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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門外

  不……不可能吧?她是怎麽進來的?對了,她是鬼,是鬼啊!


  馬德亮感覺胸口有些發悶,連帶著呼吸都費力起來。就這一會兒的工夫,門外的聲音,竟然又消失了。


  馬德亮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之前安靜了一會兒,鬼老太太就從屋門外不知怎麽的跑到了房門外,現在又安靜了,該不會是……


  馬德亮不敢再想下去了。


  寂靜,馬德亮聽著床頭鍾表“噠噠噠”的聲音,眼睛死盯著房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腦海裏一片混亂,一會兒是他做的夢,一會兒又是那個老太太的樣子。


  “哢哢哢”什麽聲音?馬德亮眼睛像下移,門把手,門把手竟然在來回轉動著!馬德亮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他看著那個門把左右轉動著,門把每發出一聲響聲,馬德亮的心就猛的抽動一下。


  天知道現在馬德亮有多感謝幾分鍾前的自己鎖死了門。


  外麵的東西似乎也意識到了門被鎖死了,在轉動了一會兒把手後,穆然停了下來,房間裏頓時又回到了原來的安靜。


  馬德亮依舊不敢動彈,支棱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馬德亮上了年紀,耳朵有些背了,但在這中緊張的情景下,馬德亮感覺自己的聽力異常的敏銳,鍾表的噠噠聲,半開的窗戶外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還有細小的衣服摩擦的聲音,馬德亮都聽的一清二楚。


  衣服的摩擦聲?難道是那個鬼老太太?

  馬德亮的後背僵住了。


  今夜格外靈敏的聽力清楚的聽見,那微小的摩擦聲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停在了自己身後。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馬德亮的身子開始發抖,頭腦一片混亂。


  “啪”忽然,有一隻手拍到了馬德亮的肩上。馬德亮感覺,自己都快哭出來了。


  “呦,爸,您大半夜不睡覺幹啥呢?”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馬德亮聽出了那是自己兒子的聲音,腦子裏緊繃了太久的弦一下鬆開,頭腦直接忽略掉了身在國外的兒子怎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家臥室的這個問題,身體就像突然被鬆了綁似的輕鬆,一邊轉身一邊說著:“兒子啊,你嚇死爸爸了……”


  順暢的鬆了口氣,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上的溝壑滑了下來,馬德亮笑著轉過身,一張滿是皺紋的老太太的臉幾乎緊貼著馬德亮,兩人都像靜止了一樣停在那裏。忽然,老太太咧開嘴笑了,嘴裏清晰的喊出一句:“老馬……”那聲音,竟然是馬德亮死去多年的愛人的聲音!

  頭頂上和馬德亮一樣老舊的白熾燈,忽閃了幾下,猛然滅了。燈一滅,馬德亮覺得,自己似乎隻剩下了聽覺還能用。


  “老馬……”老太太的聲音幽幽的從馬德亮身後傳來,馬德亮感覺那個老太太好像把頭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嘴巴貼近自己的耳朵,馬德亮甚至可以感覺到老太太說話時,耳邊微微傳來的呼吸的風聲。


  “老馬啊,我好想你啊……”


  “老馬啊。你有沒有按時吃藥啊……”


  “老馬啊,你這幾年過的怎麽樣啊……”


  “老馬啊……”依舊是馬德亮愛人的聲音,隻是這次在叫完老馬後停頓了一下,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你為什麽不救我呢……”

  馬德亮終於崩潰了。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讓他嚇唬嚇唬你,沒想把你弄死……”馬德亮跪趴在樓梯上,老淚縱橫。


  馬德亮年輕時並不是什麽好人,換種說法,馬德亮年輕時就是個混蛋。


  在和妻子結婚的前一天晚上,還和前女友混在一起,在妻子懷孕期間,不知道和換了多少個小姐。


  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因為好麵子給人做擔保,沒想到那人拿錢跑了,馬德亮一家莫名其妙多了幾十萬外債。從那之後,馬德亮就染上了喝大酒打老婆的毛病。


  一次,和他幾個酒友鬼混的時候,馬德亮第一次聽到了“騙保”這個詞。


  “這個不會被發現嗎?”馬德亮雖然壞,但是又很慫。


  “切,你不會弄幹淨點,不讓他們發現啊!”酒友老侯咕咚咕咚喝了口酒,往嘴裏扔了顆花生米。


  之前喝多了,馬德亮都是站著都犯困,這次喝了不少,馬德亮卻越來越清醒。馬德亮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第二天,馬德亮借錢,去給他老婆買了賠額最高的意外險。


  那時候,馬德亮的孩子都三歲了,斷奶都一年多了。馬德亮意外的早早回了家,正在做飯的妻子開了門愣住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愣了半天用圍裙擦了擦手:“那個,我今天沒想到你這麽早回來,沒有蒸你的飯……”妻子的聲音越說越小,身體不由的縮在了一起,等著馬德亮的拳腳。


  “啊啊,沒事,我在外麵吃過了。”馬德亮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妻子,窘迫的回了句話,走到客廳,拿著玩具逗弄起兒子來。


  妻子也意外的愣在那,半天才回過神來:“那……那我去炒菜了。”


  馬德亮輕輕嗯了一聲,妻子起鍋燒油,油熱下了幾個小幹辣椒,廚房裏破舊的油煙機聲音很大。馬德亮突然在外麵說了一聲:“我明天去找工作吧。”


  “什麽?”妻子被嗆的咳嗽了起來,一個字都沒聽清。


  “我說”馬德亮走到廚房門口“我明天去找工作吧。”


  妻子拿著鍋鏟的手停住了,呆愣愣的看著馬德亮,眼圈慢慢的紅了起來,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馬德亮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做什麽,隱隱的聞到了一點焦糊味,提醒道:“那個,你的菜糊了。”


  “啊?哦哦,我知道了……”妻子攪了幾下菜,一邊往盤子裏盛著炒到發黑了的菜,一邊抹著眼淚,嘴角卻是笑著的。


  那天,三個人頭碰頭吃著一小盤糊了的上海青,馬德亮的妻子在之後不止一次的回憶過,那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盤菜。


  馬德亮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一年,就一年。


  其一,是因為馬德亮心裏的愧疚,其二,是因為,如果太早就發生意外的話就顯得太刻意了,到時候懷疑到自己身上的幾率也大得多。


  這一年裏,馬德亮成了人盡可知的模範丈夫。


  離一年的期限越來越近了,馬德亮心裏的一點愧疚也被消磨了個幹淨,現在他隻是想著,要怎樣快點結束這樣的生活。


  車禍是絕對不行的,目標太大,留下的線索太多,代價也太大了。馬德亮在車禍兩個字上劃了到橫線,這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殺人方法,上麵不出意外的都被劃了橫線。

  第三天,馬德亮照常去上班,不過馬德亮沒走平常走的那條大路,而是選擇了一條還沒修好的小土路走。從這條路到上班的地方比走大路要多費十幾分鍾,但是比大路上要安靜的多,每當馬德亮有什麽心事的時候,他就喜歡走這裏,安靜一下,順便想想心裏事。


  比如說,如何不動聲色的殺掉他的妻子。


  小土路的右邊是一大堆麥田,左邊是一個小區的外圍牆,在往前走一段,有一棟廢棄了的房屋。一條路從頭走到尾,別說車了,一路上人都很難碰到幾個。


  就在走過那棟廢棄的房屋時,一個黑影突然竄了出來,猛地抱住了馬德亮的大腿,馬德亮心下一驚,低頭一看,是一個蓬頭垢麵,渾身散發著惡臭的流浪漢。


  “滾開,老子身上沒帶錢!”這流浪漢不開眼的撞了上來,馬德亮心裏又煩的不行,一下子激起了之前喝酒時的痞性,指著那個流浪漢,罵罵咧咧。


  馬德亮見流浪漢也不還嘴,後來不僅是罵,甚至還動起了手,流浪漢緊緊的抱著馬德亮的大腿,動也不動。


  直到馬德亮打累了,氣喘籲籲的停下來時,那個流浪漢才抬起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餓……我餓……”


  “餓?老子還餓呢!”說著,馬德亮又揮起拳頭在流浪漢頭上狠狠的砸了一拳。


  流浪漢依舊沒有還手,隻是眼圈一紅,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哭?哭你大……”馬德亮話沒說完,忽然意識到,看這個流浪漢的樣子,好像智商不太正常的樣子。


  馬德亮突然笑了。


  馬德亮俯下身子,問那個流浪漢:“你叫什麽啊?”


  流浪漢怯生生的看著馬德亮,搖了搖頭。


  “那你多大了?”


  流浪漢鬆開了抱著馬德亮的手,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著,最後把雙手一張:“這麽大了!”


  馬德亮哈哈大笑。


  “想不想吃好吃的?”


  流浪漢瘋狂點頭,馬德亮狡黠的笑著:“幫我一個忙,你想吃什麽我就給你買什麽!”


  “我要吃肉!”


  “哈哈哈,沒問題!”


  一連幾天,馬德亮都變著花樣的給流浪漢帶好吃的。燒雞,烤鴨,蹄膀……各種肉類帶了一個遍,而那個智力有些問題的流浪漢,也把馬德亮當成了可以信任的“大哥哥”。


  就這樣持續了半個多月,馬德亮感覺時機成熟了,又是一天早上,馬德亮空著手去了流浪漢在的那棟廢棄的樓房。


  流浪漢高高興興的在樓房二層等著馬德亮帶來的好吃的,看到馬德亮上來,高興的又蹦又跳,圍著馬德亮轉圈:“哥哥,哥哥,今天給我帶的什麽好吃的啊?”


  馬德亮裝作一臉無奈的樣子說:“今天沒吃的了……”


  “沒吃的……”流浪漢皺起了眉頭,以他的智力理解不了太難的東西,但是他隻知道,沒有吃的,他就又要餓肚子了。他不想餓肚子,餓肚子的滋味太難受了。


  “對啊,沒吃的了,之後都沒有了……”


  馬德亮的話剛說完,流浪漢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馬德亮怕他的哭聲把鍋過路的人吸引過來,連忙製止住:“乖,不要哭了。不是大哥哥不給你帶好吃的,而是有個人不讓我給你帶好吃的。”


  馬德亮掏出了他妻子的照片:“就是她,她不讓我給你帶好吃的!”


  流浪漢接過照片,瞪著眼睛咬著牙:“壞人!她是壞人!”


  “對待壞人要怎麽辦呢?”


  “殺了她!”


  那天晚上,馬德亮的妻子上夜班。十一點鍾剛下班,路上幾乎沒什麽行人,而那個流浪漢,就埋伏在她必經的一個拐角處。


  至於武器,就是在廢棄房屋裏隨手抄的一塊碎了的磚頭。


  妻子工作的工廠很偏僻,除了工廠門口,周圍都是荒涼的大片空地,監控,行人,什麽都沒有。


  當然了,就連這個工廠,都在馬德亮的計劃之中。


  馬德亮的妻子出來了,快走到那個拐角了,流浪漢衝出來了,他按倒了妻子,妻子尖叫這,流浪漢揮舞著手上的磚頭,用最鋒利的那一角,一下又一下擊打著妻子最脆弱的頭部。


  這也是馬德亮教他的。


  馬德亮看見了,紅的,白的,混成一片,四處飛濺。


  妻子的頭歪向一邊,眼睛睜的大大的,盯著馬德亮藏身的位置。馬德亮的胃裏一陣翻湧,他捂著嘴,飛奔回了家。


  那個年代,像他們這種偏僻的地方,路上的監控少之又少。


  馬德亮輕車熟路的繞過了不多的幾個監控探頭,回到了家裏,把自己扔在床上,眼淚流了出來。


  興奮?恐懼?馬德亮不知道。


  直到不久後,馬德亮看到那筆巨額的賠償款後,他知道了,那是興奮的眼淚。


  馬德亮舉家搬遷,和之前的鄰居同事都斷了聯係。


  馬德亮也害怕過,但是也隻是做了幾場噩夢,噩夢過後,看著手上白花花的票子,興奮壓過了恐懼。


  這麽多年,就連馬德亮自己都忘了自己才是殺人凶手。在馬德亮的記憶中,沒有了自己唆使流浪漢的情節,流浪漢的臉也模糊不清,就連馬德亮自己都相信了,自己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直到今天。


  馬德亮猝死在了自己家裏,藥就放在離他不遠的床頭櫃上,人們想不明白,這麽近的距離,馬德亮為什麽不去拿藥?

  馬德亮的兒子回來了,風風光光的辦了一場葬禮。


  消失了很久的老吳頭也回來了,聽說馬德亮死了,心裏很是感慨。


  “哎呀,我就說他活不長了嗎……”


  “就上次,突然神神經經的問我相不相信有鬼,我一抬頭,竟然看見他身後跟著個老太太,少了半塊頭,腦袋上全是血,嚇得我呦……”


  “我回去跟我老伴一說——你是不知道,我老伴特信這個,不過還好她信這個,不然說不準,這次連我也要遭殃……”


  “哦,你說去哪了啊!我老伴說我身上有黑氣,帶著我帶著我跑了大半個省,到了個廟裏,吃齋念佛一個多月。不過說到底還是得謝謝我老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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