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毛豆配酒
丫丫獨自坐在門檻上。不時看著院子里那扇大門。
院子里,她的娘親和姐姐的哥哥,在說著大人才能聽得懂的話。
「丫丫,去燒壺開水來吧。」豆子正想著:豆子姐姐的哥哥,她要把他當做哥哥那樣喜歡。
只比自己的親哥哥差一點點的那種哥哥,那樣的喜歡。聽到他們還要燒水,丫丫決定還是先不喜歡她了。
「大娘,回霞飛吧。」鄔賢坐在一邊,眺望著遠方。
婦人皺了皺眉:「你真是豆子的兄長?我以前沒見過你。」
「是。以前,我們關係不好。」鄔賢想了想,恩,漠視算是關係不好。「趙家需要一位主母。」
「你。」婦人面露慍色,又看了眼門外站著的小廝。也對,眼前這人能查到也沒什麼稀奇。「趙家如何,與我實在沒什麼相干。」
「也對。大娘本該過這樣閑雲野鶴般的生活。」鄔賢嘆了口氣:「零露兄今年有十六了吧?今年的春闈,他怎麼辦?」
賓士的駿馬,在小院門前停下。鄔賢望著門外。門口原本站著的小廝再一次疾步走了進來。
「主子,小姐已經到了。一切順利。」說完,轉身出門去,依舊守著院門外。 首發域名m.bqge。org
「露兒自小苦讀聖賢書,既能在秋闈中舉。自然也會靠自己的實力去會試上搏一搏。」婦人看了眼院門外的人。看了眼鄔賢。
這樣的不避人。是坦蕩,還是無所忌憚?婦人又看了眼鄔賢通體的氣度,感覺透不過起來。
「大娘,您別誤會。」鄔賢又嘆了口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近日家裡逼得急,要我們兄妹回去霞飛。
你也知道我妹妹的情形。三兩日就記不得人。我們又久住在鄉下,皇城裡那些規矩、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們更是一無所知。
我看的出來,大娘是真心愛護舍妹,她也是真心喜愛大娘您。我想著,大娘若是回到霞飛,你們總能做個伴。」
皇城裡的規矩、和錯綜複雜的關係。婦人心裡掂量著這幾個字,緩緩地問出:「毛豆應該不是她真名吧。你們姓什麼?」
「鄔。我妹妹乳名叫『豆子』,母親生她時,見她像顆小豆子。」鄔賢歉意地解釋:
「大娘,還請您見諒。我們並非誠心欺瞞。只是這一路,因為姓鄔,走得尤為艱難。我妹妹更是幾次死裡逃生。
她不想姓鄔,我也不想。我們原本也想像大娘一樣,在這樣好的山水間,有個院子。春耕秋收,叫神仙都羨慕。」
鄔。是國姓。婦人幾乎是在眨眼間,就把豆子的身份鎖定在了靜蕙公主身上。
自小長在鄉下、身體不好、母親過世、十三四歲,以及有個一起長在外頭的哥哥。
婦人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原本以為只是個大戶人家庶出的女兒,被養在外頭,不受重視。
或許還有些大家族不可說的陰私。
她其實不在意的。她的兒子自小聰慧,秋闈小試就拿的解元。
春闈再好好發揮,不用靠著趙家的門庭和關係,也一定可以給自己掙一份體面。
她甚至想過,豆子記性不好也沒關係。他們以後就支應一個小家戶,簡簡單單的。
可,那是天家的女兒。那是先皇后裴家的女兒。她的零露……
她突然想到,她清早讓人告訴她的兒子,豆子上了蒼茫山的事。這會兒,他們或許已經遇到了。
她知道她兒子的心意,伸手去推動了他們的關係發展。婦人心裡堵得難受。
他若不是趙家的兒子,一個山野村夫。靜蕙公主回到霞飛,遇到的所有的困苦和為難,都會有別的人替她掃清。他幫不上她。
他們最終只會越行越遠。到那時,她的露兒,是否能甘心放下?
可,若。他是趙家的兒子。他的父親是皇后黨,趙家和陳家扎紮實實嚴絲合縫地綁在一起。
她的兄長是皇太子,她天然地站在了趙家對面。她們該怎麼辦?
婦人的臉色青白一片。
「大娘,您別多想。」鄔賢見了不忍心:「是我強人所難了。不論你作何選擇,我都懂得你的為難。我妹妹亦會尊重你的決定。」
……
「小姐。」
「叫我姐姐。」
「姐姐。」
「恩。」鄔曼坐在地上,看著面前的石碑,就是覺得心突然安定了下來。
「你一路上支支吾吾,到底要說什麼。問你又不說。不說又要不停喊我。小七,你最近很奇怪誒。我明明記得毛蟲是個話多的姑娘。」
「小姐。」白七氣急敗壞。又改口:「我們就這樣把大公子丟在外面了嗎?你還是覺得信不過他嗎?」
「沒有。我只是不習慣和他同行而已。我以前都沒有和他一起。」
「明明,你以前都和他一起。」白七小聲嘟囔。
「毛蟲!我聽到了。」記憶里沒一起出過門嘛。
「小姐,你這樣偷偷撇下大公子。我總是提心弔膽。」白七掃了一眼周圍,見實在沒有什麼可埋伏的地方,才又放心地說:
「如果不是不信任他。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他給你輸過血,你心裡覺得不能面對他?」
「你對他這麼好,是要報答他,救我命啊?」小七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鄔曼震驚了。「當時是不是只有他和師兄在?」
「對啊。可是大公子,不是。是神醫大公子當時不是就沒醒過來嗎。逝者已矣,我們應該珍惜活著的人。」
「當年師父去的時候就是血虧之症。師兄是給我用了他的血,他才會沒的。毛蟲同學,不要胡亂把恩記到別人身上。
再說,就算要報恩。那也是我的事情。師兄臨走的時候,一定是很信任他的,所以只要他不要做出什麼事情,我也會很相信他的。
小七,你聽懂了嗎?我不需要你替我去報什麼恩。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和你更自在一些。我會相信他,以後會更相信她。
你以後乖乖的,不要被這些奇怪的報恩的想法左右了你的天性。好嗎?」
白七乖巧地應了聲好。還想再說什麼,聽見遠遠地傳來馬蹄聲。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這山上竟然可以走馬。白七果然是個傻子,鄔曼看了眼白七。
白七確認只有一匹馬經過。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身體卻立刻進入了警備狀態。
疾馳的白馬來到兩人的視線範圍內,才停了下來。
「嗨。好巧啊。我是小酒。兩位怎麼稱呼啊?」白面書生翻身下馬,邊說著,邊將馬栓到一邊的樹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荒郊野外的,遇到一個粉面書生。白七心裡略過了山精吸食人氣的故事。對著笑面書生,拔出了刀。
「我叫毛豆,這位舉著刀的是我妹妹,她叫毛蟲。」鄔曼禮貌地回了個笑,「我妹妹腦子不太好。你莫怪。」
腦子不太好。白七複述了一遍。
「毛豆配酒,天長地久。」書生自以為煙波傳神地給了個媚眼。「哈哈,我們果然有緣呢。」
果然。白七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