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瘋了(上)
回去是逆著地球飛,所以要比來時用的時間多。
??並且,中途要在西部邊境機場短暫停留,加油維護後,才能返回部隊。
??起飛後沒多久,我的傷口就開始疼,渾身發冷、悶哼出聲,段弘毅給我解開安全帶,讓我躺在機艙裏。
??我就躺在陶宇的旁邊,疼哭了。
??嗯,是因為傷口太疼,我才哭的。
??黃昏的時候我們回到了境內,在邊境機場,走過來一個上尉,邀請我們下去吃飯,半個小時後再出發。
??但大家哪還有心情?
??陸國華強烈要求立刻出發,兩位空軍飛行員還算理解我們的心情,也表示不吃飯了,加完油、做完安全檢查,飛機就再次起飛了。
??停留時間不到半個小時,之後也沒有再轉乘直升機,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得以在淩晨前,回到東北虎。
??運輸機平穩的停在東北虎停機坪旁的跑道上,艙尾門緩緩打開,宋豪攙扶著我走下飛機。
??熟悉的星空,熟悉的空氣,不再一樣的我們。
??停機坪和跑道的燈都亮著,機關警衛穿著整齊的軍常服分列兩旁。
??而在旁邊,幾乎所有機關領導都來了,猛虎特別行動組更是全員到齊,我甚至看到了其他分隊的幹部、士兵。
??都已經過了熄燈的時間了,居然還有這麽多人來接陶宇回家,足以見得陶宇的犧牲,對於東北虎來說意味著什麽。
??他們的目光落在最先出來的我身上,帶著深深的關切和緬懷。
??可我卻感到深深地愧疚,他們的目光在我看來,更像是一種譴責。
??“立正!上肩!”
??我強忍著傷口的疼痛和巨大的悲傷,和陸國華站在一旁,看著隊員們將陶宇抬下來。
??走下艙門後,段弘毅沙啞的喊道:“正步,走!”
??人群中,李乘風呐喊著:“全體,立正!敬禮!”
??我看到很多人都哭了,儀式本該是肅穆而寂靜的,可人群中卻傳來陣陣的抽泣聲。
??但隊員們都沒有哭,或許是他們都已經和我一樣,將淚水的都灑在了那個國度。
??我們都必須堅定的告訴自己,這不是客死他鄉,而是榮歸故裏。
??“立定!”
??幾名禮兵走上前,分別站在隊員們旁邊,準備接過擔架。
??“上肩!”
??隊員們紛紛讓開身位,可是孫小武的手緊緊地抓著擔架,硬是不鬆開。
??陸國華低喝道:“孫小武!”
??“我自己來!我要陪著他!”
??孫小武越說越激動,結果被段弘毅一把推開,摁在地上。
??“放開我!他沒死!你讓我叫他兩聲!滾開啊!”
??我就沒見過這樣的孫小武,如此的撕心裂肺,如此的不理智,像活在夢裏,又似從地獄歸來。
??他的聲聲呐喊,似乎道出了所有人難以接受的情緒,人群中的哭聲又大了些,作為大隊長的古鴻誌敬著軍禮,但卻弓著身子痛哭出聲。
??禮兵踏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地向機關方向走去,大批的人群跟在後麵。
??刹那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我的靈魂裏抽離一般,我瘋狂的跑過去,但右腿卻沒能使上力氣,一個狗吃屎摔在跑道上。
??“隊長!”
??我一把推開上前的宋豪,腦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玩命的往前爬。
??情緒再一次崩潰,我像個小孩子似的,爬不動就打滾,哭的昏天暗地,似乎隻有這樣,我的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陳鋒!陳鋒!”
??殷詩晴急忙跑過來,將我攬在懷裏,哭著說道:“別這樣,要讓陶宇安心的走啊!”
??“讓他哭。”
??陸國華走到近前,沉聲說道:“他還沒怎麽好好哭過呢,比憋出病來強。宋豪,走了。”
??“是。”
??殷詩晴不讓我滿地打滾,或許是覺得那樣太沒有尊嚴了。
??而躺在她的懷裏哭,也沒什麽尊嚴。
??可我此刻根本考慮不了這麽多,仿佛所有的委屈和悲傷,都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可能是因為回到家了吧,我不需要再緊繃著,更不在乎丟麵子。我代表的不再是祖國,能夠做自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平靜了一些,殷詩晴和在旁邊一直默默哭的孫雨諾叫上,把我攙到車上,回了醫務所。
??已然深夜,醫務所裏麵靜悄悄的,消毒水的氣味將我從沉睡的邊緣拉回來。
??“傷在哪裏?在哪裏?”
??殷詩晴脫著我的軍裝,向來冷靜、穩重的她,此刻竟然也有些慌亂。
??我木訥的看著孫雨諾忙碌的身影,想去說點什麽,可往往話到嘴邊就忘了。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行屍走肉、魂不守舍吧。
??沒過幾分鍾,我除了短褲就一絲不掛了。
??殷詩晴小心翼翼的取下各個傷口的紗布,當看到我的臉和腹部的傷口時,兩個姑娘全都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
??“燙傷……這形狀是鐵鏟嗎?腹部的傷為什麽是凹進去的?”
??我瞪著天花板,喃喃道:“是鐵鏟啊,燒得通紅的鐵鏟,凹進去是因為肉被吃了啊,我親眼看食人魔傑森吃的,應該很香。不,是一定很香,用鹽水洗過,再鐵板燒,怎麽可能不香呢?”
??殷詩晴戴著手套的雙手在顫抖,看著我滿身的傷口,不知所措,臉上滿是淚水。
??孫雨諾握著我的手,哽咽的說道:“小瘋子,咱不想了,我也不問了,你想吃點什麽?不吃就睡覺……”
??或許是我臉上的傷太嚇人,以至於這兩個姑娘都手足無措了。
??“先處理傷口,他的傷口都處理的太草率了。”
??“要不要采血樣,這樣轉院後能方便一些。”
??“好。”
??我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話:“我現在還有血嗎?”
??“別胡說。”
??殷詩晴瞧著我臉上的傷口,說道:“不打麻藥了,會很疼,可以嗎?”
??傷口太靠近大腦了,麻藥對於我們這些頂尖特種兵來說,都是一種隱形傷害。
??在殷詩晴處理傷口的過程中,我沒有喊一句疼,不是我感受不到,而是這些疼痛比起我內心的痛苦,變得不值一提。
??甚至在傷口處理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已經在部隊醫院裏了,身旁隻有殷詩晴。
??“這是哪?”
??“沈陽,軍區醫院,是我要求上級連夜把你轉來的,你腿部的傷處理的很馬虎,腹部的燙傷也有發炎的跡象。”
??我喃喃道:“我要回去……”
??“回去幹嘛?”
??“送陶宇。”
??殷詩晴按住我,輕聲說道:“你們回國前就已經通知了陶宇的家人,今天上午就是追悼會。你已經送了他一程了,不差那麽個儀式。”
??我望著病房門上的鍾,已經是下午兩點鍾了。
??哪怕是現在往回趕,也已經趕不上了。
??殷詩晴如此耐心的向我解釋,大概是我怕情緒太激動吧。
??可我真的不在乎能否參加追悼會,當冷靜下來後,我也不想讓自己去那種場合歇斯底裏。
??我隻是想再看陶宇一眼,不是麵對墓碑的那種。
??可我也知道,這有什麽用呢?
??我沒有求殷詩晴讓我出院,可我心底的悲傷,難以掩飾。
??“不要去想了,想吃點什麽?”
??“什麽也不想吃。”
??“不行,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
??我此刻心情是有些煩躁的,隻是強忍著理智,不想和殷詩晴發火而已。
??“晴姐,能讓我靜一靜嗎?”
??殷詩晴深深地看了一眼,默默地走出房間。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她在門口的哭泣聲,心裏又是一陣愧疚。
??我覺得,我的心可能是死了。
??以往在這樣的時刻,我最需要的就是晴姐的安慰。
??可這件事情不同於以往,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安慰我。
??或許,我是和陶宇一起犧牲的。不同的是,他犧牲了身體,我犧牲了靈魂。
??……
??在所有外傷中,燙傷是最難治療的。
??殷詩晴為了讓我臉上的疤痕減輕些,托關係找了很多的專家,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想要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需要痊愈後再做整容手術,但也不能做到像以前一樣。
??我沒有照過鏡子,但通過痛覺也能知道,這塊傷疤有多大、多醜陋。
??盡管我不算帥哥,這輩子也沒打算靠臉吃飯,但內心的痛苦無法言喻,從而轉化成仇恨。
??這是傑森賜予我最大的恥辱,終有一天,我會加倍討回來!
??後續的麵部修複費用,對於我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所以一口否決了。
??別說這部分費用部隊不給報銷,就算報銷,我也認為是不值得的。
??今後的我,必然在仇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命都是撿回來的,臉還重要嗎?
??殷詩晴也沒有特別堅持,或許她是怕太堅持,讓我覺得她是嫌棄我現在的樣子吧。
??因為不需要後續的治療,三天後我就辦理了出院,返回東北虎。
??但殷詩晴還是不讓我回分隊,而且劉鑫、向南他們來看我時,也都被殷詩晴攔住了,至於段弘毅,現在應該忙的顧不上我了。
??其實她是怕我回分隊後睹物思人、悲傷過度,影響傷口的愈合。
??我逆來順受,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陶宇的音容笑貌,他逐漸成為了我心底的魔咒。
??同時,我也想了很多。那些過往的,還有今後的。
??有些事情,也到了不得不麵對的時候、今後的我該何去何從,都還是個未知數。
??回部隊的第二天中午,一輛軍車疾馳而來,停在醫務所的門口。
??我從窗戶望了一眼,是李乘風。
??李乘風手裏拿著文件,氣勢洶洶走進來,直奔我的病房而來,走廊裏的殷詩晴都沒能攔住。
??還沒等我起身,李乘風抓住我的衣領,直接把我從病床上拎起來,接著一拳打在我的臉上。
??幸好他揮的是右拳,否則就打在我傷口上了。
??“李乘風!”殷詩晴衝進來,怒聲嗬斥道。
??猝不及防的我被打到牆角,接著又被李乘風揪起來抵在牆角,厚厚一遝任務報告甩在我臉上。
??李乘風眼睛一片血紅,渾身顫抖的高聲質問:“我CNM!你會打仗嗎?你給我說,這仗你是怎麽打的!怎麽打的!”
??“李乘風!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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