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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誰還記得

  靜蕙公主鄔曼斷斷續續記起了許多事,依舊不聲不響順從了錦逸王鄔賢的許多安排。

  有時候很想找白七說說困惑。儘管自從木竹、木梅、木蘭、木菊來了以後,白七已經鮮少出現在人前。一如曾經,他是她的影子。

  缺根筋的白七,對著錦逸王鄔賢那樣的親密信任,讓鄔曼有些不安心,還有一些不痛快。儘管,本能的,她不信鄔賢別有所圖。

  真想當個什麼事都不知道,又什麼事情都可以很快就忘記的傻子。

  鄔曼認真想了想,從前的那些時候,她是怎麼成功扮演一個正常人的。

  親近一個陌生人,就好像那是自己的親人;對著路人也可以頤指氣使,讓自己紈絝地很稱職;總是說話對著空氣,表現得傲慢又無禮。

  哦,是肆意吧。是非對錯都不在乎,反正自己從來被嬌慣,目中無人、散漫又蠻橫。

  所以,覺得鄔賢真誠,就可以無條件地信任他,明明他是那個人的兒子,明明他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恨不得自己去死。

  她竟然親自帶了他下山,還親手把韓陽城交給了他。天哪!她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沒人攔住自己。頭禿。

  鄔曼醒來以後,就時常一個人發著呆。丫鬟木蘭只做好手邊的活,就安靜地守在一邊。添些衣物,換些熱茶。不做多餘的事,是桂嬤嬤看中她的原因,又格外叮囑過的。

  鄔曼面上表情像是春日裡一波無望的死水,不起半分漣漪。內心卻焦灼,又憂慮: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不能信他,他的母親害死了我的母親,他因為我受了滿身的傷,他給我投過毒,他說過恨不得我立時就死。

  眼前看到的那些好都是假的,他肯這樣委曲求全呆在我身邊,一定是圖謀比我立刻就死更讓他痛快的結果。

  可怎麼能不信他?他聰慧嚴謹,周全又溫暖。哥哥怎麼可能是壞人呢?刀劍無情,他擋在了我的前面;他替我試了葯,差點就死了;他說過,會幫我記住這所有的事,做我沒有的那片記憶海。

  若這些都是假象,這樣的處心積慮,這樣的小心謹慎是要做什麼?是不是要撕破臉,鬧到再無轉圜,鬧到人盡皆知?

  但,如果我不爭氣,下一次又忘記了,還是對他毫無防備呢?那時候,他再要做什麼,我是不是還能有機會給他們一條退路?會不會,打草驚蛇,更害了他們?

  怎麼辦,要不要戳穿他?可是若他早已看淡了過去那些恩怨,他一顆純粹又坦蕩的心卻被我這樣的猜忌,應該會很難過吧?

  怎麼辦啊?

  越王朱啟祥的壽辰在七月,問過木梅才確定是很快就要到來的七日後。鄔曼最近總能想起很多事,那些沉重的、輕快的、血腥的,甚至於許多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也總能趁著睡著了,趁著說話,趁著風吹,趁著太陽升起,一點一點湧入腦海。

  萬千思緒,密密麻麻揉作一團。像是潑在清澈湖面的那一團濃墨,陽光慢慢灑進來,一條條清晰分明又細長的墨絲緩緩逃離開。

  墨線把自己擠進湖水裡,又慢慢地、慢慢地,再不見了它本來的樣子。

  鄔曼現在沒法想事情,她覺得自己被奪舍了,奪舍的那人還是個心理昏晦的陰謀家。她記得是一個月光皎潔明亮的夜,她從明媚的人背上醒過來。就算有些冷,但心裡也是暖洋洋的。才幾天過去了,她又想了想最近身邊的人和事,感覺天突然就黑了。

  她可能再不是韓陽城裡無法無天的小公主了。

  雖然腦子根本都不夠想事情,但記起鄔賢在身邊時,白七那副毫無警覺的樣子,鄔曼就憋著一口氣。蠢是蠢了些,好歹功夫卻了得,鄔曼索性把白七安排在人前。

  一身好本事,被安排做了個小跟班,卻還高興成那種傻樣子,鄔曼更氣了。

  「主子,太子殿下又來了。公子說,可以不必管他,直接打發了就是。」小丫鬟白七,規規矩矩請見,又裝模作樣還要鄔曼屏退左右。輕聲說的話,也是奇奇怪怪。

  太子殿下?鄔曼微微挑眉「太子是殿下,錦逸王是公子?」

  白七偏過頭,好似看到鄔曼臉上被許寧稱之為「惡作劇」的表情。內心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太子是昌央國的儲君,怎可言語輕慢。而王爺,那畢竟是主子你的哥哥,四下無人,隨意些應該無妨?」白七咧嘴笑的像個傻子。

  「哦。原來我一母同胞的是太子殿下,你喜歡的鄔賢才是我哥哥啊?」白七果然奇奇怪怪。

  傻子白七有些難過。「什麼我喜歡的。我最喜歡主子,小姐你先喜歡了,我才會也跟著喜歡。」想來親生哥哥卻不能親近,主子一定也很傷心吧。

  鄔曼又笑了。這個傻木頭倒是會說話。「叫皇兄進來吧。」

  其實很多年不曾見面了。小時候總不敢去,怕他怪自己害他沒了母親。後來去了蔚山,每次生病才好起來,就總要偷跑回去悄悄看看。

  再然後,以為自己總算是活不成了。費盡心機要去見一面,卻偏偏結了仇。就,再也不敢了。

  能好好活著,就已經太好了。何必非要在一起,非要見一面呢。

  皇太子鄔燁身邊跟了裴國舅家的大公子裴世雋。鄔曼瞧著堂兄裴世雋精明深沉的模樣,又心慌。一定很不容易吧,獨自住在那樣大的籠子里,身邊的人和鬼傻傻分不清楚。

  鄔曼留了白七在室內準備熱茶,再說不出一句話。闊別重逢,原來是這樣一般光景。

  「聽說你又病了,父皇,和我,都很挂念你。朝華殿的冬青開花了,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嗎?」太子燁悶著頭邀請,看不出多歡喜,倒更像是默默地說一段台詞。

  裴世雋若有所思,但眼底有防備、有猜忌,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眼底明明滅滅,像個有故事的人。

  好,我們一起回去。鄔曼心裡已經高興地跳起來抱住了這個冷著臉的哥哥,要答應,要纏住他同行。她最喜歡他了,總是冷著一張臉,像一個小大人。

  嘴裡卻說出了最敷衍的拒絕:「韓陽城事多,我大概……走不開。」

  「是啊,五歲你就擁有一座韓陽城,想必是有許多的人、許多的事都離不開你。」太子淡然地拿起茶杯,慢慢地嗅著茶香。

  依舊低著頭,原本半分也不敢放進眼眸的期待,在心底也黯淡了下去。

  一時空氣有些凝滯,白七不忍,笑著解釋「最近韓陽城事多,想必主子過段時間便能抽身去霞飛看太子殿下。」

  裴世雋於是也跟著附和,范著冷氣的文慶殿才慢慢暖和起來。

  果然兄妹兩人的關係,真的很不好啊。朱啟祥知道這個消息時,眉毛跟著就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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