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離人眼中血
古鴻誌吐出“滾”這個字的時候，特別平淡。
??平淡的讓我心裏發慌。
??我顫聲問道：“首長，您的意思是？”
??古鴻誌依舊沒有回頭，顫聲說道：“陳鋒，你在邊境犯的錯誤，我理解。這世間有太多情大於法的事，可我們是祖國最後的執法者，很多時候，我們是不需要感情的，必須把祖國利益擺在第一位。”
??“是，這我清楚。”
??“你別打斷我。”
??古鴻誌回過頭，隻見他的雙眼一片血紅。
??“陳鋒，人生需要跌的跟頭，一個都不能少。我一次次縱容你，可你這次太過分了。我是東北虎的行政主官，我需要對所有人負責。眼前的事，我得做最壞的打算。”
??我慘笑道：“我現在是眾矢之的，為平民憤，所以連勤務班都不能待了是嗎？”
??“如果東北虎的軍官們，都像你這樣，我這首長還怎麽當？”
??“我懂了。”
??我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急忙擦掉，說道：“首長，請你相信，我在會上的提的意見，都是為了東北虎好！這是我最摯愛的部隊，我希望這支部隊引以為傲的不是犧牲了多少烈士，而是打敗了多少的對手。”
??“我知道。”
??“臨行前，我會提交這次巡視工作的報告，希望您能認真看，在大練兵中加以提取，保住我們的番號。”
??古鴻誌又背過身去，像是怕掉下眼淚。
??我擦擦眼淚，笑道：“也是哈，李乘風和張澤也會上交報告的，他們比我有見解。”
??“你帶著榮譽回來，我沒辦法開除你，程序上也麻煩，對你也沒好處。好聚好散，去找政委，申請轉業。”
??“走轉業程序？”
??“嗯，別選擇拿錢，部隊給你分配的工作，好好幹，不要惹事。沒有人能當一輩子的兵，結束特戰生涯，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軍官離開部隊，通常都是轉業程序，而士官和普通士兵為退伍。
??退伍是不分配工作的，但轉業的話，地方會給予工作待遇。當然了，也可以選擇不分配工作，拿一筆退伍費。
??退伍費是根據地方工資標準來衡量的，也就是說，家鄉越富裕，得到的錢越多。
??我苦笑道：“還是不要工作了吧，我用退伍費環遊世界去！”
??“就你那小縣城，退伍費連國內都環遊不了。”
??“哈哈……”
??我雖然是笑著，但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其實，這次回來，我是做好心理準備繼續被雪藏的。
??可是我沒有想到，等待我的卻是離開部隊。
??之前我恃才傲物，甚至拿退伍來要挾首長，可以說是為了回到原來的位置，無所不用其極，可現在，算是玩脫了。
??我把到手的機會浪費了，甚至弄巧成拙，把自己也玩進去了。
??古鴻誌不是憤恨，而是沒有辦法。
??軍區演習失敗了，那無話可說，技不如人嘛，所以之後的大練兵無可厚非。
??可這次大練兵，完全是我導致的。若不是我在研討會上尖酸刻薄，又怎麽會再次大練兵？何況還趕在戰區整改的關鍵時刻。
??東北虎是沈陽軍區的直屬特戰旅，可若是變成五大戰區，那麽就不一定怎麽回事了，那些集團軍、省軍區的特戰單位，該如何處理？是東北虎合並他們？還是他們合並東北虎？一切都是未知數。
??按常理來說，自然是東北虎合並掉這些特戰部隊，或是那些特戰部隊合並，成立新的特戰旅。
??可眼下的問題是，東北虎問題繁多，給總部首長留下來很不好的印象。
??原本以為，我大義滅親的行為斷送的僅僅是自己的前途，但現在看來，這禍到底闖了多大，真的是未知數。
??如果東北虎在此次整改中沒能保住番號……別說東北虎全體戰士們不會原諒我，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收拾好情緒，敬禮說道：“對不起首長，這些年光給您惹禍了，感謝您的栽培與愛護。”
??我似乎一直走在彎路上，不過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卻無怨無悔。
??或許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裏，不該為了陸若琪參軍，更不該陷入仇恨的沼澤裏。
??陸國華躲開我的目光，悠聲說道：“離開部隊後別胡鬧，好好過平淡日子，你聰明能幹，不管分配到哪，都能幹出一番事業的。”
??“是，我走了。”
??“嗯。”
??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對古鴻誌，我沒有太多的埋怨。
??他也是逼不得已，重壓之下，他必須把東北虎的番號撐起來，用最短時間，挽回聲譽。
??而我在東北虎的話，所有帶隊主官都會向我興師問罪，軍心不定，這大練兵能有效果嗎？
??如果大練兵沒有效果，可不僅僅是失去戰備資格那麽簡單，很有可能連番號都保不住。
??做為1號首長，古鴻誌必須根除所有幹擾因素，尤其是罪魁禍首的我。
??出了機關大樓，我的心情沒有想象中那麽陰霾，雖然有些沉重，但仿佛也如釋重負。
??就好像懸在懸崖上的人，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會掉下去，於是，當真掉下去的時候，反而少了那份提心吊膽，看淡了生死。
??我回到勤務班收拾好背囊，不理睬陳建催我幹活的命令，拿著早已寫好的退伍申請書，去機關找政委。
??成浪濤本來就看不上我，自然和我沒什麽話聊，異常的痛快，當即簽字蓋章，還讓文書帶我走接下來的手續。
??看來是商量好的了，連程序都化繁為簡了。
??一下午，就把所有材料都搞定了。
??因為我剛晉升的上尉，軍齡沒到，屬於提前退伍，我需要帶著這些材料去軍區審批，這是必要程序，沒辦法省略掉的。
??這種情況，想要分配到工作是很難的，畢竟是提前退伍。
??但我的理由比較充分（傷病），加上古鴻誌有話，相信有好工作等著我。
??不過，我不需要分配工作，想拿著退伍費回家。賣掉父母的老房子，應該能換一個大房子，然後我出國，找機會複仇。
??就算複仇這條路行不通，那我也不會在什麽事業單位上班，還不如繼續攻讀我的學業，我好歹也是重點本科的畢業生，雖然荒廢許久，但相信努努力，考個研究生還是沒問題的。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既然確定要離開，那麽多留一分鍾都是多餘的，我當晚就決定，第二天出發去沈陽。
??手機查了一下，意識到快國慶節了，買不到票！
??我沒打算和戰友們告別，因為那必定是傷感的，我討厭傷感。
??我就這麽走了，戰友們一定會不解和疑惑，那麽解釋權就留給首長吧，我懶得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但有一個人，我是不能不告而別的。
??這個人，自然就是殷詩晴。
??我和她的關係很微妙，尤其是她和李乘風分手之後。
??我所說的微妙，和曖昧無關，而是我發現我們的關係遠了不少。
??或許是我離開了作戰部隊？又或許是我自暴自棄的態度讓她失望？總之，自從她勸我加入巡視組時的爭執之後，我們就很少有話聊了。
??之前巡視東北虎的時候，我也幾次在機關和她碰麵，但她的態度都非常的冷淡，像是在生我氣一樣，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在巡視組工作的兩個月裏，我幾乎和她沒有聯係，發了兩次微信，也都是冷淡回應。
??她這樣的態度持續這麽長時間，搞得我也挺不爽的。
??本來嘛，李乘風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顯然她不怪我當初的亂點鴛鴦譜。但現在這個態度又是為何？
??在後勤單位待了這麽長時間，我的確有些自暴自棄，但我一直認為，殷詩晴是最了解我的人，為什麽不能體諒呢？最起碼她很清楚，我在後方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她可以激勵我、教育我，不管用什麽方式，我都願意接受。
??因為她是我的教官，是我亦師亦友、最為親近的人，不管有多過激我都不會生氣，但我希望她能尊重我的選擇，至少能體諒我的選擇背後，是怎樣的辛酸。
??她該理解我的……
??如今還是沒能逃過最壞的結果，算是我咎由自取，但也是我無法挽回的。
??我本以做好繼續雪藏的準備，奈何造化弄人，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常服沒換、晚飯沒吃，黃昏時分我去了醫務所，路上看到我的戰士們竊竊私語，估計不會有什麽好話，若不是我頂著上尉軍銜，都有可能上來揍我。
??殷詩晴正在給病人掛點滴，見我來了之後，便招呼來孫雨諾，跟我出了醫務所。
??“找我有事嗎？”
??我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殷詩晴笑問道：“怎麽吞吞吐吐的？你這一走就兩個月，天南海北都走遍了吧？好玩嗎？”
??“巡視組忙的要死，哪有時間領略大好河山啊。”
??我搪塞了一句，又正色道：“晴姐，我要轉業了。”
??殷詩晴臉上的笑容消失，瞪著我說道：“你在巡視組研討會上揭露自己的部隊，激起了眾怒，首長肯定不能現在把你調回去，你再忍耐一下不行嗎？”
??“我知道，但這次……”
??“你知道什麽？”
??殷詩晴很生氣，嗬斥道：“陳鋒！你現在連我話都聽不進去了是不是？”
??聲音很大，醫務所裏的人紛紛向門口這邊張望。
??我把殷詩晴拉出來，解釋道：“晴姐，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解釋。離開部隊，是首長的意思！”
??殷詩晴愣了一下，搖頭道：“我不信！你是不是又拿巡視組的事要挾首長了？”
??“不信你去問首長，老古跟別人會說是我自願轉業，跟你肯定說實話。”
??殷詩晴眼圈泛紅，雖說這不是我第一次提轉業的事，但到此刻她才當真。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低聲說道：“晴姐，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明天，我就得去軍區辦手續。回來也沒什麽東西可收拾的，低調的走。”
??“不行！”
??殷詩晴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抓著我的胳膊哭著說：“你不能脫下軍裝，你是戰鬥英雄啊！組織怎麽會放棄你？去找首長認錯，我陪你一起去。”
??“晴姐！”
??我扶著她的肩膀，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殷詩晴直視著我，哽咽著：“你走了，我怎麽辦？”
??她的一句話，就讓我的思緒劇烈翻騰，我轉過身，望著路旁的血色楓葉，腦海裏浮現了一首詞。
??“莫道男兒心如鐵，君不見滿山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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