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李密剛剛收回四肢，還未起身，便感受到一陣劍風，他忙從地上彈起，張開手掌欲故技重施。
怎知康淩鈴在飛速跑動中變換了執劍方式，她轉刺為砍，一道劍光切下了李密僅存的一隻手，又接連數刺，被李密用手臂中伸出的刀刃艱難擋下，康淩鈴的攻勢異常猛烈，在他的刀刃上留下數個小坑。
肩膀的劇痛和寒意在身體的超負荷運轉下擴至全身，康淩鈴疼到擠眼，一隻手鬆開劍柄，長劍無力地下垂。
李密也不敢怠慢，一腳踢在康淩鈴的肩上，趁著對方受痛後仰的刹那，他口中暗器飛出，鋒利的刀片同著李密滿是刀疤的臉映入康淩鈴的瞳孔。
一隻鐵球在空中劃過銀色的弧線，同它擊飛的刀片一同掉落在地，小球撞擊地麵的刹那，一團火焰將李密包裹。
除去灼燒的“劈啪”聲，火焰中的人影並未發出任何聲響，他向樂羽雨的方向伸出手，後者的眸子中閃動著火光，冷漠地注視著一切。
李密發出了幾聲嘶啞的笑，呈大字倒在地上。
天空中一聲鷹鳴，一隻巨大的黑鷹俯衝而下，其上的異域人彎刀一揮，李密身上的火焰便如同倒流的水一般被吸進淡藍色的冥火，鷹爪抓起那冒著青煙不成樣的身體。
“是你？巴……什麽夥夫！？”康書朋大叫道，卻被飛來的藍色火球嚇得縮起脖子。
“樂！”那異域人向樂羽雨揮了揮刀，示意她趕緊上去，又揮出幾個冥火球，牽製住了康淩鈴等人。
洛言目緩緩從地上爬起，抹去嘴角的血絲，正和樂羽雨對上視線，他眼中閃過淩冽的光，又看了看前來接應的異域人，便低下頭，蹲坐在地上。
樂羽雨楞了一下，低頭看著地麵，在巴圖爾的催促聲中，她抬眼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巴圖爾還欲說些什麽，回眼便見到蘇筱辰那被赤色火焰環繞的銀槍，他瞪大雙眼，往鷹頭上猛地一拍，那畜生受疼飛起，蘇筱辰上前幾步，眼睜睜望著對方消失在天邊，這才扔下槍，一屁股坐回地上。
樂羽雨勾著嘴走至眾人中央，纓紅的嘴唇經過一夜的秋風顯得有些幹裂，為了方便行動，今夜她穿著一身暗衛衣袍，深青色的立領張開，頭發整齊地紮在腦後，踏著黑色的靴子步步接近洛言目。
“為何不走？”洛言目並未起身，而是低眼擺弄著佩刀。
“有些累了。”樂羽雨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下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木匣。
“我原以為你隻是失足陷入毒機關，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如此，你同木語平起平坐，身旁還有李密唯命是從。”洛言目的眼神有些疲憊:“是自我走後……”
“不，我入百機門，就是為了今天，”樂羽雨凝視著洛言目的眼睛:“雖然中間發生了些事……”
洛言目咳嗽幾聲，血絲從他的嘴角滑下，他笑了笑:“我一直把那段故事的結尾當成一場噩夢深深埋在心裏，卻未曾想到它從開始，就是場騙局……”
“倒也不盡然……”樂羽雨看向漆黑的夜空，慘白的月色在她的眼中放著光:“你不知道吧……誰也不知道……李密是我爹。”
周圍幾人一片嘩然，隻有洛言目沒有動靜，他沉默了許久，張了張嘴。
“是我自願的，和我爹沒關係。”樂羽雨似乎明白了洛言目在想什麽，後者聞言又低下頭去。
“我爹以前……罷了，”樂羽雨長出一口氣:“都結束了。”
“是啊，都結束了，但你難逃其咎，朝廷……”
“啊，我知道，”樂羽雨從匣中拿出兩把輕型折疊弩，將其中一把扔在洛言目身前。
看著對方吃驚的眼神，樂羽雨微微笑道:“兩把弩各有一支箭，皆塗有劇毒，入血即死，我想過了，與其被論罪斬首，不如死在……一個還算看得過去的人手裏。”
洛言目麵無表情地盯著樂羽雨，並沒有拿起輕弩的意思。
樂羽雨見狀拿起一隻對準洛言目:“當然，你若不殺我，我便會殺你，有個陪死鬼倒也不虧。”
“小洛！”銅語焦急喊到。
蘇筱辰眉頭緊皺，指尖在觸碰槍尖的一刻被拍了回去，被觸及到傷口的他疼地“嘶”了一聲，轉臉便見到康淩鈴不容反對的目光。
康淩鈴單手緊握著劍，須臾之間便可衝上去，被南茫尋擋在身後的少年不住地向這邊探頭。
“快點啊……快點拿起來……”樂羽雨有些焦急，她的手指按在扳機上:“你以為我不敢嗎！”
見洛言目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她晃動著弩箭，嘴中發出顫抖的喘息聲:“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啊，我明白了……”她自言自語安慰道，她不過是個普通人，洛言目身為無影箭傳人，他非要等到自己摳動扳機的一刻才動手嗎？
細箭衝破空氣，擊出大片血花，樂羽雨咬著牙，目眥欲裂，康淩鈴飛身斬出，時間仿佛定格。
一把輕弩靜靜躺在地上，弦依舊被箭緊緊繃著，洛言目折斷肩上的箭身，康淩鈴的劍身帶出血光，樂羽雨如斷線人偶般倒在地上。
“小洛！！！”銅語連滾帶爬跑上前去。
蘇筱辰吃驚地楞在原地，腦子中一些可怕的想法一閃而過:“解藥……解藥在哪拿的？”
康書朋慌忙起身:“天機閣！附……附近！”
康淩鈴有些呆滯地看向洛言目，帶血的長劍微微下傾。
血沫伴著笑聲從樂羽雨的嘴中溢出，她先是小聲竊笑，而後完全放開，嗓中的血汙將她的笑聲阻隔得斷斷續續，笑著笑著，她吐出一大口鮮血，空氣中隻剩下了肺部被穿後掙紮的呼吸聲。
“這樣啊……這樣……倒也不錯……”她的眼睛緩緩閉上，滑出的一絲晶瑩滴入血泊，帶起小片漣漪。
“此箭，無毒。”
天邊現出一抹潮紅，一隻貓頭鷹孤零零地飛過，月亮依舊掛在雲朵間，很淡，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