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嚴澤是百機門上位機關師之一，也是樂羽雨的機關師傅，他親自選中樂羽雨，對這小姑娘的才能十分看重，將自己的才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她。
這位平日悠閑的機關師近日似乎在忙些什麽，今天總算忙裏偷閑，給了樂羽雨見麵的機會，其實二人會麵倒也沒什麽要事，主要是交流交流師徒感情，閑聊一番，偶爾樂羽雨會向嚴澤展示自己的機關成果。
嚴澤忠於時遷，卻並不在樂羽雨的滅門範圍內，這老頭膝下無女，兒子又失蹤數年，自然而然就把樂羽雨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樂羽雨並非無情無義之人，她平日也樂於同這老頭聊天，無形之間，給自己被枷鎖束縛的生活帶來一絲溫暖，算是一種，那個人走後的內心補充.……
她像往常一樣背著機關匣走上木階，抬頭的瞬間，卻看見洛言目的臉，近在咫尺，她稍有吃驚地向後一退，對方似乎很是不悅，看向一邊從她身旁繞開。
樂羽雨僵在原地，但她很快調整自己的表情：“嗯？幾位俠士，你們是來找嚴澤先生的嗎？”
與洛言目同行的女子待人冷漠，樂羽雨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緊接著她便抹去了這個想法，暗中嘲諷自己一番，進了院子。
和嚴澤的談話並沒有什麽特別，還是些家長裏短，可現在樂羽雨卻無心傾聽，她向嚴澤露出微笑，“嗯，哦”地附和著，腦海中盡是洛言目的身影。
可惡，為什麽他要在這個時候來？
“.……洛言目.……”
“什麽？”樂羽雨猛地抬起頭，她隱約聽見了嚴澤談及洛言目。嚴澤早已發現今天這姑娘沒什麽心情，隻是自顧自地說著，卻未想到說至此她卻來了興趣，便笑著重複了一邊：
“當年暗衛被殺一事最終不了了之，其實我觀察過傷口，那暗衛明顯死於極度飛速的箭支，除了無影箭，我再想不出另一作案方法，隻是這無影箭乃門主所創，顯然不太可能，當初毒機關泛濫，我也就沒想太多。”
樂羽雨已經猜到嚴澤後續會說些什麽，她瞪大的雙眼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今日洛言目等人前來拜訪我，我才想起來，時門主將無影箭訣傳給了他，”嚴澤說著，喝了口茶：“我又想到，那暗衛死後一天，洛言目便一聲不響地離開百機門，現在看來或許是畏罪潛逃，若真如此，他定同毒機關一流有幹係！”
“當真如此？”樂羽雨裝作很震驚地皺了皺眉：“那老師打算如何是好？”
“臨近雲竹之會，若真如我猜測，洛言目此行必有所圖謀，我已通告門主，今晚便可做下定論。”嚴澤得意地說道。
“如此甚好，老師英明。”樂羽雨笑道。
夕陽緩緩下落，樂羽雨推開房門，步入屋中的黑暗。
“殺了嚴澤，把這封信放在能找到的位置。”樂羽雨向屋子的一角冷冷說道。
李密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他調整著身上全新的機關：“何時？”
“現在！”
一抹陽光鑽入窗紙，樂羽雨滿意地看了看鏡前的自己，端碗喝下備好的解藥，身後的男子遞上一隻小瓶。
“木語長老說了，他隻會放過洛言目一人，你去將他們毒倒，屆時我們那邊的線人會將他們滅口，然後把洛言目安全帶出。”
樂羽雨歎了口氣，無冥皺皺眉說道：“木語長老一再忍你，希望你不要再做些什麽出格的事，不然我不保證你不會和他們陪葬。”
“嗬嗬.……”樂羽雨輕笑幾聲：“我還以為你有點腦子呢。”
“你說什麽！”無冥怒道。
“你真以為事成後，朝廷會放過木語等人？且不說毒機關禁忌，單是滅傀儡堂，屠百機門大半弟子，便已是死罪！”
“什……什麽？”
“我倒能給你和你哥提供一條生路，這也是我爹要求的，選不選擇，是你的事。”
夜幕已至，會場傳來陣陣慘叫，樂羽雨獨自站在崖前，風帶起她的發梢，一股血腥的氣息。
“樂羽雨！錢斷水死了，是不是你幹的？”身後傳來木語憤怒的聲音。
樂羽雨嘴角勾起，並未回身，她隱隱感覺到身後有數人緩緩逼近。
“樂羽雨，我承認，此次叛亂，你的確功勞不小，但你別忘了，事成之後，你便對我百無一用，我手下數百弟子，豈是李密一人抵擋得住的？”
“哦，我忘了說，”樂羽雨回頭笑道：“火祆教也來了不少人。”
話音未落，木語便被幾十個異域殺手團團圍住，為首的男子轉動著自己冒藍火的彎刀。
“樂羽雨！你！”
“答應我的要求，不然誰都別想好過。”
整整八年的努力，今日總算是看到了成果，但樂羽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洛言目憎惡的眼神和語氣讓她渾身冰涼。
李密身上的火焰在她的餘光中閃爍著，雖說落敗，但百機門損失近九成，歸教之後，也照樣做得成高階祭祀。
然而成為高階祭祀之後呢？她仍舊在達吾提的控製下，一無所有。
不！不！不！明明可以享盡榮華富貴，可以不用每日擔驚受怕，她之前甚至想過，會在火祆教中交上朋友，或許是邂逅一段愛情.……
老天爺真是給她開了個玩笑.……她花了三年的時間，將他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不敢看，不敢想……
他卻偏偏在最重要的時刻再次出現，隻在那一瞬間，一隻無形的手便將她內心薄如蟬翼的封條撕開，他的幾句話，幾個表情，就如鋼刀般，為她添上新的傷口。
從一開始就錯了，再怎麽糾正也無濟於事，她有些累了，自七歲那年開始的所有疲憊仿佛都在這一刻壓在了她的身上。
巴圖爾的叫喊仿佛已在另一個世界，她看到洛言目眼中閃過的一絲殺意。
對，他還有機會，她就站在這裏，手無寸鐵，他隻需要一箭，樂羽雨閉上眼，再次睜開時卻見他坐回地上，默默地看著她。
這樣嗎.……樂羽雨笑了，她向巴圖爾搖了搖頭，托著疲憊的身軀，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