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敗類(九)(裴衍之:……...)
自從昨天被那魔教妖女向莊主告了他一狀之後, 主動去領罰的裴一已經足足有十個時辰都沒有出現在自家莊主面前了。
好容易禁閉結束,剛剛從禁閉室走出來的裴一,就立刻從其他護衛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噩耗――
莊主今兒個竟然又為了那居心不良的魔教妖女進了廚房。
聽到這樣的消息, 自來忠心耿耿的裴一哪裡還坐得住, 急慌急忙地就衝到了山莊大廚房的位置。
抬頭, 便看見他心目當中最崇敬在意的莊主,正著一襲月白長袍, 在煙霧繚繞的灶台前,專心致志地做著菜。
魔教那妖女則站在他的身旁,一隻手拿著一片寬大青翠的芭蕉葉對著莊主殷勤地扇著,另一隻手則捏著一方素色的帕子,動作親昵地幫莊主擦著額角的汗。
這樣一副溫情脈脈的畫面, 卻看得裴一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現在已經十分肯定這妖女絕對練了什麼蠱惑人心的武功, 否則自家英明神武, 目下無塵的莊主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她做出這些,他以前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
果然妖女就是妖女!
慣會使這些旁門左道的法子!
不行, 就算會被莊主懲罰也好, 他也必須死死盯緊了這妖女,絕不讓她就這麼害了莊主去!
念及此,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裴一再次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緊盯著喬橋不放起來。
還沒盯上一會兒, 一側的榆錢樹后忽然就伸出一隻手臂將他整個人都拉了進去。
裴一猛地轉頭, 發現將他扯過來, 口中叼著根狗尾草, 抱著劍,渾身弔兒郎當樣的人, 不是那個時常行走江湖,還闖出了個玄武劍名號的裴二,還能是誰?
此時的裴二望著自家大哥眼底仍未消減的警惕,又偏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郎情妾意,呸的一聲,就將口裡的狗尾草給吐了出來。
「我說,老大,你剛剛這是在幹什麼?」
「自然是盯著魔教那妖女了,老二,這些日子你不在山莊裡頭,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跟你說……」
見到自己打小就比他聰明的弟弟,裴一當即就巴拉巴拉地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給說了個一清二楚。
「……所以,你說,那妖女是不是會什麼迷惑人心的魔教武功,否則莊主怎麼會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做出那麼多根本不像他的事情來?」
肅著一張臉的裴一剛將這樣的話說完,裴二就先是轉頭看了廚房的方向。
此時,裴一口中的魔教妖女正亮著一雙眸子,表情哀求地跟一側的莊主說了些什麼,手中的芭蕉葉扇得更殷勤了,甚至還用小手指扯起他的衣袖來。
「……求求你了……」
隔得遠了,裴二隻通過她的嘴唇讀出了這四個字來。
旋即便注意到自家莊主拿起一旁的瓷勺,就舀了一勺子佛跳牆遞到了她的嘴邊。
妖女甚至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就立刻張口接住了。
「……你真好!」
裴二再次讀出了她的唇語。
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他們莊主跟誰這麼親近過的裴二,眼中霎時間掠過了一絲詫異玩味之色。
「……裴二,裴二,裴二!」
聽到裴一一聲呼喝的裴二,慢騰騰地轉過頭來,卻發現自家的憨憨大哥愁得連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我在跟你說話,你到底聽到了沒有?」
「聽見了……」
裴二態度十分散漫。
「聽見了你怎麼還這樣一個態度呢?你都不知道莊主都被迷成什麼樣兒了,昨天我只是瞪了那妖女一眼,妖女一告狀,他就立刻喚人將我拖了下去……那妖女才來幾天啊,就已經將莊主禍害成這樣了,長此以往,無定山莊說不定都要換新主人了?」
裴一滿臉的忿忿不平。
「哎,這你可就說錯了,我看哪,無定山莊的主人可不是要換,而是要……添。」
「添?添什麼?你是說以後無定山莊的主人會再添一個?添誰?那妖女?換跟添有什麼區別?老二你說起話來怎麼老是神神叨叨的?」裴一不滿。
「老大,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以後你口中的妖女嫁給了莊主,山莊可不就要再添個主人嗎?還有你說什麼莊主被迷惑了,以你和莊主之間的差距,十個你被迷惑了,莊主也不可能被迷惑!人家兩個是小兒女之間的你儂我儂,你情我願,你懂個屁!」
不耐煩之下,裴二直接把話挑明了。
聞言,裴一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轉頭看了不遠處的莊主與妖女一眼,然後又看了看面前的裴二。
一副三觀都要瀕臨破碎重組的模樣。
「可是……」
「沒有可是。」
裴二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麼多年了,也就一直還留著無定山莊的他的傻大哥還不知道裴衍之不二樓主的身份,其他六人,從他裴二一直到裴七,哪個不清楚裴衍之暗地裡的身份。
可也只知曉一個身份罷了,他們誰也不清楚,裴衍之到底想做什麼,更不清楚他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謀划。
想到這裡,裴二眼角餘光隨意地瞥了一側的裴一一眼。
從家鄉遭受洪災,只活下了他們兄弟兩個之後,這麼多年來,裴二心裡頭的執念從未變更過。
那就是――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最好是帶著他這個老實耿直的哥哥一起好好活下去。
活著,比什麼都強。
也虧得喬橋現在還不認識這位裴二,不然肯定能認出他正是這本《絕世無雙》里因為愛上女主薛語兒,一次又一次扯裴衍之後腿,在女主的苦苦哀求下,放跑了男主柳隨風整整三次的痴情男二。
站在主角的角度,裴二這樣的人,是個雖然弔兒郎當,不著邊際,卻在關鍵時刻十分靠譜,痴戀女主,卻自卑於自己滿手血腥而不敢靠近的亦正亦邪的一個人物。
可要是站在裴衍之的角度,這人就是個活脫脫的白眼狼。
畢竟如果沒有裴衍之,這人恐怕還不曉得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被親哥帶著要飯。
有了裴衍之,他才能吃得飽,穿得暖,識字學武。
卻不想最終決戰之時,這人毫不猶豫地就選擇站在主角那一邊,不僅如此,還給他的大哥,也就是裴一也下了葯,不讓他去摻和最後的決戰。
要不然怎麼說,自私的人就是過得舒坦一些呢。
決戰之後,裴衍之失蹤,這人反而在男女主的幫忙下,成為江湖上出了名的絕世劍客。
至於裴一,卻在得知裴衍之墜崖之後,就為了幫裴衍之報仇,一次又一次地給男主柳隨風下戰書,最後死在了他的劍下。
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
此時的廚房裡,裴衍之幾乎每做一個菜,經受不住香味誘惑的喬橋就會立刻黏黏糊糊地織著彩虹屁,哄起對方來。而她的每一句彩虹屁,基本都能得到裴衍之的一次投喂。
喂著喂著,裴衍之的晚餐做好了,喬橋吃菜也快吃了個八分飽了。
最後在飯桌上,只勉強喝了碗甜湯,就已然飽得不行了。
靠在身後的椅背上,喬橋下意識摸了下自己溜圓的肚子,打從心眼裡覺得,裴衍之不是別人,分明就是她減肥路上的攔路虎啊。
但是怎麼辦呢,他做的東西實在是太好吃了,嗚嗚。
下午,熟悉的梨花樹下,兩人又下起了幼稚的五子棋。
明明以前喬橋覺得自己還挺聰明來著,儘管進了娛樂圈,大學卻是上的211名校,那600分的成績也是她實打實地考出來的。
從小到大,因為腦袋聰明,她也被人誇獎過不少次,出了名的看上去學習沒那麼刻苦,但也能名列前茅的,天賦型學生。
可自打遇到裴衍之之後,喬橋一下子就對自己的智商長產生了深切的懷疑。
不是,她就這麼笨嗎?
為什麼五子棋明明是她教會給裴衍之,可她除了第一把佔了下對方不清楚規則的便宜以外,之後就再也沒贏過。
不是,他有意思嗎?
老是這麼碾壓她,有意思嗎?
再度看明白自己敗局已定的喬橋,托著下巴,鼓著臉,便抬頭怨念地看了對面的裴衍之一眼。
你再繼續這樣贏下去,以後我可就不跟你玩了……
剛接受到喬橋這個小眼神,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一道黑影忽的從天而降。
「莊主!」
黑衣男子恭恭敬敬地在裴衍之的面前跪下,從喬橋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男子頭頂用紅綢布扎得高高的高馬尾。
見狀,裴衍之嘴角的笑意緩緩斂起,抬眸便看向前方的喬橋。
「莊主你有事嗎?那你去吧,不用管我,快去吧。要是時間短的話我就在這裡等你,要是時間長,你派個人過來跟我說聲就行!」
喬橋隨意地擺了下手,十分的好說話。
聞言,裴衍之輕點了下頭,剛想調轉輪椅離開,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又看向喬橋,「對了,廚房的灶上還蒸了一碗杏仁酥酪。一會兒你要是等得無聊了,可以喚人端來給你吃,記住千萬不要自己去拿知道嗎?免得又尋不到回來的路。」
聽到這段話,原先還因為輸棋而各種悶悶不樂的喬橋,眼睛驀地一亮。
「裴衍之,你真好!」
因為之前在廚房了織了太多的彩虹屁,條件反射下,喬橋趕忙真心實意地這麼誇道。
她的話叫一旁剛剛站起身來的黑衣男子,下意識偏頭看了她一眼,卻一下子就對上了少女毫無陰霾,燦若皎月一般的眼眸。
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從小就很講禮貌的喬橋,心情頗好地沖對方點了下頭。
這樣的舉動倒把男子弄得一愣。
直到聽到身側裴衍之的動靜,黑衣男子這才急忙收回目光,跟上了裴衍之的輪椅。
幾乎一離開喬橋的視線範圍,裴衍之清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現在如何了?」
聽見裴衍之的詢問,黑衣男子立刻嚴肅了起來,「依照莊主你的吩咐,如今藏寶圖的消息已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那柳隨風也已經捲入其中,他與一個水月派的弟子,現在正在按照我們的計劃,往如月客棧而去。不出意外,半月可至。」
「如月客棧嗎?我知道了……」
裴衍之應了一聲。
可能此次回來,發覺裴衍之好說話了不少,黑衣男子,也就是裴二,大著膽子提議道,「莊主,屬下覺得,屬下的哥哥是否也可以接觸一些私底下的事情了,畢竟……」
猛地對上裴衍之冰冷的眼,裴二剩餘所有的話就就這麼梗在了喉間,如同在郊外被狼群盯上了一般,再也無法發出一點聲音來。
見此,裴二立刻面向裴衍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屬下逾矩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額頭滲出的汗水甚至都滴到了他跟前的青石板地面上,裴二才終於聽見裴衍之輪椅滾在地上轆轆遠去的聲音。
直到再也聽不見時,他才忽的整個癱倒在地,深深地吐了口氣出來。
「呵……」
望著牆角邊的一叢虞美人,男子頹然一笑。
果然,面對裴衍之,他還是不行……
推著輪椅越是靠近自己的衍無院,裴衍之冷肅的臉孔就越是像那冬日驕陽下的冰塊,肉眼可見地柔軟融化了下來。
踏進院子的前一瞬,男子的臉上早就帶上了喬橋熟悉的笑容。
剛行至梨樹下,便發現他的青玉棋盤上,除了棋子之外,就只剩下一個空空的瓷碗,喬橋卻沒了蹤跡。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這使得自來不習慣後背對人的裴衍之,用盡渾身力氣,才勉強克制住自己回頭的慾望。
然後――
一雙柔軟的小手就捂住了他的雙眼。
「咳咳,猜猜我是誰?」來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袖口那股子熟悉的暖香卻早將她出賣了個一乾二淨。
「酥酪好吃嗎?」
「當然好吃……」
猝不及防被套了話的喬橋,直接就鬆開了手,一臉好沒意思地出現在了裴衍之的面前,「沒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我在那兒躲了好久呢!原本想著嚇你一跳來著……」
在裴衍之的對面坐下,喬橋剛要將擺放在她面前的瓷碗拿開,她忽然又沖著裴衍之露出了個期待的眼神來。
「明天,不,你能以後還給我做這個嗎?我長到這麼大就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只要一想到以後有可能吃不到了,我就覺得下半輩子都沒意義了!」
聞言,裴衍之挑眉。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老規矩,我們下棋定勝負,要是我這一局贏了,你就經常幫我做,要是我輸了,我就再也不提這個要求了,怎麼樣?」
喬橋神情狡黠地建議道。
聽到她這番話,裴衍之幾乎是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棋牌。
果不其然,棋盤上的棋子被動過了……
「好。」
裴衍之點頭。
喬橋眼睛一亮,「剛剛你走的時候已經下過了,下一步該我走了……」
「嗯。」
僅走了兩步,喬橋的棋子就五個連成了一條線。
「哈,我贏了,是我贏了對不對?」
看著棋盤,裴衍之皺了皺眉,「我怎麼覺得……」
「覺得什麼?就是我贏了,你看啊,我贏了,我不管,你以後要給我做這個杏仁酥酪,不然……不然我就跟所有人說,你裴衍之,堂堂無定山莊莊主竟然還耍賴!」
聽到這裡,裴衍之抬眸看了眼面前,左眼寫著心,右眼寫著虛,整張臉都寫著色厲內荏四個大字的喬橋,笑了,「好,我願賭服輸。」
「裴衍之,你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可愛的人,沒有之一。」
長這麼大,她就沒見過這樣無條件寵慣著她的人。
她想要嫁給他的心也從未像此刻這般堅定過。
一時間,甚至覺得,要是以後回現代,她甚至都有些想要將這個人也一起帶回去了。
不然,不然……
喬橋懷疑她說不定都有可能會哭,就算回去了,也會很想很想他。
因為白天過得太過愉快,夜晚的傀儡喬橋在遇到裴衍之時,也一直都是高高興興的模樣。
「主人,主人,我不管我不管,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一定要嫁給我看上的那個人!」
剛踏進裴衍之的屋子,喬橋甚至連桌上擺著的糕點都能視而不見,就徑直蹲在了男人的面前,大聲這麼說道。
聞言,裴衍之低頭看她。
「很喜歡他嗎?」
「很喜歡很喜歡,所以你快幫我想個法子怎麼才能把他搞到手?」
「唉,你說我送花給他怎麼樣?好像也不好,花都是男生送給女生示愛用的……」
「你喜歡什麼花?」裴衍之突然發問。
「當然是玫瑰了。」喬橋理所當然道,「不過這個世界好像沒有玫瑰……」
「你說的玫瑰長什麼樣子?」
「就是跟月季和薔薇很像,但是花瓣要厚一點,然後香味很濃……不是等等,怎麼突然聊到花上面去了?」
「哎,主人,我想到了,你覺得我找借口跟他學武怎麼樣?學武肯定會有很多肢體接觸的,到時候我再假裝不經意地往他身上倒,或者摔倒了,兩個人一不小心就嘴唇對嘴唇……嘿嘿,不過我之前就親過他了……」
「是嗎?感覺如何?」
裴衍之循循善誘。
聞言,喬橋仔細想了想,「八個字,QQ彈彈,還能拉絲!」
裴衍之:「……」
「然後就是,再來yi遍就好了……」
喬橋嘆息。
「哦?只要再一遍就心滿意足了?」
裴衍之唇角勾起。
「不,主人,我覺得你沒聽懂我的話,億遍,人乙億,一萬萬的那個億……」
「再來億遍!」
處於傀儡狀態的喬橋一本正經,擲地有聲,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裴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