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什麽
段南遷與禾離兩位老人躺在那兩處殷紅中，他們已經沒有了屬於生命的氣息。
古月來的大腦完全處於一片轟鳴之中，眼前的一切讓他茫然無措，唯有那個背影讓他可以有一絲寄托，嘴巴不知覺地動了動，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不敢相信。
“大……哥？”
背對著他的古月歌也在這聲輕喚後扭轉過頭來，古月來清晰的看到，他的側臉帶著鮮紅的血跡，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是那麽的冷漠，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他.……真的是我的大哥嗎？
也就在這時，古月歌轉過身來，之前因為角度的關係看不到，但隨著古月歌轉身，古月來再次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恐，隻見古月歌單手提著一個人，他的手就抓在她的脖子處，接著一甩，她的身體就飛到了自己的身前。
她.……是自己的娘親，但她此刻就和那兩處殷紅中躺著的人一樣，一動不動。
天塌了，此刻就像整片天空都壓在了古月來的身上，但他感覺不到，這一瞬他的大腦仿佛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因為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甚至沒有一個接受的過程。
古月歌眼中仿佛古井無波，就那麽平靜的看著古月來。
古月來還保持著開門的姿勢，他陷入了一種極靜的狀態，甚至停止了呼吸，他的眼眸裏，除了那躺在自己腳下的娘親，再看沒有其他，就在他因為大腦缺氧而差點暈過去的時候，輕微的腳步聲在他耳邊響起。
古月來瞬間一震，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氣跪倒在地，接著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仰頭看著來到自己身前的古月歌，心中依然存有一絲希翼，聲音顫抖道：“大哥，這是……怎麽了？”
但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大哥。
古月歌麵無表情，他俯視著古月來卻沒有低頭，那不摻雜任何情感的眼神就宛如寒芒一般刺在了古月來身上，而他的話更是字字如刀。
“正如你所見，我殺了他們。”
這句話從古月歌口中說出，似乎微不足道，但落進古月來耳中卻宛如世界末日。
“為什麽？”古月來嘴唇顫抖，微微動了動。
“嗯？”好似因為對方的聲音太小而沒有聽清，古月歌眉頭微蹙了一下。
“為什麽？”突然爆吼一聲，古月來奮起全身氣力撲向古月歌，抓著他的衣服拚命撕扯，他雙眼血紅，嘴唇蒼白得嚇人，然後又再次怒吼道，“她是我們的娘親啊！”
古月歌大手一揮，重重地扇在了古月來的臉龐上，巨大的力道使他離地而起，身體在空中旋轉著朝大門外飛去，這一飛，就是數丈之遠。
摔落在地，古月來的身體就像散架了似的，但此刻的他根本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他想要不顧一切地爬起來，他想要質問古月歌為什麽，為什麽要殺害娘親，為什麽要殺害遷爺爺和離婆婆，為什麽要親手將這個家毀去。
“我們？”古月歌朝古月來一步步走去，他冷漠的聲音傳出。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因為年紀尚小，就可以什麽都不用知道，不過沒關係，我來告訴你。”古月歌來到古月來身前，沒有去看他，而是閉上了眼睛，繼續說道，“自上古時代之後，你們古月一族便是一脈單傳，十萬年來從來沒有過例外，這似乎是一種獨特的傳承方式，但我卻將它看成是一種詛咒。因為這個詛咒，古月家誕下第一個孩子之後，就不可能再擁有第二個孩子，說到這裏，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了。”
古月歌這才睜開雙眼看著古月來，眼中諱莫如深，接著說道：“你身上流淌的才是古月家的血，而我，隻是二十二年前古月流偶然間撿到的一個孤兒罷了。既然沒有血脈之親，又何來‘我們’？”
古月來呆了呆，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大哥不是親大哥，他是父母的養子，這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但對於母親的死，更是他無法接受的事實，他幾乎用盡全力嘶吼道：“可那依然是我們的娘親啊！就算沒有血緣之親，二十二年的養育之恩難道說忘就忘了嗎？”
麵對古月來的質問，古月歌眼中終於有了情緒波動，他的語氣多了一抹狂熱，“如果你知道我所追求的東西，你就會明白，養育之恩在它麵前，根本微不足道！”
古月來從身前這個男人眼中，看不到絲毫悔意，他肯定是瘋了，他已經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大哥，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變得讓古月來害怕、恐懼。
難道以前的他都是偽裝出來的嗎？腦海中控製不住浮現出過往，那有關於大哥的一切，他總是喜歡捏自己的鼻子，他喜歡逗自己玩卻從來不會讓自己受到一點傷害和委屈，從有記憶開始，大哥對自己的好，一點一滴古月來都記得清清楚楚，一直以來，大哥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誰也無法替代的，可現在卻告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都是假的……
古月來的雙眼紅得可怕，淚水不可抑製地開始流淌，卻沒有哭出聲，他直視著古月歌，恍惚間，眼神中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所完全覆蓋。
那是恨！無窮無盡的恨！
“你應該恨我。”古月歌冷冰冰地說著。
“古月歌，你不得好死！爹爹是不會放過你的！”
“古月流？我沒有告訴你嗎？早在幾天前，他就已經死了，親眼所見！”
又是一道晴天霹靂！炸得古月來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古月歌忽然伸出大手抓向古月來的腦袋。
眼睜睜看著那覆蓋而來的大手，古月來此刻沒有了恐懼，隻有恨。
“啾——”
就在這時，一聲長鳴破空，聲音還在遠處，一道白色幻影就狠狠地撞在了古月歌身上。
小白！
古月來心中一震，撞擊產生的巨大風浪讓躺在地上的他又是劃出了丈餘遠。
而小白則是帶著古月歌的身體直接撞在了古月宅的大門牆之上，那牆瞬間坍塌，還沒有停，小白就那麽帶著古月歌的身體扶搖直上，直衝雲霄而去。此刻的幻雪是極為憤怒的，古月來是他的朋友，它絕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他。
當古月來回過神的時候，小白和古月歌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唯有前方那片倒塌的門牆。
“娘親！”古月來大驚失色，不顧一切朝那片廢墟撲過去，娘親的身體還在裏麵啊！
他顧不上疼痛，雙手不斷刨著那些碎石，但僅有六歲的他，僅憑他那雙細嫩的小手，又能撼動那片廢墟幾分？
天空之中不斷傳來幻雪高亢的鳴叫聲，還有刺耳的轟鳴聲，那是幻雪與古月歌在戰鬥，幻雪無疑是極為強大的仙靈之獸，乃冰魂雪魄，天生擁有掌控冰雪的能力，但古月歌似乎也並不弱於對方，天空中光芒閃爍，大有分庭抗衡的感覺。
古月來動作不停，他稚嫩的雙手上血和石沙遍布，終於在廢墟中看到了娘親的臉龐，他越發賣力，拚命想要將壓在娘親身上的那塊巨石掀開，但奈何他沒有足夠大的力氣，任憑他如何動作，那塊巨石始終紋絲不動。
最後，古月來無力地趴在那裏，看著自己的娘親，淚水再一次流淌出來，她的臉色很平靜，就像在沉睡，可古月來知道，娘親再也醒不過來了。
再看看不遠處殷紅之中的遷爺爺和離婆婆，古月來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強烈的恐懼和無助感接踵而來，再也忍不住，他仰著頭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說到底，他隻有六歲啊！突然麵臨這樣的巨變，他已經處於精神奔潰的邊緣……
天空中的戰鬥越發激烈，突然間，一片片雪花飄落，古月來漸漸停止了哭泣，不知道是他哭累了，還是被雪花落在身上的那種冰冷感所刺激。
“轟！”
恐怖的轟鳴聲在不遠處響起，連同地麵都為之一震。
古月來有些麻木的扭頭看去，他看到了小白，它的模樣已經慘不忍睹，四翼折其三，身上更是布滿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一身雪白的羽毛幾乎被渲染成血羽，奄奄一息。
接連的巨變，讓古月來的瞳孔漸漸失去了神采。
小白！你不該來啊！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古月歌同幻雪一起墜落下來，因此他就躺在小白的身邊，他的情況似乎並不比小白好上多少，長發淩亂無比，就如同染了霜一般呈現出微微的白色，甚至還能看到上麵殘存著的無數冰渣，白衣多出破損，同樣被鮮血所染紅，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小白的。
但隨著一聲輕咳，古月歌還是爬了起來，才剛站起身，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不過他似乎並不在意，甚至沒有抹去殘留在嘴角的血跡，而是一步步走到古月來麵前。
“殺了我吧！”
雪花還在偏偏飛舞，這本是極其美麗的景色，但伴隨著古月來的聲音，卻又是那麽的淒涼，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助，他不想再反抗了，真的好累，他覺得自己突然間已經被這個世界所遺棄，此刻隻想陪著自己的娘親而去。
古月歌看著古月來，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冰冷的神色。
“你想死？”
古月來沒有去看古月歌，也沒有回答，跪在廢墟中宛如丟了魂。
哀莫大過於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