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堅持
對岸的安東怔怔的看著我，緩緩地放下手槍。
??我向前走了幾步，對安東說道：“還記得在戈戈亞畢業時，我們彼此承諾的事情嗎？我們約定，今後為和平而戰，願此生不必想見。”
??“我們沒能遵守約定，但上次見麵，我們還都是在為和平而戰。你今日踏入我的祖國，就是在踐踏我的尊嚴，被我視為生命的尊嚴。”
??沉默許久的安東忽然怒聲喊道：“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從始至終，我都沒想與你為敵，沒想和你的祖國為敵。”
??“那你入境幹什麽來了？”
??安東無言以對。
??我看向他身後，呼喚道：“倪秋。”
??雨已經停了，天色也亮了，讓我更能看清楚他的臉。
??比起安東，倪秋顯得更滄桑一些，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
??倪秋走上前，掐著腰苦笑著：“怎麽？也想教訓我兩句？”
??“回來吧。”
??我的語氣甚至帶著哀求：“我知道，你一定經曆了很多糟心事，但這都不是你墮落的借口，沒有什麽事是不能解決的。”
??“嗬嗬，你說得輕巧，那些我生命裏重要的人，能死而複生嗎？而且，你這話我不愛聽，什麽叫墮落？雇傭兵就是墮落嗎？我做了什麽，做的對不對，我自己都清楚。”
??“包括這次TNT入境？”
??“我又沒入境。”
??倪秋看著我，說道：“別試圖勸我，從我踏出國門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我再也回不去了，而且走到今天，我也不後悔。”
??實在無法想象，那個活潑開朗、敢愛敢恨、熱情似火的倪秋，竟然變成這般老成、內斂。
??我看不透他的內心，甚至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
??“你有怨氣。”
??“沒有。”
??倪秋踱著步，說道：“從軍是我自願的，這些年南征北戰、千辛萬苦，祖國都用榮譽和栽培，回饋了我。走到今天，也是我辜負了祖國。”
??“陳鋒，你可以恨我，祖國也可以唾棄我，甚至以我為敵，這些我都接受，但我，絕不以祖國為敵，絕不攜帶武器踏入這片我曾經用生命守護的土地。”
??“但是，你還是選擇和祖國決裂。”
??我指了指TNT的傭兵們，說道：“你覺得，不跟著他們一起入境，是緊守著你的底線，那祖國的利益呢？”
??見倪秋沒有說話，我繼續說道：“你不要越走越遠，你曾是祖國最忠誠、最勇敢、最精銳的戰士，戰功赫赫，祖國同樣不想與你為敵。”
??倪秋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掌控的。如果有一天，祖國不允許我的存在，那我絕不苟活。”
??“這算什麽？”
??“我的承諾。就像此刻，你如果能清楚明白的告訴我，我損害了祖國的利益，我就立刻死在你麵前。”
??倪秋見我不說話，說道：“陳鋒，看在校友一場的份上，善待布魯的遺體。還有，能夠遇到你真好。”
??“倪秋！”
??倪秋從背囊裏掏著什麽。
??安東則走上前，看著我說道：“鋒！布魯的死，我無話可說，畢竟是我欠你更多。我接受你的絕交，從今以後，恩怨兩清。你視我為死敵，我便不再留情。”
??我沒有說話，而是死死的盯著安東，而他也目光篤定的看著我。
??旁邊的倪秋站起身，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陳鋒，再見。”
??說完，倪秋將數顆煙霧彈扔到我們之間的河裏。
??白霧彌漫，他們就這樣，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癱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靜。
??當白霧消散，TNT傭兵團也不見了蹤影，連帳篷都收走了。
??本來，是我在向安東和倪秋下決心，殊不知，他們也是如此。
??戰友變仇敵，這連電視劇都爛透了的劇情，居然真實的發生在我身上。
??他們若是不這般決然，哪怕有一句酸楚的話，哪怕解釋一番，我或許都不會這般痛苦。
??也直到此刻，我才發覺，我的決然是裝出來的，舊情在我心裏，還是有的。
??心中的決然，其實並沒有那麽堅定。
??或許隻有痛過，才能堅定吧。
??……
??當陸航的直升運輸機降落在不遠的空地時，我已經睜不開眼睛了，身旁的呼喚和人影，都是那麽的模糊。
??或許，我是靠精神強撐著而已，其實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又或許，是對峙後的結果，令我痛徹心扉，不願意再想任何事情，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這一覺睡了很久，夢裏還是那片戰場，我將槍口對準安東，而倪秋的槍口對準著我。
??“倪秋！”
??我驚叫著坐起身，傷口劇烈的疼痛讓我清醒，外麵漆黑一片，但卻看到了一旁亮著的床頭燈，令我意識到這裏是醫院。
??“做噩夢了？冷靜點……”
??我看著一旁的殷詩晴，驚訝的問道：“你怎麽在這？”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我是醫生啊，你先躺下，你胳膊都已經骨裂了，最起碼得修養半個月。”
??我沒有躺在，而是一把將殷詩晴攬在懷裏。
??或許是夢境裏像極了現實的噩夢，又或許是對殷詩晴的思念和擔憂，總之這一刻我想擁抱她，也隻想擁抱她。
??殷詩晴沒有反抗，輕聲說道：“沒事了，仗打完了。”
??我沒有說話，享受著這份久違的安全感。
??“喂，再抱下去就有點耍流氓的嫌疑了啊，你不怕旁邊的鄧文強醒了？”
??我這才注意到旁邊床鋪的鄧文強，連忙把她鬆開。
??“那個……腦子有點不清楚。”
??殷詩晴也有點不好意思，扶著我說道：“快躺下吧。”
??“哎呀我去！”
??“哦，你後背有傷，輕點，彈片剛取出來，肯定會疼，我還納悶了，你胳膊不疼嗎？骨裂啊。”
??“疼，你說完才疼。”
??“切，抱我不疼是吧？”
??“哈哈……”
??我笑著躺下，後背的劇痛就讓我呲牙咧嘴。
??“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淩晨三點，大概十個多小時吧。”
??“這麽久？”
??“麻藥的效果。”
??我注意到殷詩晴手上纏著紗布，便問道：“怎麽弄的？”
??“不小心碰的。”
??“撒謊。”
??我沒好氣的說道：“孟克那邊的戰鬥，你又參加了吧？那是武警的事，你逞強什麽？你是醫療隊長，不是特戰隊員……”
??“喂，你是在教訓我嗎？”殷詩晴不滿的橫了我一眼。
??不敢再說了，不甘心的瞪了她一眼。
??“猛虎突擊隊在哪？”
??“格東哨所。隻有你和鄧文強送到這來了。”
??“額，這是哪？”
??“駐軍醫院。”
??“哦，我說看著這麽熟悉呢，孫小武那小子呢？恢複的差不多了吧？應該他來陪床啊。”
??“白天陪著你來的，我下午過來的。”
??“哦。”
??我看著殷詩晴，問道：“不是在孟克醫療援助呢，怎麽還來我這裏陪床？”
??“你哪次負傷不是我陪？”
??還真是。
??可能是錯覺，我竟然覺得氣氛有些曖昧，於是不敢再繼續問了。
??倒是殷詩晴緊張了起來，連忙解釋道：“李彤受傷了，我來看看，順便陪護你。”
??我白了她一眼：“你瞧瞧你，自己冒險就算了，還讓自己的兵跟你一起冒險。好好的衛生隊，都快讓你變成女子特戰隊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
??我又問道：“那孟克的醫療援助怎麽辦？”
??“有雨諾呢。”
??忽然想起來，李彤就是孫雨諾那個小隊的。
??“你們衛生隊都來了嗎？”
??“怎麽可能，我隻帶著雨諾的小隊來，東北虎的勤務不能扔下不管。”
??“哦，強鴻文呢？還有那個商人，叫什麽來著？”
??“溫友華，被抓了。強鴻文死了。”
??“哦，那這麽說，這次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唄。”
??“嗯。”
??我算是鬆了一口氣，但同時有些內疚，因為沒能把TNT傭兵團攔在國門之內。
??殷詩晴低聲說道：“我聽說了，TNT傭兵團的首領，是安東，你在獵人學校的戰友，還有那個倪秋……”
??“晴姐，我沒有手下留情。”
??“我知道，上級也知道。”
??殷詩晴看著我，說道：“你們的作戰實時畫麵，上級都看的一清二楚啊，知道你盡力了。”
??“但不管怎麽說，我畢竟沒有攔住TNT傭兵團。”
??“這也不是任務的既定目標，廖旅長說了，要給你們請功。”
??我歎聲說道：“不是功勞的問題，而是我不想再麵對安東和倪秋了，我想讓倪秋回到祖國懷抱，也想讓安東懸崖勒馬，抓住他們，就是我想看到的，最好的結局。”
??“我聽說，在國境線上，你們聊了很多。”
??“聽誰說的？”
??“段弘毅，我用醫院電話打給他的。”
??我狐疑的看著她：“我發現你和段弘毅的關係不錯嘛。”
??“怎麽？不行啊？”
??“他娘的，他不會是我的情敵吧？”
??殷詩晴打了我一下：“有點正型！”
??我輕笑了兩聲，得意忘形的牽扯到傷口，痛的悶哼出聲。
??殷詩晴按住我，說道：“陳鋒，人是會變的，即使像安東和倪秋這樣忠誠的戰士，也總有理由讓他們走向歧途。當初你離開部隊，如果不是老古和老陸不放棄，將你拉進邱浩然的任務裏，你恐怕也會走向歧途吧？”
??我默然的點點頭，說道：“是，考研究生是我的無奈之舉，我沒辦法放棄仇恨，很有可能去找傑森報仇。”
??“既然你也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那麽就該把安東和倪秋的事看開點，他們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殷詩晴看著我，說道：“我不是勸你理解他們，而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最幸福的事，就是堅持走自己引以為傲的路。最不幸的，就是走自己都不齒的路。”
??“我覺得，現在的倪秋一定很痛苦，看著自己的傭兵團，進入自己的國家，他該有多煎熬啊？你不需要理解他們，因為你有你所堅持的，你現在隻能感歎，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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