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張子珠
如今楊家家主乃是楊駿,大晉開國第一任皇後楊豔便是其大兄楊炳的女兒。楊豔為司馬炎生下三子三女,其中長子司馬軌早夭,剩下二人便是太子司馬衷與南陽王司馬柬。
楊豔在泰始十年(274年)去世時,為了保住兒子司馬衷的太子之位,便推薦自己的堂妹進宮接替皇後,這便是大晉的第二任皇後楊芷。
而楊芷,便是楊駿的親生女兒。
對於弘農楊氏來說,保住司馬衷的太子之位,便是保住家族崛起的希望。弘農楊氏已經沉寂的太久了,若將來太子繼了位,弘農楊氏便是舅族。楊駿作為未來皇帝的外公,執掌朝政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老大楊炳早逝,楊駿作為老二便是楊家的家主。而老三楊珧與老四楊濟則是一文一武,共同為家族的崛起保駕護航。
兄弟三人在中庭之中,目送謁者令梁深走出府門,不由一陣激動。方才梁深前來傳旨,封楊駿為車騎將軍、太子少傅、臨晉侯,食邑五千五百戶。
太子太傅乃是齊王司馬攸,而“晉”乃是國號,一道詔書,皇帝的心思已經不言自明。
楊濟看著二兄手中的詔書,不由欣喜道:“陛下立儲之心已定,太子之位無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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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二年六月十八日,歲在辛醜。
距離大暑還有三日,天氣終於開始開始熱了起來。隨著傍晚的臨近,“鵲橋仙”的生意卻如同天氣一般開始充滿了火爆。
開業一個月以來,這是生意最好的一天。除了之前預定的客戶,還有數十人意外到來。這些人無一不是在朝廷中有著重要影響力的人物,以至於張韜為了這些人不得不打破預訂的慣例,特別在三樓為他們騰出了幾間房子。
要知道,自從開業以來,三樓作為張韜生活起居的地方,還未曾接待過客人。
按照這樣的發展速度,“鵲橋仙”隻怕很快就要再起幾座副樓了。不然遇到客流高峰,也實在沒有地方接待顧客。
如今酒樓的掌櫃名叫唐愚,乃是父親張華為了支持自己開辦酒樓特意推薦的人選。也不知道父親在哪裏找到的這個人,一手算籌的功夫出神入化。酒樓的的各種進出事項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著實讓自己省了很多事情。
所謂父子連心,既然是父親推薦的人選,他也便大膽的任用。至少在目前來說,整個洛陽城還沒幾個人知道“鵲橋仙”背後真正的主人是自己。
當然,作為具有特色菜譜的新式酒樓,若是有心人發起調查,這一秘密也不會保持的太久。
如今的大晉,幾乎最賺錢的行業都已被世家所壟斷。扶持代理人是世家們插手各行業最直接的方法。在這個時代,由於戰亂而導致的人口銳減,商業成為各大世家開辟財源的第二條手段。有的世家單獨組建商隊,有的則聯合組建商隊。在東到遼東、扶桑,南到日南,西到西域、安息甚至大秦的廣闊地域中肆意賺取著利潤。
商隊販賣的商品之中,尤以絲綢銷路最廣。就拿西域這條商路來說,若隻是到達車師、烏孫、龜茲等地,大概可以得到十倍的利潤。若是販賣到安息,往往可以賺取五十倍的利潤。而很多安息商人不遠萬裏來到中原大量采購絲綢,販賣到更遠的大秦更是可以賣到百倍的利潤。
由於商路沿線的關卡、戰亂、土匪以及天災等原因,絲綢販賣成本也很高。但一些走投無路的窮光蛋利用幾年走一趟西域,隻要能夠安全地回來,往往便會成為大富豪。
至於第一條手段?當然是兼並土地吸納家奴進行大莊園種植,因為夠簡單粗暴。
所以對於張韜來說,若是“鵲橋仙”能夠在短期內站穩腳跟,便會成為行業默認的存在。到了那個時候,也便是他可以真正放手的時候。
如今的“鵲橋仙”,開業隻是短短一個月,在盈利能力上已經後來居上,隱隱壓住“醉花樓”一籌。若非張韜不想將“鵲橋仙”開辦成青樓,且在藝伎這一塊有著先天的短板,那麽盈利能力還會更強。
酉時初刻左右,張韜正在房間中練習字帖,唐愚便推門走了進來,對著張韜道:“屬下見過少主,不知少主叫屬下前來有何吩咐?”
“唐掌櫃,酒樓的賬本何在?”
唐愚見問,不由是皺著眉頭麵露不悅道:“少主這是信不過在下?前幾日方才核對過賬目,為何如今又要賬本?”
張韜回過頭從旁邊拿出一塊方形物事在空中抖了抖,頓時傳出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他輕聲笑道:“唐掌櫃切勿多心,本公子那日觀看核賬,見到使用算籌多有不便,於是靈光一閃便製作了這一物事。”
“算籌多有不便?”唐愚見到張韜並不是懷疑自己,方才鬆了一口氣。隻是見到自家少主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卻是憋在肚子裏笑出聲來。
以他四五十年的見識,天下間哪還有是比“算籌”計算更快的東西?他原本就是算學好手,這天下間,要說治國安民,他可能沒什麽能力。但若說統籌開支、納財入寶,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自己。
能做到這種地步,最便利的工具便是算籌。
他有些恍然,少主畢竟還是個孩子。哪怕家主說他天生聰慧,有“不世異才”,畢竟隻有六歲。當下止住情緒,嚴肅道:“少主,如今酒樓日進鬥金,進項與開支零零散散數百條,絲毫馬虎不得,若想厘清錢財,非算籌而何?此非是兒戲,還請少主勿要戲弄在下。”
張韜見到唐愚一臉認真,不由一呆。他當下將那物事平放的案幾之上,右手撥動著其中的滾珠,那重重的“劈裏啪啦”聲卻如挑釁般傳入唐愚耳中:“唐掌櫃,我沒記錯的話,你那日用了大概五個時辰,方才將一個月的賬目核理完畢吧?”
“少主記憶無誤。”
“這樣吧,你隨便找來十多日的賬目,你用算籌,我用這東西。咱倆比一比看誰算得更快。”
唐愚見說,有些為難道:“少主,如今酒樓內顧客眾多,十多日的賬目想要清算至少也得一兩個時辰。你看是不是……”
“唐掌櫃,你是不是感覺本公子在無理取鬧,認為如此明顯的事情卻要刁難於你。”張韜看著唐愚,嘴角掛著一絲莫名的微笑,“我不過是一個六歲的孩子,你贏了是理所應當,並不如何光彩。若是輸給了我,卻是如論如何也抬不起頭來了。”
唐愚看著張韜嘴角那絲笑容,不由咬了咬牙,勉強行禮道:“既然少主由此吩咐,屬下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之後,他轉身走下樓去取賬本。
看著唐愚怒氣衝衝的背影,虞圓不由捂著小嘴笑了起來,她看向張韜道:“小公子,唐掌櫃的算籌如此精湛,儂真的能贏得了他麽?”
張韜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阿圓,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在本公子弄出‘炒菜’之前,又有誰會想到原來菜肴還可以這樣做?”
“也是,當初阿圓第一次見到‘擺鍾’的時候,也被震驚了呢。不知道小公子儂是如何想到的,阿圓很是佩服。”
二人正說這話,唐愚已是去而複返。他將賬本放在張韜麵前,似有不滿道:“這是酒樓最近十日的賬目,若屬下用算籌計算,當需要一個多時辰。若是少主能夠在兩個時辰之內算完,便是屬下輸了。”
唐愚看著自家少主左手翻動著賬簿,右手則五指齊動,方形物事中的滾珠被撥弄的上下翻飛,小半個時辰已將賬本合上,不由驚訝道:“莫非少主已經算完了麽?”
張韜笑了笑,提起毛筆在紙上寫了寫,然後遞了過去,輕聲道:“最近十日的支出與收益都在這張紙上了,唐掌櫃過目一下,看看是否有差錯?”
唐愚接過紙張,一目而下,不由震驚在當地。因為這十日的賬目他之前已做好標記,張韜所寫分毫不差。
“這……這……”
唐愚將目光從紙上移開,轉而看向了紙上的的物事。以他的見識,如何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十日的賬目,他這個熟手用算籌也需要一個多時辰。換成一般的人物,沒有兩個時辰是無論如何也難以計算下來的。但是張韜用那東西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計算完畢,這其中的差別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到。
他一時間有些瞠目結舌,隨之而來的便是好奇與貪婪。有了這個東西,以後對賬核賬,再也不用時時刻刻拿著一把算籌了。
反應過來後,唐愚不由躬身撲倒在地,急切道:“還……還請少主教教屬下。”
張韜見狀,急忙虛扶一把,笑道:“小小物事,何至於讓唐掌櫃行此大禮。本公子這便將用法寫下來,唐掌櫃不妨多多與算籌對校。”
“屬下……想看看這東西,不知少主可曾為此物取名。”唐愚有些訕訕地搓著手,看著案幾上的東西兩眼放光。
“此物名叫‘算盤’,唐掌櫃請自便。”張韜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將口訣寫了下來。
唐愚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算盤,喃喃道:“盤算,算盤……這名字倒是貼切。此物雖小,用處卻是極大。以後若是再有戰事,分發糧草不知道會有多便利。”
張韜將紙遞了過來:“這是計算口訣。”
“一歸如一進,見一進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進成十……”唐愚一邊看著口訣,一邊回想著方才張韜的撥弄手法。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向自家少主請教。
一套口訣學完,他發現算盤與算籌的算法大同小異,不同的地方就在於算盤更便利,一手之間可以掌控萬數。
他看向張韜,再不複方才抱怨,而是滿臉的敬佩。他鄭重其事道:“屬下以為這‘算盤’之名雖然貼切,卻更用該稱之為‘張子珠’。若將來此物普及於世,則天下將會齊讚少主之名!”
張韜愣了愣,頓時羞愧道:“本少爺無才無德,何以稱‘子’,此事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