佳肴，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閔州知府笑著說道：「李少爺此言差矣啊，您出生雖然未和總督大人相認。

  可是那也是富貴人家。

  您不缺那口吃的啊。

  這菜色再好看，再精緻，到您嘴裡還是一個味，吃完了，那就想不起來了。

  吃菜，您也不饞。

  吃肉，您也不過癮。

  小的可就不一樣了，小的出身於農戶，十多歲的時候，甭說是吃這些東西了。

  我連這肉是什麼味道我都不知道。

  後來有了功名，有了錢，那是缺什麼就要什麼。 首發域名ｍ.bqge。org

  小時候沒吃到的，沒吃過的，沒見過的，沒聽過的。

  那小的都得試試，吃了一遍，看了一遍。

  才知道這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道理啊。

  來來來，嘗嘗，您嘗嘗，哪做的不合口，您說。」

  不多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們也越聊越開了。

  「說出來不怕您笑話，小的剛到肅川的時候，這裡也遭了災。

  那時候，小的傾家蕩產，置辦糧食賑災啊。

  不瞞您說，那段時間，我是和災民同吃同住，爛糠渣米，您吃過嗎？

  那玩意吃下去，能把喉嚨刺的吐口痰都帶血絲。

  沒有水，就現打一個井。

  您到肅川也有段時間了，您喝過井裡的水嗎？

  井裡的水多苦，您知道嗎？

  那水喝的我尿石頭，整日疼的我睡不著！

  可是這些事，誰還記得？誰還知道？！」

  李廷聽著這話，喃喃說道：「想不到，你還有這個時候呢？」

  「哈哈哈哈，想不到？

  是想不到啊！

  我平生做善事，不圖回報，也不圖人家揚名。

  我只圖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我只想著能做父母官，庇佑一方百姓！

  可是到最後呢？

  上面嘉獎了上頭的知府，而我險些被罰。

  我明明做的善事，卻被罰！！！

  哈哈哈哈……」

  李廷：「為什麼？」

  「因為我不長眼啊！

  有錢不給上面孝敬，給災民了啊！！！」

  閔州知府說著這話，忍不住清淚兩行。

  「因為我不長眼啊！不會當官啊！

  我以為盡心儘力，就能出頭，為人為正，就能什麼都不怕了。

  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麼多以為？！！

  你不奸詐，你就活不下去。

  二十兩銀子，購辦一個席面，請上面的知府吃飯。

  他都看不上！！

  二十兩銀子的席面啊！！

  我東拼西湊才攢下的錢啊！

  他看不上！

  哈哈哈哈哈！！！

  人誰不想當個好人，誰不想當個好官！！

  可是這特么的世道，他讓你活不下去啊！！

  好，你奸詐，我就比你奸詐。

  你瞧不上我，我就讓你高攀不起！

  我臟，我特么貪！

  知府送三千兩，我就送上頭五千兩！

  他搜刮一府之地，一年兩萬兩，往上面送五千兩。

  我特么搜刮一縣之地，搜出來一萬五千兩，我就送一萬五千兩！

  他為人，我為神！

  我當財神，散財四方！

  第二年，我就被上面點名表揚，功績卓越啊！

  特么的！！

  功績卓越啊！！！

  三年不到，我就成了這省城的知府！！

  之前的上官，成了我的下屬。

  我玩死他，我弄死他！！！」

  閔州知府說著說著，兩眼腥紅，殺意騰起。

  「他死的時候，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我把所有的事，在斬了他之前，都告訴了他。

  你是沒看到他的表情，他那吃驚的樣子！

  他後悔啊。」

  「他後悔什麼？貪墨了你的功勞？」

  閔州知府聽著這話的時候，當即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他後悔之前有機會的時候，沒把我弄死！」

  李廷聽著這話，忍不住皺了皺眉：「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卻沒想到還有個死不悔改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好！好一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是誰也不知道，當一個好人狠下心變成壞人的時候，能有多壞！！」

  「說的好！再來一杯，敬那位讓你覺醒的死人！」

  「好，喝一杯不行，喝三杯！！」

  「好，喝三杯！」

  ……

  夜裡，李廷捂著腦袋，蒙蒙乎乎的從夢中醒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抽抽的疼。

  「嘶，這酒是不能多喝啊，喝多了誰難受誰知道。」

  辛無謂點著蠟燭守在邊上，聽見動靜急忙端著醒酒湯給李廷送到臉前。

  「少爺，您醒了，快喝點醒酒湯舒服舒服。」

  李廷看了看屋裡乾乾淨淨，除了桌椅板凳，一張床，什麼也沒有。

  他忍不住問道：「這是哪啊？看著不像是府衙里。」

  辛無謂扶著李廷喝著湯說道：「您醉的不省人事，那個胖子說讓您住府里，他會忍不住害您。

  他說您這人處著舒服，雖然擺出紈絝的樣子，但是是個好人，和他當年一模一樣。

  這地方說是屋裡的人都逃災去了，就讓您先住下了。

  另外還給我拿了一袋糧食，說閔州城有錢容易，買點吃的就不容易了，給我們結個善緣。

  他還說，我們下一步肯定是去威縣，讓我們路上小心點。」

  李廷聽著這話，忍不住眉頭輕輕皺起，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這個閔州知府，到底是個什麼人吶！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吶？

  閉上眼睛，他似乎還記得斷片之前的最後的幾句話。

  「李少爺，今天算是喝盡興了，咱們也都舒服了。

  我答應你一件事，你也答應我一件事，行么？」

  李廷暈暈乎乎，坐都坐不穩了，他憨笑著說道：「老哥，你說啥呢，什麼答不答應的。

  你說，我全答應，哈哈哈哈。」

  閔州知府也是兩眼惺忪的說道：「哈哈哈，你喝醉了。」

  李廷眼睛都掙不開了，他擺擺手：「我沒喝醉，我還能打彈弓呢。」

  「行行行，我說，你聽著。

  咱和你爹那是敵對的。

  既然是敵人，那最後一定會分出個勝負。

  不是你們贏，就是我們輸！」

  閔州知府說完這話，咂摸咂摸這話好似有些不對。

  「應該是，不是我們輸，就是你們贏。

  哎，反正就那意思！

  我只希望，最後到結局的時候，咱們這頓酒沒白喝。

  如果你爹輸了，我把話撂這了，你的命我保下了，而且我風風光光的把你送回江南，好吃好喝好伺候。

  如果我輸了，我只希望不要受辱，不要受刑，你乾乾淨淨的把我殺了。

  你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