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初雪
秋風拂過，鳳初姀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那被重新開啟的既冰冷又羞赧的記憶被霎時噗散。
“真冷啊，”她掙脫了的手臂環抱住自己的肩膀。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天自己沒有撲進水裏，而你也從未跳下來救我。”她微微啟唇，道了句，便轉身往棲梧宮方向走去。
獨留下景珩一人，對著秋風蕭瑟的池水，陷入一重又一重記憶的渦輪。
眾盼的皇後嫡子，出生在今年初雪的清晨。
雨雪紛飛，暗夜的精靈翩然而至，響徹整個宮廷的淒楚叫喊，徹夜通明的忙活，終於在黎明第一縷陽光滾過棲梧宮的簷角，一聲清脆的哭響劃破了寧靜。
“恭喜陛下，皇後娘娘生了位小公主。”也不知誰暗暗歎了口氣，景珩緊縮的眉梢舒展了幾分，從產婆手中接過了那個小小的包被。
雪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真像她！景珩在心裏說道。“皇後娘娘怎麽樣了？”
景珩看向殿內，宮人們擠了一屋，忙前忙後，看不清楚那個躺在榻上的女子。“回陛下，皇後娘娘早產身子虛，”產婆為難道“怕是要將養上好一陣才能恢複了。”
景珩擰著眉向裏殿看去，擠了一屋子的宮人忙前忙後，那個躺在榻上的女子看不真切。
“欸，陛下，這產後汙穢之地，會衝撞了陛下，您還是等宮人們打掃幹淨了再進來吧。”
景珩沒有理會，徑直往床邊走去。
她汗跡淋淋地躺在榻上，狹長的鳳眼虛眯著，隻剩一條縫隙。
鼻翼上滲著汗珠，兩片唇瓣微微開合，輕微地顫動。
一旁的盈緗在為她清理，景珩盯著她看了許久，懷中的人兒突然發出了嚶嚶的哭聲，驚了一眾人。
“孩子，我.……”床榻上，鳳初姀使勁從喉嚨裏，扯出虛弱的呻吟。
她睜開的眸子凝望著景珩手中的包被，眼中翻湧著懇切。
景珩走近，將手中小小的生命遞到她枕邊，“你放心，孩子很好，和你……很像。”
景珩出聲，騰出的手掌輕柔地撫摸女子的麵龐，感受到一片冰涼，是汗是淚說不清。
“辛苦你了，好好休養。”鳳初姀目中含著眼淚，裹著濃濃的愛意看著枕邊的包被，挪不開眼。景珩嘴角輕笑，“這孩子伴著今年的初雪而生，便喚她‘沐雪’吧。”
“沐雪.……”鳳初姀輕輕地將這個名字在嘴裏仿佛念道，一邊撫摸著這個初雪的生命。
身旁的宮人聞言，忙討賞賀道“恭賀陛下，恭賀娘娘，長公主殿下千歲平安！”
與此同時，西壽宮的佛堂前。
“不爭氣的東西，竟隻是個公主！”鳳後恨恨地罵道。
“枉費哀家費了那麽多心思，如今全都付之東流！”
“太後娘娘消消氣，聽棲梧宮傳來的口信，陛下似乎很歡喜長公主殿下。”趙嬤嬤在一旁安慰道。
“你懂個什麽！哀家籌劃許久，費了多少心思，全指望著她能誕下大熙名正言順的嫡長子，隻要在前朝那些臣工的壓力下，讓陛下立為太子，那我鳳家便能東山再起。”
“可惜天不遂人願，還有青鸞宮寧家的丫頭，陛下如今將六宮之權都交付給了她，隻差個皇後的名頭。”
“若是兩個月後讓她生下皇子，那……”鳳後說道這，眼中鋒芒閃現，狹長的眸子微眯，幽深莫測。
青鸞宮裏，寧安難得的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梳妝打扮一番。“綠梳，你去將庫房裏的金鎖取出來。”
“金鎖？”綠梳不解。“咱們去趟棲梧宮給皇後娘娘道賀。”
“主子您說什麽？”綠梳更加不解了“咱們與棲梧宮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皇後雖然如今掀不起風浪了，但是以前欺負咱們的事我可一一都記著呢！”
“綠梳！”寧安嗬斥了一句“皇後娘娘誕下長公主殿下，於情於理咱們都該前去道賀。”
“可是.……”綠梳還想反駁。
“別可是了，快去！”
這邊棲梧宮裏，因著沐雪的緣故，鳳初姀心境的積雪有些許的鬆動和消融。這幾日，她常常凝望著小雪兒粉嫩的模樣，嘴角時常不經意流露出溫淺的笑意。
“娘娘，您都抱著小公主好久了，讓婢子抱著，您休息一下吧。”盈緗笑道。
鳳初姀心情的改善，她與祝嬤嬤都看在眼裏，歡喜在心裏。
“娘娘，小公主餓了，讓奶媽子去喂奶吧，您也要喝藥了。”祝嬤嬤笑著上前，就要接過小沐雪。
鳳初姀不情願地放手，眼眸仍然跟隨在包被上，舍不得離開。
寧安恰好走了進來，作為棲梧宮此時的“不速之客”，寧安隻好笑著福了福身。“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鳳初姀看了一眼寧安，若有所思，一時也沒有發話。寧安還挺著大肚子，保持著請安的姿勢實在不妥，若有個意外，可就不妙了。
一旁的祝嬤嬤見了，忙打圓場得迎了上去，順便拿了張椅子給寧安坐下。
“寧妃娘娘也是來瞧小公主的嗎？”
鳳初姀見到祝嬤嬤此舉倒也沒說話，隻平靜地看著寧安，不知道她前來所為何事。
寧安低頭瞅到了包被裏的小公主，不禁笑道“好漂亮的孩子，娘娘真是有福了。”她話很由衷，隻是站在她的立場上，這話總歸不是特別順耳。
寧安取出金鎖遞給祝嬤嬤，對著鳳初姀說，“這塊金鎖送給小公主，願她平安喜樂。”
祝嬤嬤看了一眼鳳初姀，見她頷首，便笑著收下。
“嬤嬤，你先將小雪兒帶去喂奶吧。”
瞧這兩人的架勢，似是有話要說，盈緗和綠梳皆跟著退下，房中便隻剩下鳳初姀與寧安兩人。
寧安平靜如水的眸子，對上鳳初姀狹長的鳳目，兩人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知道嗎？”良久，鳳初姀先開了口“我原本是極恨你的，可到現在我發現，我對你竟一點不恨了。”
寧安沒有接話，平靜地聽她繼續說著。
“可能是因為小雪兒的原因吧，如今我隻想每天都能看到她，便覺得知足了。”
“我羨慕過你，妒忌過你，也傷害過你。當日你將自己宮裏的炭火偷偷送給祝嬤嬤，如今又來看望小雪兒，寧安，是我太自不量力，竟選你當對手。”
她自顧自地說著，一邊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