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點意思
尺素魚傳旦月初。曾十載,霞飛路。初一十五尋歸處。
山高水遠,情移事易,回回期日誤。
黃耳偶書拂斷弦,戲語頻頻年下卒。十六載是伏櫪路。
臨別寄語,天涯歸心,自助者天助。
本來就在打量鄔賢臉色,鄔曼沒錯過那些瞬間的精彩。
有點意思啊,這麼會變臉。
鄔曼瞭然地點了點頭,無聊地端起了茶杯。狀似無意地說了句:
「我看你們一時間倒分不出勝負,只怕要等到晚上找城鎮借宿的時候用飯了。」
趙零露不以為意,依舊不緩不慢地落下一子。才開口:「那你等會兒別管我們。晚上再陪我們吃點熱乎的米飯。」
鄔賢手微微頓了一下,又收回來。他也跟著拿起了手邊的茶,細啜慢飲了一小口。
眼睛卻沒從棋盤上離開。等他喝好茶,也很利落地走好了棋。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趙零露跟著落子。
鄔賢緊跟著落下。
趙零露又落子。
鄔賢依舊很快地跟著落下棋子。
趙零露高高舉起了手,猶豫再三,卻沒能再動手。
他看著鄔曼苦笑。「輸了,你還陪我下嗎?」他如今看出來了,他棋藝恐怕確實不如錦逸王。
輸便輸吧,其實他並不怎麼介意。畢竟那是她的兄長。
「不陪。」邊說著,鄔曼邊側過身子,幫趙零露重新再落下一子。
「你們這盤棋委實無趣。皇兄有心相讓,你偏又有心想輸。人生如棋,一切未必盡在你們掌控。」
趙零露看了眼鄔曼下的那手棋,誠心地讚歎道:「我確實是技不如人。
不過想不到曼曼棋技竟這樣好。我不知道王爺竟然一直在讓。
不過,想不到你以前竟也是刻意輸我。」
趙零露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曼曼,我是不是心胸狹小,竟要你假意輸我。」
鄔曼卻沒理他,重新跪坐到棋盤山,鄔賢的對面。
她臉上掛著得意的神色:「皇兄,不如這局,我來代零露哥哥和你下。可不許讓我。」
等到鄔賢點了點頭,沉思的時候。
鄔曼才安撫趙零露:「零露哥哥,你棋藝高絕,偏又痴愛下棋。
可我若總贏你,難免不好拒絕陪你下棋。
可你知道的,我愛熱鬧。不愛總坐於一處,傷腰的。」
趙零露笑了起來。「可你知道的,我愛熱鬧。」聽到這一句,趙零露腦海里是陪她捉魚捕蟬的畫面。
不是因為要回霞飛,大概她也是坐不住的。
可是又很不一樣,他想了想,她現在真的很不一樣了。她能這樣安靜地坐了一路的馬車。
鄔曼和鄔賢在棋盤上你來我往地廝殺。
趙零露挪到了一邊,和鄔曼並排跪坐著。
棋面上兩人爭鋒相對,棋局外,兩人心平氣和,穩如泰山。
「師兄,你要輸了。」鄔曼抬起了頭。
「嗯?」鄔賢疑惑地看向她。
什麼?趙零露和白七皆神色莫辨。
鄔賢桌几下的左手用力捏了捏褲腿,又慢慢鬆開。他緩緩抬起頭,表情更加柔和了幾分。
「想念子瑜了?」子瑜是百里居危行冠禮時,怪醫取的字。蔚山上知道的人卻不多。
白七不知道,趙零露更不知道。
但鄔曼說出「師兄」兩個字,他們也猜到說的是百里居危了。
趙零露聽說那個人死了,卻還是小心地觀察著鄔曼的神色。
鄔曼注視著鄔賢的眼睛,輕聲笑:「口誤了。皇兄別介意。
只是我師兄棋也下的極好,我會下棋,得有一半算是我師兄教的。
如今人既不在了,這局棋我可得認真地下。不能墮了我師兄的威名。
皇兄,你再這樣相讓,會讓我覺得你好像不覺得我和我師兄可以做你的對手。」
活著的人可以玩笑,可以消遣,但對故去的人不敬?卻還不能夠。
這局棋太難了。
看著棋盤上兩色的棋子各成一股勢。鄔賢認真地再落一子。
紅子再次陷入絕路,黑子卻柳暗花明重新煥發勃勃生機。
鄔曼又看了半天棋局。「這是死地了嗎?」
趙零露也端正了坐姿,在鄔曼求助的眼神移過來時,搖了搖頭。
鄔曼不死心,又轉回過頭,再問:「皇兄,這便是死地了,對不對?」
鄔賢嘆了口氣,迎著鄔曼希冀的眼神回答:「是。你要的死地。我給你便是。」
這話說的。趙零露心想,這個王爺真不會說話。
果然,說完就聽到鄔曼嚎啕大哭。
這誰聽了不傷心難過。
從前鄔曼也很愛哭,只和如今大不一樣。以前鄔曼大哭,聞哭聲,卻不見哭意。
如今,她一雙眼直直地瞪著鄔賢,眼淚橫流。趙零露心裡又埋怨了錦逸王一番。
是瞪著吧?趙零露沒覺得輸了棋就哭有什麼丟人,畢竟王爺說話太傷人了。
鄔曼邊哭著邊小小的挪動著雙腿,往鄔賢身邊移動。
趙零露看著她一點點的小動作,鄔賢也看著。
鄔曼不在意,等挪到鄔賢身邊。鄔曼又伸手扯了扯鄔賢的袖子,卻沒敢看他。
帶著哭腔,她吸著鼻子,小聲地喚他「皇兄。」
鄔賢綳著身子,真怕她哭著喊他師兄。她要是真的喊他師兄了,他能應嗎?
可不應,她哭的這麼傷心。況且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鄔賢沒敢多想,能不能回應的事情。待聽到這聲皇兄,身子就軟了下來。
他看著她拉扯著自己的袖子,卻沒敢抬起頭來看自己。鄔賢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零露想把鄔曼拉過來。
他發現她的皇兄有點惡劣。沒看見她都哭成這樣了,竟然笑得出來。
天家真的沒有兄妹情嗎?人心不古。
聽到笑聲,鄔曼拿起手中寬大的袖擺,給自己細細地擦了把臉。
白七手裡拿著熱毛巾,見鄔曼用鄔賢的袖擺認真地整理自己的儀容。心情真是,一言難盡。
她還是湊過來,給鄔曼輕輕地敷了敷眼睛。
趙零露對著鄔賢瘋狂地使眼色。
鄔賢沒再看趙零露,但終究是沒再笑得那麼明顯。
「以前我師兄也總是這樣,下棋總不肯讓我。」像是才發覺當眾哭了一場,鄔曼有些尷尬地解釋。
趙零露於是瞭然的看著鄔曼傷心難過。看著她紅了眼眶,看著白七在一旁給她擦臉,擦乾淨手。
但眼淚又流下來時,鄔曼很自然地伸手扒拉出鄔賢的另一隻手。拿出他寬大的衣擺,又極其自然地擦拭眼睛。
趙零露看著止不住流著眼淚,卻又自己笑起來的鄔曼。心想,簡直沒眼看。卻忍不住盯著她那雙哭紅了的眼睛。
他手心裡緊緊攥著方手帕,卻始終沒有掏出來。她在為那個人哭。
讓她哭一會兒吧。
她一定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