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龍祈宮
“太後駕到”
奴才都跪下行禮，姬無箏也雖然身子仍然虛弱，但也讓奴婢攙扶著起來行禮。
“太後吉祥”
文太後走進姬無箏的床邊，在她跪下前扶起她，隨後對著房內其它人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
不消一會，房內僅剩姬無箏和文太後二人。
文太後把姬無箏遮掩容貌的長發撥到後頭：“雖然絎兒沒跟我說，但我知道你便是我那早已死去的媳婦。”
聽到文太後這麽說，姬無箏看著她：“太後。。。”
“絎兒和你的事，我大概也知個一二，絎兒的行徑和處理感情的方式與他父親如出一轍，他們都很傻”像是想起了過往，文太後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
“太後，皇上他——”
“他很好，太醫說幸好救得及時，除了手上的傷口過深，以後會留疤外，他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文太後回答她未說出的問題，她看住姬無箏的眼睛：“你是聰明人，絎兒對你如何，你應該清楚，我相信你對絎兒也有同樣的感覺，為什麽你們要鬧得雙方都遍體鱗傷不可？”
“太後。。”聽到隸絕絎沒事，姬無箏鬆了口氣，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還是得解決：“有些事情，無箏想放下，卻是放不下，不瞞太後，無箏屈服過，想著躲在璽和宮裏不出門，便能逃避他還有其它女人的事實，或許說，幻想著他隻屬於無箏一人，但無箏始終隻是一名貪心的女人，無箏要的，不僅是一個愛我的，還要是一個完全屬於我的男人，所以，無箏大膽向他表明心意，他不回應，無箏逼自己走出璽和宮，看他的其它女人。。。”
說到這，姬無箏淒楚地笑了：“太後，無箏是在逼自己對心愛的男人死心，甚至絕望，這份心情，您能懂嗎？”
文太後靜默一會，半響，她道：“我懂，因為我也試過。”
文太後的回答令她感到驚訝：“太後。。。？”
“想必你聽說過絎兒和訝兒之前四個皇子離奇死亡的事吧。。”
“是，太後為什麽突然提起？”姬無箏不解，這事跟她和隸絕絎有關聯嗎？
“你知道那四個皇子是怎麽死的嗎？”
“無箏不知，但聽說是病死的。。”
文太後搖搖頭，往事曆曆在目，一切都像隻是昨日發生的一般：“這隻是當時隸國的老臣為了國家上下著想而編出的理由，那四個皇子，是他們的親生父親——隸絎訝親手殺死的。”
姬無箏震驚地捂住嘴。“怎麽會？！”
“很不可思議吧，但事實便是如此，所謂虎毒不食子，但他卻在絎兒和訝兒出世當天，便將那四個幾個大的皇子毫不留情地殺死，你可知道是為什麽？”
“為什麽？”是什麽樣的理由，能讓一個父親殺死自己的孩子？！
文太後望著窗外的幾隻嬉鬧的雀兒，說道：“如果我說是因為他愛我，你相信嗎？”
姬無箏沉默，沒有回答，一個人將自己的孩子殺害，隻是因為他愛上另一個人，這是怎樣畸形的愛？！
“我起初也不信，甚至我怨恨他逼我生下絎兒和訝兒，但事實上，在死亡前的那一刻，我竟悲哀地發現自己也像這個男人一樣愛慘了他，而他卻是用盡他的生命在愛我”
“絎兒就像當年他父親所作的一樣，而你卻做了當初我不敢做的事” 文太後深深一歎 ：“當年我若像你一般，堅定自己的思想，或許今日，我和他也不會天各一方，悔時已晚。。”
沒想到文太後和隸絎訝之間竟是這方感情，姬無箏怔愣住。
文太後拉起姬無箏的手：“所以這便是我此趟來的原因”
“太後希望無箏能夠順從皇上的心意？”
文太後搖搖頭：“我希望你能夠想清楚，究竟你要的是什麽？不要像我一樣，在另一座宮中度過了上輩子，在另一座宮中了了餘生。”
“無箏明白，謝太後的提點”
“為人母的，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快樂，絎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作為母親的也不希望他像這四年一般不笑不怒，像個治理國家的工具，沒了自我的情感，你也為人母，作母親的心情，你應該了解吧。。”
姬無箏苦澀一笑，沒有回答。
“想見見光嗎？”文太後提道，手向身邊跟隨多年的侍女玉兒打了個手勢。
一個小身子就咚咚咚地跑了進來。
“太後奶奶、娘”姬時光一進門，便乖巧地向大人問好，然後就一下撲到姬無箏床上：“娘，你到哪裏去了，光好想你”
看到女兒稚嫩的臉，姬無箏頓時淚盈滿眼眶：“光好乖”
“娘，你以後去哪都要帶光去”姬時光趴在母親的腿上，喃聲要求。
姬無箏摸著女兒的柔發：“好，娘不會再丟下光”
“娘，你好似變漂漂了”
“傻光”
“是真的，不信你問太後奶奶”姬時光支起身子，從母親腿上爬起來，像是不高興自己的話被質疑一般，急著讓別人也證實自己說的是實話。
經姬時光這麽一說，文太後也端詳起姬無箏的臉：“光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今日你的臉似乎比起前幾日你昏迷不醒，我過來探你時不太一樣，好像是脫了層皮？！”
姬無箏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臉上的不平觸感平滑了許多，看了鏡子，知道女兒沒有說謊。
這是怎麽回事？！
“光，你舅舅沒陪你來嗎?”姬無箏問道，她隱約覺得哥哥應該跟這件事有關。
“舅舅把光帶過來後，他就走了，臨走前，他還跟光說了好奇怪的話哩”姬時光偏著腦袋回想道。
“舅舅說了什麽？”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事有蹊蹺。
“舅舅要光乖乖地聽娘的話，要娘不要再碰我們原來屋裏的東西，說是對身體不好什麽的，光也聽不懂”
“哥哥”姬無箏跌坐回床，心裏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隻是，哥哥為什麽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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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浮塵進入隸絕絎的房裏，向還躺在床上養傷的他稟報。
“皇上，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他已經依照皇上的意思在遠離都城的郊外為姬無箏母子找了間適宜房子，裝修和丫環管事也已經配備齊全，就等著入住。
“好”
“皇上真要這麽做？”
“朕的決定什麽時候改變過？”
“臣是怕皇上將來會後悔”
“寺，也許你不明白，但朕是頭一次這麽希望一個女人會再次展露笑顏”而他過去，見過很多次她唯獨對他展露的笑，他讀懂了那笑裏的含義，卻已太遲。。。
寺浮塵沒再說話，皇上與皇後，一對相戀至深的戀人，竟會是落得這般結果。。。
“退下吧”
“臣告退”
夜晚，隸絕絎的手上纏著藥布，腳步極輕地來到姬無箏的房裏。
月光皎潔，映著床上熟睡的人兒，人兒轉過身，臉上的皮膚雖然還是凹凸不平，但是凹凸處卻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般，漸漸消癟。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兒像是知道被盯視，漸漸轉醒。
“是你”她認出他，他的半邊身子隱藏在黑暗中，月光照著他俊美的五官，時間給了他成熟和穩重。
“是我”他說道，發現自己此刻的聲音竟是如此沙啞。
“你來做什麽？又想逼迫我嗎？這回是光還是我哥？”她想到哥哥可能被他抓住，以此要挾她，她一直耐不住氣，語氣很衝地質問他。
隸絕絎苦澀一笑，她今日的不信任，是對他過去對她殘忍所作的懲罰嗎？
“你笑什麽？”看到他笑得離奇，她不安地問道，這個男人不按牌理出牌的霸道行徑，讓她不得不防。
“我願意放手，你自由了”他說道，聲音極輕。
“你又想做什麽？”她根本不信他的話，眼睛帶著防備，她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
“朕放手，不會再逼你接受朕”
知道他是以一國之君的身份作出保證，她靜默了，知道一言九鼎的他這回是真的放她走，讓她自由。
半響，她抬起臉，帶著笑容，她說道：“謝謝你”
他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把什麽記住：“朕讓人在郊外替你和光找了房子”
“不用了，我——”
“放心，那裏離都城很遠”
“我不是那個意思。。”
“就算是朕為補償光做的吧”
“我明白了”她接受他的好意。
靜默半響，他移開視線，轉身身，推開門，正要離開時，姬無箏喊住他：“你能幫我找我哥嗎？”
他沒有說話，點頭表示同意。
“謝謝”
半個月後，隸絕絎帶著她去了一個絕穀，穀裏景色優美，有做小屋，也有溪流，像是人間仙境，遍地種了姬子球，而在那些花的包圍中，躺著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男人，他的懷中抱著一把箏，臉色安詳地死去，那人便是姬正術。
而在小屋裏，他們發現了他不知何時寫下的一疊厚厚的日記，裏頭寫滿了關於姬無箏成長的一點一滴，而當中收藏得極為嚴密的，卻是揭開了姬無箏臉上慘象的真相——當年，他知道姬無箏與隸絕絎之間的事後，愛了自己的妹妹那麽多年，他知道姬無箏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了隸絕絎，而隸絕絎也是深愛著姬無箏而不自知。
於是他內心做了打算，他知曉隸絕絎帶著姬無箏遊躍河後，用笛聲讓姬無箏知曉他在水下等她，隨後在姬無箏跳進河中後，他在她沒發覺的情形下，用水草往她的臉上塗了一種藥，這種藥會讓她的臉在不到幾個時辰的時間內盡毀，但卻是暫時的，可以說，這是種欺騙性的藥，但卻是隻對女性的肌膚有效，後來他便在屋內塗滿了這種藥，以讓姬無箏以為自己的臉沒得救了，而在小侄女姬時光身上，他卻放了另一種抗藥劑，使姬時光不受藥的感染。他之所以這樣做，隻是想證明隸絕絎對姬無箏是否真心，還是隻是留戀於她的美貌，而事實證明了他沒看錯人。
劇痛讓姬無箏昏過去後，他便把她帶回自己暫時的住所，後來他發現姬無箏懷了隸絕絎的骨肉，他依她的意思，讓她產下嬰孩，這孩子便是後來的姬時光。
他原本隻是想讓隸絕絎知曉失去所愛的痛苦，讓隸絕絎看清他自己對姬無箏的感情，以此來幫助自己所愛的妹妹能夠得到幸福，卻在姬時光出世後不久，他便不時嘔血，問醫後，才知自己沒多少時日，所以他私心地想陪伴所愛的人多點時間，卻在四年後，他的身體不斷提醒他時間的沙漏就剩最後幾粒沙，所以他故意讓隸絕絎發現姬時光的存在，進而讓他找到姬無箏。
再之後，姬無箏自殺被救時，他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他看到隸絕絎抱起躺在血泊中的姬無箏時眼裏的慌亂和害怕失去所愛的恐懼，所以，他放下心了，在得知姬無箏沒事以後，他帶著姬時光去了隸國皇宮，讓文太後發現姬時光的到來，隨後他便來到這個他之前耗費心力為姬無箏營造的世外桃源，享受生命中最後一絲平靜。
難怪哥哥要她不要再碰屋裏的東西，原來屋裏塗了這種藥。。姬無箏捧著姬正術的日記，淚流滿麵，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哥哥竟是以男人的身份在愛她！
隸絕絎摟她入懷，無聲地以行動安慰她。
一個月過後，姬無箏傷好了，東西也收拾妥當，外頭飄著雪，她伸出手接住。
記得那一年，她也是在雪花紛飛的季節來到這座皇宮，之後的紛紛擾擾她已經記不清，也不原再想。
“娘，我們要去哪？”姬時光睜著晶亮的眼睛問道。
突然，一把傘為她們遮走雪花帶來的寒涼。
她抬頭一看，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她展顏一笑，蹲下身對女兒說：“我們要去你爹為我們找的房子”
姬無箏的話一出口，深邃眸子的主人身子猛然一震，眼裏有著易見的狂喜。
“爹？”姬時光問道，她隻知道娘、舅舅、叔、太後奶奶以及寺叔和燎叔。
“你。。”隸絕絎開口，卻不知說什麽，她終於讓孩子知道他的存在。
“光，他是你的親生爸爸”姬無箏沒隱瞞地告訴姬時光，她的女兒有著超出年齡的理解力，所以她直接跟她說。
“叔，你是光的爹？”姬時光看著隸絕絎。
隸絕絎單手把姬時光抱在手上：“對，我是光的爹”
“太好了，光有爹了”姬時光在隸絕絎手上雀躍地歡呼。
“你願意——”認回女兒後，隸絕絎想問她，她是否改變心意，願意回到他身邊，但瞬間，沒出口的話在姬無箏搖頭下沒了音量，他的眼瞬時暗了下來。
原來她，還是決定要走。。。
姬無箏接過隸絕絎手中的姬時光，隨後走進了馬車的車廂中，沒再回頭。
隸絕絎在雪地裏，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馬車在雪地劃出了軌跡，消失在雪幕裏。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