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回來後，蘇涼煙陷進她的美人榻裏,透過窗紗望著院中的一方天空出神。突然想到在另一個世界,她的養父母在做些什麽,她同學都該是走入社會開始各自的事業了吧。不知他們看見的,是否和自己看到的是同一片夜空,是否也如此墨藍澄澈,幽深得令人一眼望去便不自覺地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或許呢,灑脫如李白,不也深思“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也許如今的自己,是一個見過今時月的古人吧。
這麽胡亂地想著,一陣倦意襲來,蘇涼煙迷迷糊糊地這麽睡了過去。
窗外的星空璀璨,一顆星,忽的就閃了閃。
蘇涼煙這麽迷蒙地睡著,突然間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著自己。她想要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仿佛被粘合住一般。盡管心中疑惑非常,可她仍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於是她隻能閉著眼,受指引般向著那個聲音走去。
蘇涼煙一路走著,竟也未曾被絆倒。耳邊的呼喚越來越清晰,蘇涼煙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目的地,胸中竟不自主地湧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似興奮,又似期待,更帶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當那個聲音消失的刹那,蘇涼煙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可以睜開了。睜開眼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捂住眼,想要避免過多的光線進入眼睛造成眼睛的不適應,卻發現這裏的光線柔和異常。
蘇涼煙放下手,環顧四周,清晨的林子裏霧氣氤氳,一束陽光打過,把淺白色的晨霧也染上了金色,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飛舞的纖塵,配著不時的一兩聲鳥兒的啁啾,更是隱隱有了些仙境之感。
蘇涼煙回過神來看麵前,眼前是一片竹林,碧綠的竹葉在陽光下更是晶瑩,有著一番別樣的韻味。竹影婆娑,葉上似有昨夜宿雨留下的水珠,風拂過,沙沙聲帶著水就這麽滴落下來,落在地上,亦落在涼煙滿是迷茫的心上,焦躁與不安,似乎都被撫平了許多。
蘇涼煙看著這片竹林,不知緣何竟覺得有些眼熟,她循著水聲走去,穿過或疏或密的竹間,漸漸的視線開闊了起來,一條小溪蜿蜒著流過,一座紅木亭子就這麽架在溪上，蘇涼煙越發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直到看見亭梁上出岫亭三個字,她猛然記起這兒便是凝香昨日帶自己來的出岫亭,那個以前的蘇涼煙最愛的所在。
正在思索自己怎麽又回到這兒之時,蘇涼煙忽然聽到亭子裏傳來人交談的聲音:“夫君,你嚐嚐這蓮花糕,裏麵可是加了許多東西的,看你能嚐出來多少。”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溫柔得似可以滴出水來,語氣是顯而易見的歡喜。
蘇涼煙一驚,立時屏息細聽,她大概猜到,這講話之人將會解開自己的疑惑。
“好好,就讓為夫來一品柔兒的手藝。”男子渾厚低沉的聲音裏包含的那份寵溺令蘇涼煙心不自主地為之一動。
“我猜猜,這裏頭有綠豆,核桃,杏仁,這般細膩的口感,柔兒莫不是用了麥胚精粉?可緣何竟有著一股子奶香?”
“夫君猜得真準,柔兒取了莊子裏新收的嫩麥胚,先以羊乳浸泡,烘焙後再置於紫砂鍋盛放的牛乳中,曬製三日方可用來磨粉。要說這磨粉也是有講究的,要用莊子裏老一輩工匠們用的安山產的水紋石磨,磨製的過程中還要不時地灑進芝麻。手工磨上小半個時辰才會有如此精細的口感。夫君就嚐出來這些東西?可是缺了最為重要的兩味料呢。”
男子沉吟道:“為夫可真猜不出來了,柔兒還是莫再為難為夫了。”
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夫君可還記得這是什麽糕?”
男子恍然大悟般說道：“蓮花!對了,就是蓮花!為夫就思襯著怎麽還有著一股幽香,但又想不出是什麽,原來是蓮花。”
女子輕笑：“這熬製的水可是我一早派人去蓮塘裏采來的初開的蓮花,洗淨後用蓮花花瓣煮了瀝出來的,因而有了蓮花香氣。”
“可是柔兒,為何為夫還品出了些微苦味?按理蓮花不該有苦味呀?”
“這苦味全是因了蓮心,如今入了夏,天氣漸熱,我便撚了些蓮心進去。一來去火,二來也是望夫君即便身處高位,也切莫忘記憶苦思甜。”
男子沉默片刻再開口,聲音有了幾分動容：“我的好柔兒。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爹爹,娘親,快看我采的花兒。”
蘇涼煙循聲望去,一個約莫五六歲,梳著的兩個小角辮,其餘頭發垂下來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拿了滿手的花兒跑進了亭子,蘇涼煙悄悄跟過去,看見小女孩跑到那對男女身邊,舉著一個花環,小臉高高揚起：“薇兒姐姐給我編了一個花冠,你們看我戴起來像不像娘說的仙女?”
女子撫著小女孩的腦袋,嘴角漾開了笑意：“娘的煙兒自然是好看的,戴上這個怕是真正的仙女也比不上你呢。”
男子伸出手一把抱起女孩。放在自己腿上：“煙兒告訴爹爹,今日先生教了些什麽?”
“今日先生教了三字經裏的孝悌之說。”
“那先把今日學的背來給爹爹娘親聽。”
小女孩仍坐在男子的腿上,手卻板在了背後,開始有板有眼地背誦：“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
男子聽著,滿意地微微頷首,又問道：“煙兒能不能告訴爹爹這些是要教育我們如何為之?”
小女孩偏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很快露出笑容：“對待父母要孝順,對待姐妹要禮讓。若是有了好吃的好玩兒的不能隻想到自己,應先考慮爹爹娘親還有哥哥姐姐們。就像煙兒今天有了漂亮的花冠,可是慕言姐姐和以純姐姐都沒有,所以等下煙兒要薇兒姐姐再做兩個給慕言姐姐她們送去。”
看著小女孩鄭重其事地做下承諾,男子滿意地摸著她的頭發。那名女子從桌上揀起一塊糕點：“煙兒也累了吧,來嚐嚐娘做的蓮花糕。”
小女孩一口咬住,卻又發現不能一口吃完,於是又伸手去抓,女子忙拿過盤子替她接過,可是糕的碎屑又落了滿身。男子輕輕拍著小女孩的衣衫,替她抖落上麵的糕點屑。身旁的女子放下盤子定定地望著其樂融融的父女二人,不覺彎起了眉眼,眉目顧盼間竟是幸福滿溢的笑意。陽光下的一家三口,溫暖美好。
亭周遭的霧氣逐漸變得濃稠,漸漸的,眼前所見都迷失在霧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