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患
黎珂扒拉扒拉被他弄亂的頭發，“麵試結束了？”
??她是七號，後麵還跟著□□十十一十二……不至於這麽快吧？
??“當然沒有，隻是我的工作結束了而已。孫勝利隻招一個學碩，選到你我就不用再麵其他人了。”傅百城抬起下巴，“你跑這麽快幹嘛？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他有幾本書讓我給你。”
??明明麵試結果還沒出來，他的態度卻好像黎珂通過已是板上釘釘。
??黎珂被動地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仍然有些不放心：“孫教授真的要我？”
??傅百城頭也不回地說：“我要你啊。”
??黎珂：“……啊？”
??人潮倏忽洶湧。傅百城把落後自己一步的黎珂攏到前麵，以免她被忽然湧過來的女本科生擠開。他冷冷地板著臉，使不少想過來借問問題之名搭訕的女學生打消了念頭，走到一扇掛著“教授孫勝利”臨時小木牌的門前，把黎珂往裏輕輕一推，幹脆利落地甩上門。
??啪！
??“孫勝利”無情彈起，把好幾個跟過來的學生拒之門外。
??新辦公室還未完全布置好，幾把不配套的椅子挨著還未拆封的空調機身零落在窗台邊，辦公桌前麵擺著一大盆君子蘭。
??“我留學時和孫勝利有兩三麵之緣，彼此留了點印象。他說我看上的人他就要了。”傅百城拉開書櫃的玻璃門，嘍出一本英文版的統計推斷，一本翻譯版的應用線性回歸模型，“這些你先拿去看。以後想買什麽就跟我說，係裏統一報銷。”
??黎珂接過兩本磚頭，目光隨著他的手上下遊移。
??恍然間，好像傅百城才是在y大讀了四年數學係的老學術人，而她是那個剛來的萌新，純的。
??“還有三篇他今年發的文獻，一篇還在審讀階段，雜誌影響因子54.89。”傅百城抽出一個文件夾遞過來，“以後他去國外出差的時候就是我，單獨，帶你。”
??他把單獨這兩個字念得著重，“黎小姐，你運氣不錯，我帶學生可是出了名的負責。”
??這句話不經咀嚼便透出一股恐怖的色彩。
??黎珂咽下口水：“方不方便透露我的難兄難姐……啊不，學長學姐們在學術圈發展地如何？”
??傅百城：“都退圈了。”
??黎珂哽住：“……”
??“能走這條路的人萬中無一，不夠格的家夥還是趁早退出比較好。”他語氣淡然，“既然受我指導，能負責的我都會負責到底。一個畢業後被我推薦去了華爾街，一個跑去北極科考已經失蹤了半年，還有一個在好萊塢當了編導，他寄來兩份新片的樣板，明年上線，你想看嗎？全球首映。”
??“……”
??黎珂緊緊把兩本書加一個文件夾抱在胸前，低下頭擋住了鼻尖：“要是我選其他的導師怎麽辦？”
??其實跟哪幾個導師能拿到更多資源，數院的優秀學生們心中早都有算盤。成績好的先挑第一梯隊導師，相對差一些的隻有挑剩下的，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孫教授新來第一年，大家對他不甚了解，自然就很少會有人冒這個險。
??如若不是老教授到了退休的年紀，她多半就繼續跟著老教授讀下去了。
??傅百城嗤了她一聲：“那你就等著被刷吧。”
??選其他導師也不至於一定被刷掉吧？她的學術能力又不差，隻要不頭鐵從資源最好的導師裏選，怎麽會被刷掉？
??黎珂撇嘴，額頭上被他用指關節敲了一記：“你以為我特意自我介紹是用來湊字數的？提醒到這個份上你還能避開正確選項嗎？”
??黎珂不滿地嘟囔：“我又不是為了你才選孫教授的。”
??她聲音很小，但傅百城還是聽到了：“至少有一部分是因為我吧？”
??他掛著淡漠的表情，眼神裏卻藏著一絲隱秘的期待。“你……”
??你什麽？
??……
??黎珂恨死自己這個一緊張就會臉紅的體質了。
??傅百城似乎想碰碰她垂在耳邊的落發，又嫌此舉太過曖昧，指尖在距她耳尖不到一厘米之處懸停住，不再前進。
??溫熱卻不肯就此罷休，從那指腹傳到黎珂耳廓的薄薄皮膚上。遊絲一般，若即若離。
??她抱住雙臂，試圖遮住泛起的雞皮疙瘩。傅百城收回手轉了話題：“我把你正經老板的聯係方式給你，你跟他打個招呼。”
??他明明在手機上點了好幾下，可拿到黎珂麵前時卻是黑屏一片。
??黎珂看了他一眼，他若無其事地當著她的麵打開屏保，指紋解鎖。
??屏保畫麵一閃而過，黎珂抓向他的手……沒敢碰到，隻快速拍了一下他的衣袖：“剛剛那個是什麽？”
??傅百城裝傻：“剛剛什麽？”
??黎珂瞪他：“那張照片啊！”
??傅百城嘴角抽了抽，繼續裝傻：“哪張照片？”
??黎珂瞪他一眼：“哦，我看錯了。老板微信你推給我了嗎？”
??傅百城：“……”
??黎珂一下急刹車，反倒讓他心裏癢癢起來。幾次想要她再開口問，黎珂卻都置若罔聞，裝傻誰不會？
??傅百城在一旁撓心撓肝，黎珂全當不知道。她一收到孫教授聯係方式，就站起來告辭：“今天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傅百城臉上寫著不情不願，肢體語言倒很誠實，跟上來說：“我送你。”
??黎珂十分慶幸自己背對著他，要不然臉上藏不住的笑容不知要怎麽解釋。她急著拉開門，門上剛響起一聲短促的“篤”，係主任抬著手，被她的開門打斷了敲第二下的動作。
??黎珂頓時斂起笑容：“主任好。”
??係主任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黎珂，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吧。”
??他懶得仰起脖子看站在黎珂身後的傅百城，就又用力笑了一下示意。
??傅百城在黎珂後腰上擰了一把，係主任轉身欲走，黎珂“啊”的一下讓他回過頭來。
??“怎麽了？”
??黎珂賠著笑：“是意向導師的事嗎？”
??還好她急中生智，意識到傅百城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在這時候鬧她玩，擰這一下一定是有目的的——
??係主任沒有回答，傅百城就接上話：“我算她半個導師，主任有什麽話也對我說吧。”
??走廊上好幾個學生紛紛側目望來，係主任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處，慈祥地說：“隻是一些生活上的小問題，每個保研的學生都一樣。黎珂，你過來吧。”
??黎珂跟著矮胖的係主任走進一間比剛才那個大了兩倍不止的辦公室。
??係主任坐在辦公桌前：“把門關上吧。”
??她借此機會望了眼傅百城，傅百城正叫住附近一個學生：“九號？”
??九號受寵若驚：“是我，傅老師！”
??傅百城淡淡一笑：“叫我師兄就可以。能不能幫我把所有麵試學生集合過來？係主任要一個一個找你們談話。”
??他說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以讓係主任聽得清楚。
??九號幹勁十足：“好的！我馬上去！”
??係主任給自己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黎珂關上門，坐在他對麵的雙人沙發上，靠背的位置太靠後，她又不能在領導麵前毫無形象地半躺，隻能挺直脊背，雙手放在膝蓋上。
??被傅百城這麽一打岔，係主任原本預備好說的話便無法說出口，隻好臨場發揮，跟黎珂說了些日常學習生活中有的沒的。
??黎珂麵不改色，心裏波瀾已起。
??係主任沒話找話，自己也覺得沒趣，表情中帶了一絲勉強：“就這些，你可以走了。”
??她站起身來。
??不知傅百城在外麵挑唆了九號些什麽，九號橫衝直撞把門啪得推開：“主任，是不是到我了？”
??係主任臉上的褶子抖了兩抖，看得出來在強行按捺某種情緒。
??黎珂走出一步，門口已聚起不少剛剛參加完麵試的學生和研究生向裏好奇地張望。她停下腳步，在眾人的視線俯視著辦公桌另一頭的係主任：“您剛剛和我說了很多，但好像一直沒有說到重點。”
??係主任眉頭一凝。
??外麵嘰嘰喳喳的聲音漸漸變低，許多人意識到這間辦公室裏的氣氛並不怎麽平和。
??九號有些尷尬地小聲問：“呃……我來得不是時候？”
??係主任站起身來穩住局麵：“你可以進來了。黎珂，什麽重不重點的？你……”
??黎珂直接打斷道：“在您看來，我選孫教授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嗎？”
??“……”
??眾人鴉雀無聲。
??她說話還是那麽直接，不管前麵是什麽刀山火海，一頭就往上衝了。
??傅百城無奈地勾了下嘴角。
??但在官僚世界裏最不缺的就是綿裏藏針，彎彎繞繞。係主任已預想好等晚上傅百城不在係裏時再單獨找她談話，沒想到黎珂根本不講武德，突然對他發動襲擊，反倒搞得他措手不及。
??不過係主任不愧在行政係統裏混了多年，馬上打太極道：“具體的問題，等我和孫教授取得聯係後再……”
??黎珂截斷他的招式：“麵試結果不是應該在四十八小時內公布嗎？事不宜遲，正好我這裏有孫教授的微信，可以直接……”
??糟糕，孫勝利還沒通過她的好友申請！
??她語速稍稍一慢，係主任趁勢把話扭過來：“孫教授人在西半球，跟我們有時差，現在大概，”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淩晨一點，還是等……”
??茫茫人海中，傅百城鶴立雞群，恰到好處地接起一個越洋電話：“孫教授，我是小傅啊，時差十小時，您還沒睡？”
??係主任：“……”
??媽的！是人是鬼都來打斷他的話！
??“係主任有話跟您談談，是關於您今年新招的研究生，黎珂的事。”傅百城把一位底層教研員表演得活靈活現，幾步走上來，半躬著腰遞手機，“主任，請吧。”
??係主任青著臉接過手機，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讓眾學生圍觀了一場笑話。
??傅百城這時才體貼地幫他疏散學生：“九號，讓大家稍事等候。”
??被他點到的九號容光煥發，完全沒有工具人的自覺。
??潮水般湧來的學生們又如潮水般退卻。
??辦公室裏，係主任來回踱步，和遠在海外的孫教授在一方電話兩頭來回過招。
??黎珂跟傅百城排排站著，像兩個被班主任罰站的小學生。
??小學生一號揪住時機問小學生二號：“你上哪弄的照片？”
??剛才傅百城遞手機的時候又讓她看見了一次那個新屏保。
??居然是她初中時期梳著雙馬尾穿著喇叭褲和一群爆炸頭一起跳洗刷刷的舞台照！
??太離譜了！這種照片肯定是從她QQ空間的遠古相冊裏翻出來的！
??小學生二號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很可愛啊。你不喜歡嗎？”
??可愛個頭啊！像傻大姐一樣！
??黎珂心如擂鼓，偷偷掏出手機想馬上把自己不設防的QQ空間設為僅自己可見。
??傅百城突然抽走她的手機背到身後，黎珂搶了一下沒搶著，又害怕眼前這個通話中的班主任發現這裏的異樣，隻好瞪了他一眼：“幹嘛？快點還給我。”
??係主任拿著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信息提示。
??傅百城把手機還給黎珂，屏幕上赫然是用黎珂的微信賬號打開的和他自己的聊天框。
??就在一秒前，“狂吃鳳梨酥”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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