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來自世界的迷惘
“你女兒說,她要走了,讓你多為保重。”
寧裴山接過薑歡愉的話,朝著女人說了一句。
一把撈起地上薑歡愉,他單手將人扶住。
左手的食指在小孩鬼魂的額前,快速的畫過幾筆。
金色的紋印在淩空浮現,而後便直接滲入了亡魂的腦門。
一陣金光如星耀閃過,伴隨著黑色的死氣升騰,煙霧狀的匯入了上方的空間,一切漸漸消散了。
寧裴山不帶情感,強行將小女孩的鬼魂超度了。
女人癱坐在地,一直傻傻的望著靈魂消散的方向,久久無法收回視線。
眼淚在她的臉龐無聲的落下,是一個母親痛到極致的悲傷。
寧裴山一揚手,周圍的空間壁障盡數消散。
一旁的保全一眨眼,似乎眼前的畫麵一花,這才猛發覺凶手竟被鬆了綁,正一股腦的坐在地上,哭成了個傻子似的。
這還了得!連忙將人拽回來,這頭還沒拿過繩子,那邊警察已經進門了。
製片進來將事情闡述,薑歡愉幾人算不得當事人,被問詢了幾句就放行了。
寧裴山扶著薑歡愉,她現在的狀態非常的不好,跟丟了魂似得,寧裴山不由的有些擔心。
“我送你回去吧。”
這聲話說的極輕,有些無奈與擔憂。
手掌拂過她的肩膀,寧裴山將她帶出了門口。
老街上人流來往,一陣陣霓虹變換,薑歡愉的眼瞳才漸漸聚了焦,回過神來。
將她帶到自己的車前,寧裴山又將話說了一遍。
薑歡愉看著身旁的寧裴山,沉默了片刻輕輕的搖了搖頭。
“怎麽?”
這樣的薑歡愉一點也不似平常時候,寧裴山寧願她大哭一場,大罵一陣,也不想她像現在如此。
整個人壓抑而消沉,連哭都哭不出來。
“你不難過麽?”
薑歡愉一直低著頭,剛才的事情猶如一個坎兒,她過不去。
“為什麽會難過?”
寧裴山從未想過會因超度亡魂而難過這個問題,魂歸魂土歸土,這是天地定數。
“我一直以為,自己看到鬼是有什麽緣由的。哪怕他們再恐怖,可有時候能幫助他們完成心願,大抵也是開心的。隻是現在,我不懂……”
“不懂?”
寧裴山有些不解她的悲傷,甚至無法理解她為什麽剛才要編造那些謊言。
說是善意,似乎隻是為什麽自己能夠好受一點。
可事實總是如此,為什麽要用謊言來掩蓋它?
寧裴山也不懂,甚至理解不到她的消沉。
“人怎麽可以比鬼更加可怕?”
薑歡愉轉頭問著他,那眼神裏是難以置信與迷惘。
這個問題寧裴山沒法回答她,對他來講,這一直是個事實。
人要作惡起來,甚至還能吃了鬼。
看著寧裴山一字未說,薑歡愉低下了頭。
“我……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將自己的背包往肩膀上攏了攏,她輕輕退出了寧裴山扶著她後背的掌心,掌心很溫暖,可是此刻她的心一陣陣的發涼。
薑歡愉一個人默默的走入了老街。
有些困惑,有些悲傷……
燈火闌珊,路上的人三三兩兩,街邊的店裏有些正在喧囂,有些早已緊閉,這樣一個人走在夜幕下的街上,薑歡愉覺得自己始終是孤獨的。
自己幾乎沒有朋友,其實並不單是因為自己能看見鬼魂,或許也有些性格的原因。
父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家一去不回,鎮上的人都說他跟別人跑了,自己不想戳母親的心事,記事起便從來未問過父親的事。
母親之後再婚了,同叔叔有了一個弟弟,自己從高中開始,便一直住校很少回去了。
母親與再婚的家庭是一個完整的個體,而自己,是一個異類,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上藝校學畫畫,一方麵是自己喜歡,另一方麵也有叔叔的支持。
說是有個手藝,以後大不了天橋上替別人畫個像,總不至於餓死。
這些年也勤工儉學了不少,有時替畫室老師代代筆,替小孩子教教畫,收入還是不錯。
大二開始學費和生活費便沒讓家裏掏過了,自己時不時會寄一些回去。
隻是這個“家”,自己大約也就過年的時候才回去看看。畢業這年自己趕著交畫,年都是與晨妙一起過的。
有些想家了。
電話撥過去,好半天才接。
母親正忙著家務還有弟弟的功課,接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母親對他的說教聲,這聲音聽在耳裏,卻讓她有些心酸。
“歡愉啊,咋啦?”
母親的聲音傳來,薑歡愉不由得鼻子有些泛酸,連忙移開手機咳了兩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媽,你在幹嘛喃,又說弟弟了。”
“嗨,你沒看到他那個作業,真沒把我氣死,要有你一半用功我都沒這麽心累。呃對了,你最近學習忙不忙啊?要實習了吧。你別老往家裏寄錢,自己存著些,外麵用錢的地方多喃。”
“嗯,會的,你多注意身體。媽……”
“這孩子到底咋了,怎麽聲音怪怪的?出啥事了?”
“沒,我就是有點想你了。”
“嗨,嚇我一跳,都好都好。嘿!兔崽子,你又跑哪去!皮癢了是不是!我先掛了啊!你空了就回來看看!”
“誒,媽……”
話音沒有說完,那端便傳來了忙音。
看了看漸漸暗下去的屏幕,薑歡愉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其實也隻是想聽聽那頭的聲音,自己還牽掛的人。
站在路邊,急匆匆的路人從她身邊走過,她心裏難過,也找不到一個人訴說,整個城市都是寂寞的。
無力的一點點滑下,薑歡愉覺得雙腿有些撐不住自己的體重,她隻想這麽蹲一會,一會就好。
手中緊握著手機,眼淚無聲的溢出,她的頭深深的埋在膝蓋裏,她不想任何人看見她的悲傷。
在街上哭起來大約會被當做瘋子吧,可她控製不住,眼淚打濕了她膝蓋,呼吸有些急促,可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隻是這麽無聲的哭著。
眼淚隻屬於弱者,薑歡愉從來知道。
所以她的淚隻能自己一個人往肚裏咽,從來在身邊的人跟前,她總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