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禍途（3）
主意已定，便顧不得暗夜難行。我迅速下得山來，經山門往東，拂曉時尚未走出林間。不想稍一歇息，竟就迷迷瞪瞪昏睡過去。
「……公玉容兮……公玉容兮……」
「公玉……公玉……」
有人喚我，近在眼前，卻看不清楚眉眼。
「……你忘了一樣東西，貿然前去，必傷人命……」
「公玉，先在此地等等，等人來……
那人似要扶我起來，我驀然睜眼，眼前卻什麼都沒有。晃在頭頂的太陽告訴我剛才只是做夢，不過夢境真實非常，言猶在耳，難辨虛實。
飛身樹頂遠望，料知多則兩個時辰，就能走出林子。便不耽擱，加快腳步，近午時分入了官道。順著官道行了兩日，夜間便宿在樹杈間，僅食了些出事當日帶在身上的些許糕點。午夜又落了一陣雨，寒涼中心下愈是悶痛，便更加急著趕路。
如此到了第三日午後，才遇到道旁一間簡小的亭落，亭下一口水井，井上的軲轆劇烈晃動著，周邊卻不見人。
過去一看，井水中涌著水泡，木桶帶著井繩沒到了深處，似乎有什麼掉了下去。我立刻將桶繩拽住，情急之下力量都比平日里大了許多，拚命拉出井繩，便見那繩頭系在一少年腰間，那少年雙臂緊緊捆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幼童。此情危急，不敢耽擱，便連忙將他們解救出井。
那大些的少年看起來還好，吐出幾口水后已無大恙。那幼童卻已昏迷過去，喚了幾聲都未醒轉，想是嗆水厲害，我便按壓胸口助其吐水。不多時便見其清醒過來，驚慌地哭喊著「兄長」。 記住網址ｈｔtｐ://ｍ.bqge。org
按壓之法乃龍郁所授，他曾給我講過洑水之戰：雲滇國在洑河之上設下陷阱，致使我方眾多兵士墜水。當時許多兵士只是嗆水暈厥，同伴卻誤以為已被淹斃而枉送掉性命。之後龍郁便令全軍學習了溺水急救之法，自然也教給了我，我當時為戲弄龍郁，假裝失足落水，卻被龍郁識破，靜坐邊上等著我自己睜眼，掃興尷尬之極。
那做哥哥的對我千恩萬謝，解釋說弟弟硬是要玩捉迷藏，怕藏在淺處被找見，便悄悄爬進水桶，想著藏在井裡，真是幼稚極了。哥哥前去搭救，未曾想救人不成自己也掉落井中，差點兒溺斃。幸得有我解救，方未兩命嗚呼。
我也慶幸自己方才眼疾手快，救了他們性命，可知人命關天，絲毫猶豫不得。又承那哥哥一口一個「恩公」地叫著，看這天色已晚，便熱情邀我去他家留宿。我也不多客氣，隨其到了李府。
李府家境倒是殷實，老兩口還養著二三僕從，知我救了他家兩位少爺，驚慌之下喜淚漣漣，待我如同上賓，見我疲累便立即著人收拾了上房供我歇息。我自梳洗一番，仍舊扮了男妝，各處仔細著未曾讓人覺出端倪。
用晚膳時主人問我欲往何處，我答說四下遊歷，乘機打聽暗搖城的下落。
不料李老爺與其夫人聽了都哈哈大笑，直言問對了人。言及真摩國幅員遼闊，我來的這條官道上人跡疏罕，輕易見不到人。而李府居於道旁，形同客棧，往來有客，倒還真聽說過暗搖城。不過他們所言與我所知出入不多，並沒有什麼具體方位可告知於我。我也並不氣餒，至少現下可知暗搖城大抵是真的存在了。
翌日拂曉，天還未大亮，就有遊人前來打尖，我也隨之準備好啟程。臨行時主人備了許多乾糧和一套換洗衣物與我，包裹里竟還裝了一塊金錠和些碎銀，那大點的少爺更是送了我一葫蘆解渴的米酒。我確實需要，又無已為報，便將隨身佩劍上的一粒寶石取下贈予李家。
順著官道東行了六七日，沿途春深草長，杏花開得一片一片，遠望如雲似霧，好不旖旎。若是往年能出來看看這等風景，或不至於內心鬱郁多年；卻也說不上若是之前出來了，情形不與此時相同，思及此，心內則更加怔忡。
官道雖坦，但多繞行，第八日時看到道旁林間有了小道，便辟近途。而後幾日，路遇幾處村落，鄉人倒都好客，謝以銀兩，得以略微歇腳。也打聽得再行半月，便可到真摩國邊城。城中有許多能人異士，或能探問到我所去之處。
我信心滿滿又行了兩日。第二日午後，竟在路上遇到一處茶亭，得知前邊有個小鎮，最慢夜間可至。便在茶亭歇息一下，想著一鼓作氣進得鎮去。
茶亭老闆熱絡得很，見我風塵僕僕，便知我是個趕路的，前來與我搭話。
「公子何處來？」
「酈京。」
「原來公子是從大都城來的，怪不得瞧著不像本地人，氣質非凡得很。」
我笑謙回應了。他便又問:「那公子一路行來，定是聽說了涿運李府的慘案了？不如給大家講講，去去乏氣？」
其他幾張桌上坐的十來個茶客，聞言都轉身齊齊看我，默契地一言不發，等著我開口。
「什麼慘案？」我自疑惑，大家卻都失望地「唉」了一聲，茶亭老闆給我倒好茶水徑自去忙活了，也不再搭理我，倒是鄰桌上兩人突然溜到了我身旁，一唱一和給我講起了此事。
「就那涿運縣的那個，李府！家中七八口人呢，一碗茶的功夫全死光了！聽說啊，死相奇慘！」
「可是家中有兩位少爺，舉家在官道旁做客棧的那個？」我驚問到，心底恐懼濃霧般升起。
「哦，」那兩人恍然大悟道，「原來公子知道！正是正是，聽說連住店的都一齊死了，官府緝兇，可蛛絲馬跡也無，從哪兒捉那凶人呢真是……」
「還有更奇的，」有一個壯漢擠來道，「離那涿運不遠處的康虔縣，臨近官道旁的三處杏林野村，也都齊齊暴斃。我在康虔縣上當差的親戚說，那些人死狀與李府一般無二，懷疑是奸人連環行兇，謀財害命啊！」
「不可能！」之前一人反駁道，「我可聽說錢財一分未動，那些行走江湖見聞甚多的術士斷定，此案必是妖怪所為！」
「哪有什麼妖怪！胡扯不是？」
「有的！聽說……」
那些人群情激奮，各有所斷，我卻一句也聽不進去了，顧不得留下茶錢，揮劍挑斷了馬廄里一匹馬背上的捆綁貨物，翻身躍馬，向著來路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