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起
回到洛陽後,他準備將酒樓開張起來,沒錢的話幾乎沒法做事。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然而權力畢竟不可多得。既然不可多得,那就隻好退而求其次。
在洛陽城,做一個有錢的富家翁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最主要的是,這已經是他目前情況下所能做的最好的路子。
畢竟在家中父親是一家之主,大兄負責具體事務。這個年紀他又無法入朝為官。無論是朝中還是家中,他都受製於現實的狀況。
思前想後,也隻有從聚集財富開始,才能不斷突破束縛。
“舍妹的名字並不在後宮的圖籍之中,當初前來洛陽之時,妾身隻是托辭投靠遠房表親。隻要周將軍肯通融,舍妹隨時可以離開。”
二人不斷商量著,直到了子醜時分,張韜方才返回房間休息。
經曆了這件事情,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目前的他,幾乎沒有任性的本錢。哪怕想救的人就在眼前,也被無數無形的規則束縛著,不敢輕易突破。
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件事情是需要與大兄商量的,感受著大兄均勻的呼吸,他浮想聯翩,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如開始麵對虞婧時模樣。
“我這是作繭自縛啊,想得太多怎麽能成。既然答應了虞婧,無論大兄意見如何,總要是完成這番承諾才是。若是大兄因此不高興,那也隻能由他去了。大不了酒樓開張的時候,將虞圓安排在酒樓裏幫事,也省的她在府中謹小慎微,平白惹出風波來。”
想到這裏,他終於稍稍覺得安心,裹著被子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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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師城外,兩輛馬車逶迤前行。
看著逐漸遠去的馬車,周征身邊一位親兵不解道:“將軍,我等乃是奉陛下詔命看護宮娥入京。有陛下詔書在手,您何必對此人如此客氣?將那個女娃子送給他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何必還要送出城外?”
周征回過頭看,見到屬下滿臉疑惑,不由笑著問道:“我家使君相比杜大將軍如何?”
那親兵聽後不由肅然起敬道:“杜大將軍坐鎮荊州,功高蓋世。周使君雖然專任東南,相比杜大將軍還是稍遜一籌。”
周征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倒是實誠,也不怕使君怪罪於你。”
親兵撓了撓頭,喊喊地笑了笑:“屬下是個直腸子,心裏這麽想的,所以嘴上也便這麽說了。”
周征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你這樣很好,我等軍中男兒原本不需要什麽花花腸子。隻是京城不比軍中,你可知杜大將軍自從上任荊州,為何每年都要押解一大批銀錢入京?”
“押解銀錢入京做什麽?”
周征歎了口氣:“各位大帥出鎮一方遠離京師,若有小人在聖上麵前搬弄口舌,即便有天大的功勞,保管讓你三族夷滅。在地方上權勢再大,又怎麽比得過洛中親貴更靠近聖顏?這些銀錢當然是收買權貴的封口費。”
那秦兵撓撓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使君手裏有的是兵,還怕小人不成?”
周征聞言,已明白自己是在雞同鴨講。他苦笑著搖搖頭,從懷中掏出詔書,朝著離去的馬車努了努嘴道:“這件詔書便是從中書省發出的,而方才離去的那位公子,他的父親便是中書省的長官。我不求他能幫我什麽,隻希望不會因此而給使君留下隱患。你明白了嗎?”
親兵聞言,恍惚間好像有些懂了,他呆了呆,瞬間如同小雞啄米般點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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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上東門外,莊斌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看著過往行人。
如今年關已過,冬去春來,商旅逐漸增多。尤其是去年平定江左,許多世家的商隊開始從中原采購大量貨物傾銷江左,而江南的生絲、陶器也隨著商隊大量湧入洛陽。以前這些世家的商隊都是暗中做著走私的勾當,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行。
如今的上東門,每日裏人流如織,換做以前,他免不了要一絲不苟地查探,以免敵方探子混進京城。自從平定江左,他卻愈發慵懶了起來。
這種日子,過的實在無趣。
“老大,你發現沒有,這幾天東胡的商隊已經來了好幾批,莫不是遼東那裏又出了什麽幺蛾子不成?”一名士兵剛剛檢查完一隊鮮卑人的商隊,不由對著莊斌說道。
“還能出什麽幺蛾子,當初宣帝平定公孫淵,可是在遼東殺得人頭滾滾。這些鮮卑奴若是還有些記性,應該不會忘了這件事才對。再說了,正旦之前唐彬唐將軍不才前往幽州麽?有唐將軍在,就是搞出幺蛾子,隻怕也是被拍死的份兒。”
莊斌抱著長戟,又打了一聲哈欠。
“老大,你昨晚莫不是又去了醉花樓?”那人見到莊斌的模樣,不由四處窺了窺,然後低下頭,他嘴角掛著一付耐人尋味的笑容,神秘兮兮地問道。
“什麽叫‘又’,我去醉花樓做什麽?”莊斌聽完,無精打采的身體突然間充滿力道,他急忙捂住屬下的嘴巴,滿臉驚恐地看向四周。
“嗚嗚——”
“嗚嗚——”
那人掙紮許久嘴巴說不出話來,眉毛卻是不斷細揚,臉上盡是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不懂,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莊斌放開他的嘴巴,鄭重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若是讓你嫂子知道了,又是一頓風波。”
自從上次帶著幾個崽子前往醉花樓請客,最終因為客滿而去了尋芳閣,原本他隻是調查牛二的死因以及王侯府邸漏刻結冰疑案,不知道是誰事後將捅到了妻子那裏。
從那以後,隻要他回到家中,那婆娘便主動索取,弄得他現在每日裏都沒多少精力做事。
以前他飛鷹走馬,遇到哪家小娘子不去刻意調戲一下就覺得自己不夠男人。每每從醉花樓下經過時老二便會硬如金剛。而今他卻盼望著一天十二個時辰吃住在城樓下。
以前摸著娘子秀發,他下麵就硬了。而如今,娘子摸著他下麵,他頭發都硬了。每當回到家中,他都隻有一個感歎,三十歲的老娘們,實在太特麽可怕了!
當然,如今“懼內的十三郎”名聲更加地響亮了。
想到牛二,他忍不住歎息一聲。洛陽城看似繁華,每日裏死在陰溝裏的,又何止一個牛二?隻不過民不舉官不究,很多人死了根本連光都見不到。
而原本家產隻算一般的石崇,這月餘以來已經是洛陽城的風雲人物。到處都在談論“擺鍾”,人人以擁有一座擺鍾為榮,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於那晚的拍賣會。隻有他知道,早在拍賣會之前,石崇便自己創造了機會。
像石崇這樣的人物,起來隻是早晚的事情。
莊斌抬頭看了看天空,東方竟然難得冒出一片魚鱗紅,昨晚雷聲響了整整一夜,今日卻是晴空萬裏。人生就像這樣,昨日春風得意,指不定今晚就遭了殃。去年還窮的叮當響,今年說不定就發了財,誰又能說的好呢?
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護這個家,讓兒子早點成長起來。至於其它的,關他何事?
他拍了拍嘴巴,將困意壓了下去,對著正在盤查的屬下道:“眼睛都放亮一點,千萬莫要出錯!若是有誰出了問題,可莫要怪老子不講情麵!”
說完之後,他瞅準機會,跑到城樓下閉目養神起來。還未等他眯了眼,突然間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緊接著一隊隊整齊的士兵從城中快速行來。
“後麵的快快跟上!莫要誤了事,午時之前一定要到達偃師!”
這堆人馬前後呼應,看上去約莫四五百人,在為首數十騎帶領下,順著官道向東方馳去。
“老大,什麽情況?北軍的崽子出城去做什麽?”
“聽說江東的宮女到了,這隊人馬過去接應。嘖嘖,幾千名女人,算上宮裏頭的那群女人,還不得上萬?一天日一個,也得日上三十年。這做皇帝就是好啊,也難怪大家都爭破了頭。”
“嗬嗬,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那是你想不想的問題麽?你莫不是忘了,去年東陽門外東吳皇帝泥頭入洛的事?依我看啊,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小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人生活到這份上,也該知足了。”
莊斌聽著屬下之間的議論,看著城門外逐漸增長準備進城的人群,不由喃喃道:“風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