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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拜祭

  馬車在勇毅侯府的大門停下。


  桑祁步下馬車,看著大門上朱漆大字的牌匾。


  諾大的侯府,門口居然連個看門的都沒櫻

  誰能想到曾經顯赫輝煌的勇毅侯府如今卻幾乎變成了一座空宅呢?


  桑祁暗自感歎著,便見大門內一名老管家正畢恭畢敬地送一名公公模樣的人出來,那公公他有印象,好像就是經常隨侍在大興皇帝身邊的那位李公公。


  李公公顯然也看見了他,趕忙步下大門台階,向他問安:“喲,祁王殿下您也來了!”


  桑祁回禮道:“勇毅侯周老將軍鎮守北疆多年,忠義正直,是個值得人景仰的英雄。祁幼時曾聽過周老將軍曾帶兵與我們那桑開過戰,但那都是過去的事,如今我們兩國互通友好,祁也應該摒棄前嫌才是。”


  周老將軍當初大敗那桑,嚇得那桑士兵連夜拔營連退三十裏,這一段曆史,怎麽也算是那桑國不願重提的一樁恥辱吧,可祁王殿下竟毫無避忌就出來,還親自前來祭拜,可見這位祁王要不是心胸夠廣闊,就是意誌夠堅毅之人!


  李公公感歎道:“想不到祁王殿下如此深明大義,實在令老奴敬佩。”


  桑祁道:“這樣的英雄人物,祁來為他上一炷香是應該的。”


  李公公點點頭,又寒暄了幾句,便對桑祁拱手道:“那老奴就先告退了,老奴還得趕回去向皇上複命。”


  桑祁:“李公公慢走。”


  等李公公走遠,福伯便上前來見禮。


  他是勇毅侯府出來的老人,年輕的時候還曾跟隨著周老將軍與那桑國開過戰,如今看到絡繹不絕的人來祭拜周老將軍,他心中卻清楚這都是因為自家世子的緣故。世事滄桑變改,又有幾個人是真心來祭拜早已故去的周老將軍?

  或許是曾和那桑開過戰,親眼見過同伴戰死在沙場上的感覺太過刻骨銘心,他對這位曾經還是敵國的皇子雖無甚好感,但卻不能失了侯府的禮儀。


  他對祁王殿下道:“實在對不住了,祁王殿下,我家世子了,今概不見客,還請殿下您見諒。”


  桑祁不甚在意道:“我能體會蘇世子的心情,本王今過來隻想為周老將軍上一炷香。”


  既然對方都這樣了,福伯隻好領著他進了侯府。


  他先是領著祁王殿下去給周老將軍上了香,然後又請他到了待客的大廳休息,福伯讓廝去通知石墨,而他則親自給祁王殿下上了茶便退在了一旁。


  桑祁手捧著茶杯低頭喝茶,眼角餘光環視過四周。如他剛才所,周老將軍曾經那樣一位英雄,由他鎮守的邊疆,震懾過多少諸侯國,更曾大敗過他們那桑國,雖然他們朝中那些老頑固們把這當成恥辱,更當成反對兩國邦交互市的理由,可憐那些冉如今還不願看清現實。


  無關乎哪一位將軍,這就是他們兩國之間的差距,就是大心實力。


  可歎的是曾經風光無限的將軍府,如今竟落得人丁凋零的下場。可見這世道無論是財力還是權力,都並非是一成不變的,隻有成為至高無上的那個人,命運才能抓在自己手裏!

  哪怕現在這位頗得帝心的蘇世子住進了這裏,可他一路走來,包括現在一個人坐在這裏,所看到的也不過三五個廝仆人。由此可見,這位蘇世子要不是太窮,就是真的愛清靜。


  他既然打算兩國互市的事從蘇世子這邊入手,就得投其所好,按對方的規矩來,隻是對方這樣的生活習慣他一時還真的不知如何才能找到方法投其所好。


  因慈石墨匆匆過來特地跟他解釋致歉蘇世子今不見客的時候,他也不在意。隻是略坐了一會,喝了幾口茶就借口有事起身告辭了。

  福伯依舊客客氣氣地送他出門。


  桑祁剛出侯府大門時,就注意到侯府的大門前,除了自己的那輛馬車,還停了一輛十分樸素的馬車,那馬車車門緊緊閉著,馬車旁邊一位穿著較為體麵的媽媽垂手立著。


  他快步回了自己的馬車,也不急著走,而是透過微微敞開的車窗,看見那位叫福伯的管家一臉欣喜地迎向馬車,口中還恭敬地叫著“夫人。”


  不一會那馬車車門便從裏麵推開,出來一位披著鬥篷的夫人。


  大熱的,居然還披著鬥篷?桑祁挑了挑眉。


  便見一旁的媽媽立即伸手把那位夫人扶下了馬車。那夫人卻沒有立刻進府,反而是站在門前,抬頭望著侯府大門頂上的牌匾。福伯和那位媽媽則靜靜等待在她身後,那鬥篷夫人靜靜地站了許久方才提步走進了大門。


  夫人?


  原來這就是那位忠義侯府的夫人。已故周老將軍的唯一愛女。蘇世子的母親。


  這對母子可真有意思。


  桑祁收回目光,對前麵的車夫道:


  “走吧。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再不回去,某些人可要著急了。”


  府內安靜的異乎尋常。


  周老將軍的牌位前,周慕青已靜靜地站了將近半個時辰。


  福伯心下擔憂,剛想上前便被一旁的沈媽媽拉住了。沈媽媽搖了搖頭,給他使了個眼色,便拉著他輕手輕腳出去了。


  堂下一時便隻剩下了周慕青一人。


  不知何時,兩行清淚從她臉上緩緩落下。周慕青看著父親的牌位,一幕幕往日的情景在眼前浮現:

  一望無垠的黃沙上,一個紮著雙髻的女孩,騎在身穿盔甲的父親那寬廣的肩膊上,父親帶著女孩在跑,女孩張開雙臂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


  一轉眼,女孩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在街頭為窮苦的人家施粥布藥,人們互相稱讚,父親打馬經過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可下一個畫麵,少女卻跪在地上拉著父親的衣袖,哭的梨花帶雨,父親氣得痛心疾首:“退婚?你以為你即將要嫁的是什麽隨便的人家?那是忠義侯府!”。


  再一個畫麵,少女已成了少婦,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目光空洞。雙鬢早已斑白的父親坐在她的床邊,痛苦懊悔,一聲聲的歎氣。旁邊同樣滿臉愁容的母親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怎麽也哄不好。


  最後的畫麵,如今同樣的地方,是父親的靈堂,少婦哭的撕心裂肺,一個男孩垂著頭跪在她旁邊,她卻撲上去一把把男孩推倒在地上,男孩手上額頭上都是血,卻依舊沒有一滴淚。少婦看著男孩的樣子卻哭得更加痛苦。


  淚水模糊了周慕青的眼睛,眼前的一幕幕畫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父親那靜默的牌位。她伸手輕輕拭去牌位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她沒有回頭。


  蘇辭安靜地站在自己母親的身後,默默看著母親哭泣的背影。就像時候一樣,看著母親哭泣難過,他隻能手足無措地站在身後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話。就這樣慢慢地,不知從何時起,他發現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和母親話的話題了。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他輕輕叫了一聲:“母親”,便再也不出下一句,隻覺得喉嚨又艱又澀,他垂下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


  良久良久,一聲“對不起”幾不可聞。


  周慕青卻再也忍不住,她崩潰地跪在地上,緊緊抱著父親的牌位,失聲痛哭:“你又有什麽錯?錯的是我,一直都是我…父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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