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隔閡
“公主。”曹沁目光真誠，言詞懇切：“我知道，您不願意騙人。可曹沁沒有您那個福分，從小生活在與世無爭，安樂祥和的地方。我幼年便生活在慕容嫣母女的陰影之下，委屈，痛苦，不計其數。若非我還有一個母親，隻怕如今風頭草已經三長高了。”
??她看著李黛黛，眼中有淚，卻強忍著不願流出：“慕容嫣說的對，她對我下手，無人看見。可咱們將她綁起來，一會兒隻怕經過她三寸不爛之舌，會變得麵目全非。公主若是將實情告訴陛下，隻怕我就算是死了，也閉不上眼。”
??李黛黛心中震驚：“你為何會這樣想？”
??“因為這些年來，都是這樣。”曹沁聲音中已經沒有了多少委屈，而是疲倦不堪：“她害我，我挨罰，我還手，還是我挨罰，至今京中，她還是一副好名聲，而經過昨天一戰，隻怕我是嫁不出去了。今天我用自己的命，來換別人對她的唾棄，值了。”
??她心中怨念太深，從母親的哀怨，和自己童年的陰影，讓她不惜毀了自己，也要拉慕容嫣下水。
??血源源不斷的從她傷口處湧出，流的滿地都是，染紅了她身下的土地。
??眼看著曹沁已經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李黛黛心亂如麻，哭著喊：“人呢，人都去哪了？”
??她還是頭一次看見死人，而且，是以這麽悲壯的方式。
??曹沁緩緩的睜開眼，看著淚流滿麵的李黛黛，微微一笑：“公主，不要哭，或許，這才是我的解脫。”
??豔陽正好，陽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十八歲的少女看著金色陽光，笑了。
??“真好，我終於，如願了。”
??然後，她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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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李黛黛，出什麽事了？”
??朱吉勳回來的時間比想象中的快，他策馬奔騰，到了跟前，飛快下馬，向她跑了過來。
??李黛黛木訥的轉過頭，看著朱吉勳的身影。
??她頭一次發現，原來他們的世界，自己一點都不懂。
??為什麽，隻是一句人言可畏，就可以讓她失去生存的勇氣。隻是為了一個說謊成精的人，她就要付出這麽慘痛的代價。
??而那個人，卻好好的活著，依舊是萬千寵愛在一身，博得好名聲，嫁給心上人。
??朱吉勳已經跑過來了，還沒來得及喘勻氣息，就發現了眼前的一幕，大駭：“黛黛，這是怎麽了，她，她怎麽了？”
??“你來的太晚了。”李黛黛麵無表情，聲音機械：“她死了。”
??朱吉勳也在震驚中沒醒過神，待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李黛黛的不對勁。
??她呆呆的坐在那裏，還拉著曹沁的一隻手，眼神空洞，看不出在想什麽。
??“黛黛，你別嚇唬我。”朱吉勳的心一下子就亂了，相識兩年，從來都是她瘋瘋癲癲，嬌憨怒罵的樣子，哪裏見過這樣死氣沉沉的李黛黛。
??“她死了。”李黛黛機械的重複著這句話：“隻因為流言蜚語，人言可畏，她就死了。”
??她瘦弱的肩膀看上去是那樣的單薄，朱吉勳怎麽從來沒有發現，原來李黛黛隻是一個弱小的女子，也是需要人保護的。
??他再也難以安奈自己心中的感情，上前一把抱住李黛黛，將頭埋在她的脖頸，溫柔道：“黛黛，咱們回去吧，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而這個時候，陸陸續續趕回來的人，也都到了。
??看到這一幕，男子們還好，隻是有些麵色蒼白和驚駭，而那些貴女們，有的尖叫，有的直接嚇昏了過去。
??聽著刺耳的尖叫聲，朱吉勳心裏厭煩極了，抬起頭暴怒：“誰再叫朕就殺了她！”
??他的黛黛，禁不住任何刺激了。
??果真，帝王的盛怒之下，大家縱使害怕，也緊緊的捂住了嘴巴。
??朱吉勳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這個從鄉下來的小土妞，在他心中已經占據這麽深的位置了。
??她明明是那樣的粗俗，頑劣，跟慕容嫣根本沒法比，可是歲月早已經將兩個人緊緊相融，她就像一粒種子，種在內心最深處，經過時間的滋養，慢慢生根，發芽。現在，他再也離不開她了。
??“黛黛，我們回去吧。”
??少年站起身來，溫柔的抱起李黛黛，看著她那張還沾染了血跡的小臉，心都跟著疼了：“沒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他的腳步堅定而緩慢，一步步，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曹沁的屍首依舊躺在草地上，她的嘴角還印有淺淺微笑，似乎是對慕容嫣的嘲諷，不管如何，慕容嫣往後的日子，恐怕沒有那麽一帆風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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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黛黛是被噩夢給驚醒的。
??在夢裏，有一隻怪獸，張開血盆大口，涎水垂下，嘶啞著聲音對她說：“李黛黛，這次是曹沁，下次，就是你了。”
??她嚇的一抽，一下子就醒了。
??她剛剛睜開眼，還有些不適應。
??杏黃的穹頂，掛著湛藍的流蘇，牆上橫了一把弓箭，一柄長劍，劍鞘鑲嵌寶石，並非常物。
??她扭過頭，朱吉勳那張熟悉的臉，一下子就印入眼簾。
??他睡著了。
??濃濃的劍眉十分英武，狹長的眼睛，長睫如蝶翼般，卷翹而濃密。隻要他張開眼睛，就馬上就變成那個嬉笑怒罵的少年。
??高高的鼻子下麵，是殷紅的嘴唇，他的唇形很好看，小而厚，每每一笑，就能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然後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譏諷李黛黛，最後再被打的討饒。
??兩年的時光太快，他已經從當初那個身量跟自己差不多的瘦弱男童，變成了如今玉樹臨風的少年。
??李黛黛這是頭一次意識到，他是君王。
??譬如，他的寵愛，可以捧起一些人，也可以毀滅一些人。
??慕容嫣若是沒有他的恩寵，怎麽可能呼風喚雨，人們為了背後的朱吉勳，而選擇了冷落曹沁，漠視曹沁，甚至知道她受了委屈，也不會去伸張，反而助紂為虐。
??而因為曹沁對慕容嫣的不敬，朱吉勳就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生命多麽珍貴啊，從小張白圭就教導她，一定要愛惜自己，什麽時候，隻要有命在，一切都有可能。
??可現在，曹沁卻沒了。
??曾經那麽鮮活的生命，她到現在還記得，曹沁怒罵慕容嫣時臉上的憤怒與不屑，譏諷。明明是十八歲，正好年華。是什麽樣的心灰意冷和怨恨，能讓她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呢？
??李黛黛不明白，她疑惑了。
??忽然，她感覺到床邊微微一動，接著，朱吉勳抬起頭，睡眼朦朧一對上她的眼睛，忽然眼前一亮：“你醒了？”
??李黛黛沒有說話，或者說，她還沒有想清楚，應該以什麽樣的姿態去麵對朱吉勳。
??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手中掌握著任何人的生殺大權，是死是活，是捧是打，皆有他一念之間。
??他不是村東頭陪著自己玩耍的二妞，不是拖著鼻涕被自己罵的東子，也不是自己可以抱著撒嬌任意欺壓的張白圭。
??他是皇上！
??朱吉勳以為李黛黛是嚇壞了，柔聲解釋：“曹沁嚇壞你了吧，我已經通知曹家，曹家的人半夜就會趕到，領了她的屍首，回去下葬。”
??“這次的事情，你嚇壞了，是我的不對。”朱吉勳從來沒有這麽溫和過：“你身子不舒服，我應該在你身邊陪伴的，黛黛，以後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
??就在他以為不會得到回應的時候，李黛黛開口了：“凶手呢？就這麽放過嗎？”
??“凶手，哪來的凶手？”朱吉勳有些奇怪：“仵作和禦醫都查看了傷口，證明是她自盡身亡，與別人無關。”
??“可她是因為慕容嫣才死的！”李黛黛有些激動，控製不住，一下子叫了出來：“難道慕容嫣就不用替她償命？”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李黛黛的人生認知。
??“這和嫣兒有什麽關係？”
??李黛黛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朱吉勳，然後，懇切道：“這件事，我是親自看到的，千真萬確！”
??然而，朱吉勳臉上的猶豫，卻還是讓她失望了。
??“黛黛。”少年拉住她放在錦被上的手，輕輕道：“你將嫣兒綁起來，這件事就算了。我也派人送去了賞賜，她很懂事，不會跟你一般計較的。隻是，曹沁這種人說的話，是故意蒙蔽你的，她們母女與嫣兒母女結怨很深。”
??“她蒙蔽我？”李黛黛氣的眼淚直流：“她至於搭上自己的性命去蒙蔽我嗎？帳篷裏麵的話，是我親耳聽見，慕容嫣手上的刀，也是我親手搶的。怎麽，難道我跟慕容嫣也有怨嗎？我也是陷害她嗎、”
??“嫣兒說了，你是被曹沁給哄騙，她不怪你。”朱吉勳目光溫柔：“我們不要再提曹沁這個人了好嗎，我實在對她很是不喜。”
??“可她死了。”李黛黛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你們都說她不好，覺得慕容嫣好，可裏麵的事情，一定就是表麵看到的那樣嗎？慕容嫣又是完全清白的嗎？我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能讓曹沁寧可放棄自己的生命，可要讓眾人看清楚慕容嫣的真麵目。可是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就這樣聽信一麵之詞，草草掩蓋，那曹沁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夠了！”
??朱吉勳一下子站起來，有些暴躁，卻拚命的壓抑自己的脾氣：“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朕得空，再來瞧你。”
??說罷，大步離去。
??李黛黛呆呆的坐在那裏，默默的流著眼淚。
??綠倚進來的時候，看著十分心疼，拿熱帕子替她仔仔細細的擦幹淨臉，小聲道：“公主何必為了別人的事情這麽傷心，還跟陛下生分。”
??“她死了，你們都覺得無所謂嗎？”李黛黛看了綠倚一眼：“還是你也覺得，慕容嫣是無辜的。”
??“慕容姑娘是不是無辜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公主這麽惹怒陛下，日後漸行漸遠，這才是慕容姑娘想要得到的。”