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前夕
樹葉漸黃,當今年第一縷桂樹芬芳襲來,萬眾矚目的宮闈馬球賽便舉辦在即。
青鸞宮中,寧安將綠疏和小川子叫至跟前,仔細和他們梳理著明兒馬球賽的流程。
“主子,您今日好好歇歇吧,這一月來為了馬球賽的事,您沒少費心,眼瞅著明兒這賽事就要舉辦了,您養好精神,明兒才有精氣神去應付啊。”綠疏關切道。
小川子低著頭沒有說話,隻默默往那鮮豔的鬱金草裏添了幾瓢水。
“對了,邀請函都送出去了嗎?”寧安問道,瞧了眼嬌豔的花兒,“對了,棲梧宮那邊怎麽說?”
綠疏被問住,一時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回主子,棲梧宮收了帖子,不過盈緗姑娘說,皇後怕是不一定能去。”
寧安收回目光,眸色一緊,“皇後不去?”這樣的盛事,皇後理應伴駕隨行。按說鳳初姀的病也好了七七八八,去撐個場麵應該不成問題。
寧安心中思量著,要如何與景珩細說此事。鳳家被抄,皇後與陛下鬧不愉快的事已經滿朝皆知,若是馬球賽這等場麵,皇後也不能同行,難免臣下又會議論紛紛,散播帝後離心的言論,讓陛下為難。
“綠疏,你明兒還是再去棲梧宮一趟,務必請皇後娘娘來觀看馬球賽。”寧安吩咐道。
“主子,皇後娘娘既然無心此事,若是她明兒推病不來,豈不更好。”綠疏小聲埋怨道。
寧安掃了她一眼,言道“讓你去你便去,哪那麽多話。”腹部稍稍用了點力,一絲疼痛傳來,寧安的銀牙不禁緊緊咬住,露出“嘶”的一聲。
“主子,您怎麽了?”綠疏見寧安臉色不好,上前詢問道。
“無妨,”寧安擺擺手,“隻是有些腹痛罷了,過會兒便好,你先去吧。”
綠疏擔憂地看著寧安,身體上還在猶豫要不要踏出門,見寧安眼中堅持,隻能應下退了出去。
“主子,您還好嗎?”小川子見綠疏走了,開口問道。
“小川子,你先下去吧,馬球賽的事還需要你多費心。對了,麻煩你再往禦馬監跑一趟,看看馬匹的情況。”寧安緩口氣,說道。
“是,主子,奴才這便去。”
棲梧宮,鳳初姀剛用過了午膳,叫退了眾人,隻留盈緗一人服侍。
兩人心中有感地對視一眼,盈緗見鳳初姀眼中滿是堅定和不妥協,心中雖然還在猶豫不決,卻也不得不行動起來。
她從床下取出一個包裹,裏麵是兩套宦官的衣服。
“娘娘,明日我們可以趁午時宮牆守衛換班之際,以宦官的扮相偷偷溜出宮門。”
鳳初姀點頭,“盈緗,此事可打點好了?”
“娘娘放心,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打點妥當了。那守門的侍衛隻當我們是想趁馬球賽的空當,溜出宮私會情郎,並沒有懷疑到娘娘身上。”盈緗說道。
“那便好!”鳳初姀應道,
“不過娘娘,您真的決定好了嗎?”盈緗仍是不放心。
“我……”鳳初姀剛要作答,門外傳來小喜子的聲音“陛下駕到!”
這一聲,將鳳初姀與盈緗兩人瞬間拉回神,形色慌張地將裝著太監服的包裹重新塞到床下,整理好情緒,下一秒景珩便推門而入。
“婢子給陛下請安!”盈緗急急道,語氣中有一絲掩飾的慌張。
景珩沒有理會,眼眸滑向還坐在椅子上,來不及起身的鳳初姀。她感受到景珩的注視,輕輕頷首,接著便要起身。
景珩有些詫異,隨即上前扶住了她搖晃的身子。
“既然有孕在身,就不用多禮了。”
鳳初姀的身子,在景珩的手搭上來的那一刻,有一絲微顫,景珩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卻未作聲。
她如今的防備和疏離,令景珩心裏隱隱不是滋味。
“陛下今日怎麽得空來棲梧宮?”鳳初姀開口,輕輕錯開身子,與景珩保持了一段距離。
盈緗見自家主子如此不善,又瞧見景珩眼中幽深斑駁,忙奉上茶水,試圖緩解氣氛。
景珩挨著鳳初姀坐下,隨手舉起茶盞淺抿了一口。
來幹嘛?他自己也不清楚。鳳家的事,打胎的事,已經成為他們兩人間,無法愈合的創痛,這個溝他想跨過去,但是她拒絕他的靠近,她拒絕填補這個縫,她要他們倆時時刻刻看見這個縫,來提醒他們自己,他們再無可能。憑什麽她想死心了,他就必須得成全?
在花園碰巧遇到了綠疏,見她著急忙慌地往棲梧宮的方向去,景珩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
從綠疏嘴中知道了鳳初姀似乎並不想參加明日的盛會,本來她不願,他也沒理由定要勉強。
隻不過一想到她如今的冷漠的態度,似乎隻要和他沾一點邊,她都本能的想要抗拒。
他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要怎麽辦,可以沒有感情,但他不允許她的視而不見,不允許她這麽幹淨利落的抽身!
他的煩躁來得有些無厘頭,“明日有什麽事嗎?”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鳳初姀有些錯愕,他是發現了什麽?
“朕瞧著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馬球賽便隨朕一起去吧!”他說的輕描淡寫,卻不容置喙。
鳳初姀心中一跳,不由得握住手心,“明日我還是不去了吧,身上不爽利,也沒有興致。”
她同樣說的輕描淡寫,隨手拈起茶杯在手中把玩。那一刻語氣中的自命不凡與驕傲仿佛回到了以前。
“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皇後何必推辭?”景珩淡淡地道。
“既然是做做樣子,陛下和寧妃一起豈不更像?”她唇齒反擊,毫不退讓。
景珩眯著眼,竟沒想到她突然開始逞口舌之利,與自己針鋒相對。
“當真不去?”
“當真不去!”
景珩放聲笑道“哈哈哈,”他徑直起身“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聲“好”,語氣裏有著怒氣在翻騰,但麵上卻沒有過多表現,旋即抬步踏出了棲梧宮。
待景珩走後,鳳初姀眼中的微光破滅,整個人頹然的癱在椅子上。
盈緗湊近來,握住鳳初姀冰涼的手,“娘娘,聽婢子一句勸,咱不和陛下鬥氣了好嗎?”
“您看陛下如今的態度,婢子可以感受到,陛下是有意與娘娘改善關係……”
盈緗自顧自地碎碎念道,鳳初姀卻一動不動,隻當充耳不聞。
良久,她口中緩緩吐出“盈緗,你可知我與他,再也回不去了。鬥氣?不如說死別,更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