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魂鈴
唐小漁早就適應了黑暗,突然沒了頭上的黑布,下一刻她就看清了蹲在她麵前,同樣也在看著她的男子的臉。
麵前的人,錦衣華服,麵容溫潤如玉,眼眸曾經有多溫涼,此刻就有多熾熱。
果然,正是兩天前就已經離開了盛京的那桑——桑祁殿下。
被盛京女郎十裏相送的人,根本就沒有離開盛京,此刻就在離皇宮如此的近的地方。
唐小漁抬頭看四周,桑祁身後,在不遠處七八個獵戶裝打扮的人半隱半現。
周圍樹木高大幽深,連月光都照不進來,隻有一旁的一堆篝火,閃著亮眼的光,映在桑祁的臉上,明明滅滅。
狼嚎,密林。唐小漁突然想起了白日鎮國寺小沙彌說過的話。
這裏應該就是落霞峰了吧。山高林密,飛禽猛獸多不勝數,連人跡都罕至的地方,如果明天老太君她們發現自己不見了,恐怕也不會找得到這裏吧。
想到這裏,她突然有點想哭。原來重活一世,她隻想要一輩子當一個普通快樂的店小二竟也不能了嗎?
桑祁笑了:“看到我,你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和害怕呀!”
唐小漁收回目光,沒好氣的說:“怎麽可能?換做是你深夜被人迷昏劫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你能不害怕嗎?但相比這個,我更好奇的是,堂堂的那桑國祁王子,昭告天下已經離開了盛京,現在卻又偷偷潛了回來,還扮作山野獵戶藏身於此,這到底是有什麽圖謀?就不怕被朝庭知道,再起兩國紛爭嗎?”
桑祁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染上了悲涼,他輕聲道:“我為何圖謀,你真的不知道嗎?”
唐小漁扯出一抹笑:“殿下說笑了吧,我與你萍水相逢,又怎會知你為何圖謀。”
“哈哈哈,”桑祁起身大笑,聲音悲愴:“萍水相逢?阿柒,你說這句話是想要誅我的心嗎?”
他又蹲下來,認真注視她的眼睛,深情道:“如果誅我的心能讓你變回我的阿柒,我遂你意好了。”
唐小漁心中大撼,難道真是她心中的那個猜測嗎?從祁王第一次在百花宴上見到她,再到皇家別苑中秋宴上他的失態,還有後來中秋那晚猜燈謎的偶遇,這一切,像一張大網把她束縛,然後越收越緊,終於,她現在逃無可逃了。
可是她並非阿柒。更不想俯首認命。
她搖了搖頭,也注視著祁王的眼睛,聲音平靜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阿柒。”
“你是!”他焦急駁了一句,突然單膝跪在了地上,雙手扶著她的肩,聲音近乎哀求般,道:“阿柒,你是不是還在恨我當初不信任你,所以你要把我忘了?”
清冷高貴的貴公子什麽時候這樣卑躬屈膝過!唐小漁看著不忍,卻又不得不告訴他事實:“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個阿柒。想必你們早就調查過了,我叫唐小漁,隻是飄香樓裏的一名小夥計。”
“那我呢?你就要舍棄我了嗎?”桑祁固執地道:“沒關係,你要是喜歡現在平靜的生活,等我們回了那桑,你想幹什麽都隨你。你不想我卷入那些權謀之爭,我也答應你,我們退居一隅,隻當個閑散的王,隻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好嗎?”
麵前的男子近乎乞求的話語令唐小漁無由來地心中一陣悲涼,難道這就是前身為什麽會流落到盛京的緣由嗎?
“我不會跟你走的,因為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個阿柒,祁王殿下,你找錯人了。”
麵前的女子第三次說出這樣的話,神色一次比一次認真,臉上是他不曾熟悉的堅毅與果敢。
他的阿柒性子柔弱又堅強,唯獨不會對他有過這樣的決絕,哪怕當年在冰天雪地裏他舍棄了她,她都不曾說過半句怨恨的話。
他緩緩鬆開了扶在她肩上的手。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現在麵前的這個人明明就是他的阿柒,可為什麽他們每一次重逢他都感覺到如此陌生?現在更是,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桑祁臉上帶著不可信與迷惘,踉蹌後退了兩步。
黑暗中一名黑衫女子突然現身,扶住了他:“主子!”
那女子美麗得令人一見難忘的臉,暴露在火光中,唐小漁睜大了眼睛。
金柳。
在大興盛名已久的花魁金柳,竟然是那桑國祁王子的手下。
金柳姑娘這幾年來,遊於盛京權貴子弟之間,結識來自大興四麵八方的文人墨客,不惜以色侍人——
目的是什麽?
主子為了她,竟可以不惜下跪乞求原諒.……金柳黯然出聲:“主人或許她真的不是……”
“滾開!”桑祁揮開她的手。
金柳咬了咬下唇,鬆開雙手,退後兩步。
“阿柒,或許因為某些原因你才會把我忘了,但當年你被送進我的暗牢裏的那一天起,你連靈魂都是屬於我的,你現在可以不認我,卻無法不認這隻銅鈴。”
桑祁說完從腰間解下一隻小巧精致的銅鈴。
唐小漁依稀認得這銅鈴和祁王那輛豪華馬車上的四隻小銅鈴是一模一樣的。
“這三年來,我去了很多地方,無論我去到哪裏,都會隨身隨帶這些小銅鈴,我知道,你每次聽到這魂鈴的響聲都會心痛如絞,但是這是唯一可以找到你的方法……”他輕輕撫摸著掌中的銅鈴,下一刻把它懸掛在掌心之下
林子裏有風吹過。
桑祁掌心之下的那隻小銅鈴隨風輕輕飄蕩,“叮叮叮”發出清脆又悅耳的聲音。
桑祁和金柳視線緊緊盯著坐在山石上的少女:少女除了眉頭緊皺了些,麵色並無任何異樣。
銅鈴就這樣在風中響著,除了“叮叮叮”的聲音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大家誰都沒有說話。
金柳輕輕鬆了一口氣,沒有人可以逃過靈魂的禁錮。
桑祁慢慢垂下手中銅鈴,他一步一步朝著唐小漁走去。
唐小漁看著桑祁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眼內的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眸內無盡的陰暗。
本能的感到危險。
下一刻,祁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聲音低沉的可怕,他一字一句問出口:“你,到底是誰?”
這就是她的命了嗎,重活一場,還是什麽都沒有。
唐小漁冷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感受到那隻修長又骨節分明的大手慢慢收緊力道,她的呼吸馬上變得困難了起來。
“你明明跟阿柒長得一模一樣,說!你到底是誰?”桑祁滿心滿眼的不甘心,如困獸低吼。
唐小漁被掐的喘不過氣來。求生的本能令她瞬間迸發出力氣,可是即使恢複了體力那又能怎麽樣呢?她還是撼不動他分毫,隻能徒勞地抓在桑祁的手背之上。
無意識地道:“祁……祁殿下…”
……
七殿下。
曾經在黑暗中有一個小女孩這樣叫他。
“我沒有名字,是個孤兒。”小女孩低低說道。
小男孩抱膝綣在黑暗中的地牢裏,聲音同樣弱弱:“我排行第七,是個沒有名字的皇子……以後我把我的“七”給你了,你就叫阿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