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各懷心思
夜有些悶熱,是山雨欲來的前兆,不知道這城中的風雨,是不是也如高山一般猛烈。
我看了祖父一眼,並不想把太多的怨氣加在祖父身上,護著我的人不多,我也要好好珍惜,像是一隻剛破殼而出的雞仔,第一眼看見的是誰,誰就是娘親。而我回府,以後的險惡未知,祖父既然這般相護,我便不能處處讓他為難。
隻有微笑著說:“蒹葭不曾為難。”
祖父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月亮,月色朦朧,若隱若現,良久祖父才說:“你打小便和我親厚一些,你不必強裝,我是知道的。今日你母親聯合魏蓁蓁為難於你,也隻有朔回唯你出頭,你母親懼怕朔回,想來有朔回相護,你以後的路子可以好走一些。”
我是不大知道母親為什麽會懼怕自己的兒子,可是跟韓蒼一樣,隻要他不願意說,我便不會過問,就隻認真聽著祖父說下去:“你父親那邊,我不能勸你原諒,就隻願你體諒,朝堂之上風雲莫測,我雖退足多年,卻也知道其中步履維艱。現今皇上多病,在旁人看來,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便是永安王尹言,你們父親既然糊塗站了隊,便必定要抱好永安王這根大腿,早年魏蓁蓁與永安王結親,既是他母妃和你父親合謀威逼,我便不能作何,今日護著魏蓁蓁也是能想的明白的。”
祖父轉過來身滿含歉意地看了我一眼:“本是要將魏蓁蓁驅出府的,可因著這層原因,隻能讓她留於府中,如今更是排在你上頭。”
朔回笑一聲說道:“祖父別擔憂,蒹葭是我可以保護好的,那魏蓁蓁頂多是占了一個三小姐的名頭,卻還是庶出的身份,翻不了多大的浪子。”
朔回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祖父立馬吹胡子瞪眼起來:“你還好意思說話?是誰給你出的瞎主意喂王爺吃蒼蠅的?別以為你有你自己那批死士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平常也就罷了,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了,做事要考慮清楚後果,你自己遭難也就不說,你把你妹妹是置於火上焦烤。”
朔回看見祖父真的生氣了,忙斂起了嬉笑端正態度:“是朔回考慮欠妥。”
朔回雖然有模有樣道了歉,祖父卻並不打算放過他:“你可知永安的性子?今日你讓他如此受辱,他會想出法子對付你的妹妹,你誰有本事,你妹妹呢?剛來京都你妹妹根基並不穩固,讓永安王逮住了錯處你去哪裏後悔去?”
朔回嘟囔了一聲:“不是有我護著嘛。”
祖父吹了吹小胡子,像是被氣的不輕,恨不得上來給他個兩巴掌解解恨:“有你有你,你難道十二個時辰都與你妹妹在一起?你不要臉,你妹妹還要臉呢,今日你二人久別重見,我便允了你對你妹妹的不軌,可是剛才晚宴上,你著實太不守規矩!”
“就是就是,太不懂規矩了。”我點著頭義正言辭地跟著祖父附和,現在想來,剛才宴會的舉動朔回好像真的太出格了,像是戀人之間才會做的親密動作,這種行為,必須給他扼殺在萌芽狀態。
朔回不要臉的程度簡直超過了我的想象,人前翩翩濁世佳公子,人後臭不要臉加無賴,也一本正經地跟著:“ 就是就是,太不要臉了。”
祖父的沒有繃住脾氣,笑了一下很快就又拉長了臉:“明日去市場買些機靈的姑娘回來。”
找些姑娘?祖父不是貪圖美色的人啊,要姑娘幹嘛?
朔回說道:“我自己的人用著放心。”
祖父橫他一眼:“你懂個什麽?你放心了,皇家的人你父親還不放心呢,蒹葭如今的身份太敏感,神女啊,多少眼睛盯著看呢。永安王那邊這幾日肯定會有動作,你們一個兩個不知道收斂,他母後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可有你們受的。”
原來是給我挑人啊,對不起祖父,我想歪了。朔回還想說,看祖父的臉上是實實在在的擔憂,便拉住朔回的衣袖:“明日去給我挑幾個伶俐的丫頭也好,要會繡花縫衣的那種。”
朔回摸了摸我的腦袋,柔聲說了一句:“好,都聽你的。”
祖父見狀,揚手又要打過來,朔回連忙躲開,一臉的委屈,祖父像是見慣了的,不為所動:“不長記性的混小子。送蒹葭回去,仔細檢查屋子。”
朔回垮了臉,可憐巴巴地說:“不能在我院裏住麽?”看見祖父快要爆發的脾氣,我和祖父異口同聲說道:“不行!”
朔回拉著我的手一臉的不舍,像是十裏長街送情郎,我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祖父不是讓你送我回院子?”朔回答應了一聲:“好嘞!”
祖父笑罵一句:“混小子,一物降一物。”
這邊祖父回了房,喚來了老管家,老管家給斟了一杯酒,坐在祖父對麵,祖父品了一口酒:“這混小子,有多長時間沒這般像我耍渾打賴了?”
老管家的思緒好像飄忽了好遠:“自蒹葭小姐走後,就再沒笑過了。”祖父歎一口氣,才說:“雖然他與蒹葭並無血緣,可如今這勢頭,著實讓人擔心啊。”
老管家倒是灑脫地笑了起來,絲毫不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說不定我們欠朔回少爺的,就是要蒹葭小姐替我們還呢?”
祖父抿了一口酒:“蒹葭這丫頭,唉,不說了,你我二人有多長時間沒在一起喝酒了。”
老管家低眉順眼地搭話:“也是蒹葭小姐離開後。”祖父見狀,歎口氣答:“我知道你心裏怨我,蒹葭打小就是你我照看,真真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老管家依舊是那副樣子,也不動容,祖父繼續說:“這事,是我對不起蒹葭。”老管家歎口氣說道:“你總是這樣,我們都老了,隻求你以後好好護著那孩子,若不是我們過早抱走那個孩子,與她母親見麵都少之又少,又哪裏會出現這種局麵。”
祖父在外人麵前的淩厲氣質早都卸了個一幹二淨,眼睛裏都是不符合年紀的柔情:“蒹葭那丫頭,可是個寶貝。”
老管家這次倒是沒反駁,不過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要是真寶貝,也不至於遭這麽多的罪。”
祖父一下子沒話說,隻是一遍一遍念著:“你何苦要這樣。”老管家嗤笑一聲,包含了無盡的滄桑愁悶:“從前說好的隱居山水,你卻說你父母以性命要挾要你傳宗接代。你不願做不忠不孝之人,卻害了我,也害了你妻子。也怪我糊塗,當初對你執迷不悟,白白搭上你妻子一條性命。你心懷愧疚,卻不願放我離開,竟使自己的兒子和妻子的娘家通婚。生下蒹葭竟與你妻子的眉眼一般無二。我曾以為我會嫉妒,當她軟軟糯糯對我哭鬧的時候,我的嫉妒卻變成了滿心的歡喜。我本以為,這個孩子能抵銷住我的愧疚,而你,雖說寵她愛她,把她置於風口浪尖卻不護她!”
說到這裏。老管家竟是老淚縱橫,祖父才醒悟過來:“這便是蒹葭走後,你辭去府中事物拒不見我的原因?”
老管家的神態依舊悲涼,深歎一口氣:“我以把最風光的一聲賠付給你,剩下的年歲,是賠給你的妻子的,沒有蒹葭那丫頭我留著還有什麽意思。”
祖父的眼裏的愧疚更加深刻,想伸手握住老管家的手,被老管家不著痕跡地躲開:“那件事是我的錯,與你是沒有關係的,你不必這樣想。”老管家冷笑一聲不說話,祖父又接著說:“我最愛你年少時鮮衣怒馬的模樣,如今你已年老滄桑,我原是個多情的人,卻隻想守你一世隻求死能同闔。”
老管家歎口氣,麵色鬆動動容了不少:“你隻需答應我,以後好好保護蒹葭那丫頭。”
祖父像是得了糖的孩子,麵色說不出的歡喜:“那你便是不走了?”
老管家白他一眼:“你都能看著她生身母親聯合外人如此欺辱她,我不保護好她還能指望你這個糟老頭子麽?”
祖父訕訕地笑著:“你說的都對,不離開就好,不離開就好。”
這邊其樂融融,魏蓁蓁那邊卻是炸了鍋。
母親擔憂地看著不能自已的魏蓁蓁,柔聲乖哄她:“蓁蓁別哭了,哭的娘心裏都疼。”魏蓁蓁聽了更加來勁,索性撲到母親懷裏哭:“母親祖父為何要這樣對我,魏蒹葭她如此欺負我,我害怕,她有一日會像對我一樣對待母親,我舍不得母親遭受那種委屈啊,母親。”
母親被這番話哄的越發難受起來,也跟著抹起眼淚:“不會的,娘親會護著蓁蓁的。”
魏蓁蓁依然抱著母親不撒手,摟著母親的腰身,窩進母親的懷裏抽泣:“母親,魏蒹葭她搶了我的名字,還搶了我的地位,現如今,連母親她都要與我來搶,蓁蓁害怕,娘親會不會不要我啊。”說著抬起頭可憐巴巴看著母親。
母親摟著她輕輕給她拍著背:“蓁蓁乖,這些都是你的,她一樣也是搶不走的,她拿你的,娘親一樣一樣都給你要回來。”
魏蓁蓁的心思得逞了,麵上卻不漏一絲痕跡,歡喜地在母親懷裏拱了拱:“娘親最好了。”
母親臉上滿麵的柔意,隻有在魏蓁蓁和魏子回麵前才會露出這般表情:“多大了還撒嬌,快去睡吧,要不然明天眼圈都還是黑的,怎麽討永安王開心啊。”
魏蓁蓁捂著臉嬌嗔一聲:“娘親真討厭。”
離開母親的住所,魏蓁蓁並沒有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竹林的一個偏院。
三姨娘這邊還是燈火通明,三姨娘憂心忡忡地坐在床邊守著哭鬧的魏瑩瑩,因為三姨娘的性子,下人們盡是些捧高踩低的主,此時,竟沒有一人來幫助三姨娘。
魏瑩瑩怒視著三姨娘:“三姨娘你是壞人。”三姨娘抹著眼淚不說話,一遍一遍給魏瑩瑩蓋著被子,魏瑩瑩一遍一遍蹬開。三姨娘動了動嘴唇想解釋,又感覺魏瑩瑩還小,許多事情都不懂,便隻顧著哭不說一句話。
魏瑩瑩怒視著三姨娘:“三姨娘你是壞人。”三姨娘抹著眼淚不說話,一遍一遍給魏瑩瑩蓋著被子,魏瑩瑩一遍一遍蹬開。三姨娘動了動嘴唇想解釋,又感覺魏瑩瑩還小,許多事情都不懂,便隻顧著哭不說一句話。
二嬸那邊,倒是其樂融融一派和諧的樣子,一家三口圍在一起吃著小廚房送來的糕點,魏嫻嫻鼓著臉含糊不清地說著:“今日宴會上四妹妹真是凶險,我從沒見過母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二嬸歎了一口氣,顯得無比惋惜:“可惜啊,大房好容易出了一個這樣可心的玉人,大嫂卻錯把珍珠當魚目,真真是暴斂了天物。”
二叔溫潤的臉上掛著柔笑,在旁人臉上,他總是這幅樣子,與世無爭,隻有他的妻子知道他內心的苦楚:“也不能全部怪了嫂子,蒹葭打小便養在父親身邊,與嫂子難免生分,蓁蓁是嫂子從小帶大的,吃寵一些倒也正常。”
二嬸聽他這樣說,起身為他捏著後頸子揉壓:“你呀,總是這樣良善,大嫂一家害的你夠苦了,本來你也可以妻妾成群,還能添幾個男丁,最後,卻隻能與我守著嫻嫻過日子。”說罷,便輕輕抹起眼淚來。
二叔抬起一隻手握住脖頸上的柔夷,歎息道:“瞧你,總喜歡說胡話,我隻你一人,便是夠了,若再為我添些子女,難免不會偏心於誰,還平白惹得嫻嫻難過,我是斷不會讓你母女二人受一點委屈,難過一分的。”
一番話說的母女二人掩麵哭泣,二叔乖哄著:“看看你們,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說哭鼻子就哭鼻子,一個當娘的人了,一個快要嫁人了,還如此孩子氣。”
魏嫻嫻過去抱住自己父親和母親:“嫻嫻不嫁人,要一輩子陪著爹爹和娘親。”二嬸用手指戳了戳魏嫻嫻的腦袋,這才笑起來:“說的什麽混話,哪有女兒家能不嫁人的?”
一家人又因此笑鬧做一團。
三房卻和二房形成鮮明的對比,魏恬恬坐在床邊上繡著花兒,三嬸拿起床頭的枕頭便砸向魏恬恬,隻把魏恬恬的頭砸向一邊,拆花也掛掉在一旁。
三嬸指著魏恬恬破口大罵:“繡繡繡,就知道繡你那勞什子破玩意,現在誰不知道,魏蒹葭回府,可成了府裏的大紅人,你瞅瞅人家魏嫻嫻,連你弟弟都比你強上許多,可你再看看你,跟那木頭樁子一般坐在那裏,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生了個呆子。”
魏成回看見姐姐挨了打,又看見自己母親這般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大哭起來,魏恬恬把魏成回摟在懷裏擦著眼淚,三嬸依然不依不饒:“哭什麽哭,跟你那沒出息爹一樣。我嫁到這魏府,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們那挨千刀的爹,又不知道鑽在那個女人懷裏快活,丟下你倆來使我生氣。”
眼見著母親說的越來越過分,魏恬恬才出聲說道:“弟弟還小,您何苦要與弟弟說這些上不的台麵的話。”說罷歎了一口氣,三嬸看見魏恬恬這樣駁斥自己,瞪大了眼睛嘶吼:“你現在倒是能說會道了?剛才這麽不見你這般能言善辯?你們一家子就隻知道成天氣我,欺負我,這日子過下去還有什麽意思?”
魏恬恬再沒有接話,小心地抱著魏成回,輕言細語乖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